吕晓霞
2020年,郝周的长篇小说《白禾》斩获第二届曹文轩儿童文学奖长篇佳作奖。曹文轩儿童文学奖评委会认为,作者对盲童的触觉、听觉、嗅觉以及心灵世界做了非常细腻、真挚的书写,“生活的艰辛、缺憾,与盲童的努力、勇敢构成了作品的张力,使得该作品蕴蓄着充沛的情感和感人的力量。作品视角独特,主题积极,文字精要,结尾之处铿锵有力,同时又余韵绵绵、引人深思。”法律专业毕业的郝周是怎样走上儿童文学创作的道路的?10多年的创作经历带给了他怎样的感悟?对我们的小读者,他又有哪些寄语?《少男少女》对郝周进行了专访。
写作源于内心所爱
《少男少女》:最让我们感兴趣的是,您学的是法律专业,怎么会转行从事文学创作呢?
郝周:在大学,我读的是法学专业。2008年研究生毕业,我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在2008年3月份,我处理完毕业的杂事,正处于相对空闲时期。那时候,我一头扎进了学校图书馆,在世界文学名著的书架边流连。那时,我开始大量阅读曾经只知道名字,但不知所写何物的世界名著,《茶花女》《卡门》《少年维特之烦恼》《边城》等,我突然发现我找到了自己内心热爱的东西——文学。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我立下了一个坚定的目标:无论我未来从事什么工作,我都要坚持文学阅读并在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成为一名作家。
最开始,我在农业银行深圳龙华支行上班,居住在龙华。工作之余,我抓住一切闲暇时间阅读。我经常在周末早晨搭乘公交车前往深圳市图书馆,成为市图书馆和深圳中心书城的常客。晚上,我背着一大包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带回去慢慢研读。确切地说,我的阅读兴趣是文学作品,偏重世界名著。阅读之余,我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到2010年我离开龙华,经初步估计,我2年时间共阅读了200本(部)世界名著。正是大量的、深入的阅读,为我的写作打下了坚实基础。后来,我换了两份工作,但是写作一直坚持了下来。
《少男少女》:在您看来,法律对您的写作有帮助吗?
郝周:我认为,无论是学习法律还是学习数学、化学或者其他专业,与文学创作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因为文学如同绘画、雕刻等艺术门类一样,想做出成绩,是需要有天然的热爱,是需要个人花精力去钻研的。我在学习法律期间没有搞过创作,大学毕业后才转型从事文学创作。我認为如果真要找出法律对写作的帮助的话,可能是在逻辑思维方面,遣词造句时会考虑得更周全一点,尽量避免歧义。事实上,法律追求的是逻辑思维,理性思维,而文学,真正的文学恰恰是感性思维,因此我认为文学这个门类跟专业是没有直接关联的。
写作必须深入生活
《少男少女》:您从2010年开始投入到儿童文学的创作中,为什么选择“儿童”作为创作内容呢?是否与您作为一名父亲的经历有关?
郝周:10年前,我一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时,并没想过写儿童文学。当时想找个切入点,想来想去还是从童年写起,便写了一部以自己童年的经历为内容的长篇小说《弯月河》,又为了把它推销出去,希望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便听从一个编辑(现在成了好朋友)的建议,从短篇写起。我第一篇作品发表在四川省的刊物《少年时代》上,接着又在《儿童文学》上发表了一篇短篇《看戏》,从此受到鼓舞,先后发表了100篇以上短篇小说和童话,就这样走上了儿童文学的创作道路。我是2014年底才成为一名父亲的,自此,我对父爱的体会深刻了许多,在我的许多作品中体现了这一点。《白禾》尤其明显。
《少男少女》:您的新作《白禾》写的是一名盲童的故事,能简单介绍一下这部作品吗?怎么想到要创作这样一个作品的?
