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磊,吴 赟,牟宜武
(1. 同济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2. 兰州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兰州 730070)
红色文化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成果,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载体之一,对于民族精神的继承与发展至关重要。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要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1]想要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递中国精神,加快中华文化走出去,必须加强红色文化与国外文化间的沟通,红色文化的国际传播已然成为当务之急。中国红色文化翻译传播研究最早可追溯至美国记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Agnes Smedley)的《中国红军在前进》(China’sRedArmyMarches,1934)[2]。根据中国知网CNKI数据,近十年来国内关于红色文化研究的发文数量从百余篇井喷式增长至7000余篇,此外,国内还有《红色文化学刊》《红色文化资源研究》关于红色文化研究的专门期刊,这些事实反映出学界对红色文化研究意义的肯定。然而,现有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研究仍存在众多不足。尽管学术界对红色文化的内涵和外延、翻译文本本体研究上做了诸多尝试,但目前红色文化对外翻译传播相关研究不仅数量上严重匮乏,而且质量上欠缺系统意识、理论深度和严密论证,即存在研究意义与研究程度失衡、研究体系和研究方法模糊、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空泛等问题。
近年来,对外翻译传播研究的一大热点为多模态翻译研究,如《媒介转向下的多模态翻译研究》(吴赟2021)一文梳理了国内外多模态翻译研究的历史,从概念和意义出发,指出对外传播要重视多模态翻译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3]。多模态(multimodal)是指除文本以外,还带有图像、图表等的复合话语,或者说任何由一种以上的符号编码实现意义的文本[4]。多模态传播既包括多模态话语,即文字、图像、音乐、表情、手势、姿势等各种符号;又包括多模态形式,即海报、视频多媒体、语料库、自媒体公众号等多种媒介。如有学者所言,新媒体时代,红色