郝周:《白禾》是一部约10万字的长篇儿童小说,也是我的第10部作品,获得了曹文轩儿童文学奖长篇佳作奖。作品讲述了一个名叫白禾的小瞎子的成长故事。由于幼年的一场恶疾,白禾成了一个瞎子。他有一个爱他的爹爹,爹爹教他、陪他、疼他,是他生命中的光。三猫四狗五耗子等小伙伴们经常戏弄他,但是善良的小女孩草叶总是帮他。爹爹去工地修水库意外身亡,无法承受生活重担的妈妈带他去福利院,试图把他抛弃。也就是在这个契机之下,白禾结识了他的师傅——童瞎子。后者是一个唱小调谋生的盲艺人。白禾走上了学艺的道路,也逐步经历并认清了更多成长的困惑。属于瞎子的人生道路是艰难的,但一代又一代的瞎子又何尝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作品以白禾学艺经历为主线,以白禾如何解开心中对他人的执念为暗线,从关爱盲人的出发点延伸到探讨人如何与内心执念和解的命题。
小时候,我村里有一个瞎子,他是算命为生的,与我的爸爸是同龄人。他一辈子单身,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我从小就看到他拿着一根木棍,敲在地上,从村子东头走到西头,走过村头的石拱桥,走向更远的村子或者镇上,去帮人算命谋生。他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老盲人。我一直认为,在所有的残疾人之中,盲人是最可怜的。越是可怜的人,我越是希望为他们写一点什么,尽一个作家的能力,给予他们同情和关爱。于是,我从身边的盲人开始采访,一个个地通过电话采访、熟人介绍后面谈、盲人按摩店偶遇聊天等方式去了解盲人的生活,他们的眼睛是为何看不见的等等细节。2018年底,我大儿子因肺炎住院,我负责陪床,很多时候孩子无缘无故就哭了,他拼命喊着要回家。他痛苦,我也会烦躁。孩子的哭喊触动了我,在一天晚上,我趴在医院的简易折叠床写下了《白禾》的第一句对白:“爹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天还没亮啊?”这是白禾失明后稍微长大后对爹爹哭诉的话。现实生活中儿子因生病而痛苦的心境和小说中主人公因失明而无助的心境是相通的。从那天开始,我就用一个本子,一句一句地写下了这部小说的片段。
《少男少女》:在您写作的过程中,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记忆?
郝周:我的写作和采风是相伴随的。在写作之前,我会去找各种各样的人物进行访谈,深入了解别人的生活。这样的访谈工作相当有必要,也会增加我对生活的理解。举个例子说,我写《白禾》这部作品之前,试着找我家乡村里的一位老年盲人了解盲人生活。2018年农历正月初一的下午,我在乡村福利院找到了他。一开始,他不愿意接受采访,后来经过我再三说服,他终于同意跟我走到福利院大门口的花坛边聊一聊。以前,我只知道盲人生活不方便,不知道其他的痛苦和难处。他讲了一件事,让我十分震撼。有一个夜晚,盲人回家时走进树林里迷了路,怎么都走不出来,当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他听到有人“叫茶”(乡下为亡灵叫魂的仪式),他一边吓得毛骨悚然,一边又暗暗高兴——因为终于有人了!他大声呼叫,最后被“叫茶”的人牵到了回家的路上。听了这个故事,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盲人内心的痛苦和不易,内心非常同情他们,也因此坚定了要写作一部关于盲人的作品的决心。
挖掘作品深刻的内涵
《少男少女》:写作中,您觉得最困难的地方在哪里(作品的开头、中间、结尾或是素材的寻找)?
郝周: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如何让你的故事获得一种独特性,获得一种文学上的生命力。讲述一个故事并不难,难就难在它是否新颖,它是否具有某种特定意义,它是不是具有文学性。好比匠人做一件工艺品,搭建框架和模型不难,难在如何打磨它,修整它,让它焕发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美感。所以,在创作一部作品时,最难的,往往就是写作过程中,如何避免平庸化,如何让整个作品的层次和境界更高一层,如何挖掘出更加深刻的内涵来。当然,这个工作一直贯穿到创作的整个过程。
《少男少女》:接下来有些什么创作计划?
郝周:我今年将出版一部讲述一个盲人收养女儿的长篇小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把这本书看作是《白禾》的另外一种延伸。
《少男少女》:对我们的小读者和“小作家”,您有些什么寄语?
郝周:我在深圳给小朋友们做讲座时,经常强调这样一种观点:写作不在于写得快,也不在于写得长,而在于写得精,写得好。如何写得好?一定要言之有物,不能只是泛泛而谈,堆砌词句或者思想。要学会写好一个人,讲好一个故事,训练基本功。要多走出去,多观察,多思考,慎重下笔。前不久,我受聘为深圳一所小学文学社的校外导师,给孩子们做了一堂文学作品赏析的讲座。我大致讲述了这么一个创作观点,一并分享给读者:
写景要细致,要用工笔画。写人物的特点,要巧,要用较少的语言提炼出人物的特点。写对话要贴切,要有智慧,不要死板。讲述一个故事,表达的内涵要丰富,要多元化,给读者多层面的思考。
郝周,1984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深圳市作协理事。从事儿童文学创作10年。出版短篇作品集《一个人的香火龙》、长篇小说《偷剧本的学徒》《弯月河》《黑仔星》《牛背上的白鹭鸟》等近10部,荣获“优秀儿童文学出版工程”、曹文轩儿童文学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 、广东好童书奖 、深圳十大佳著奖(两次)等各类奖项10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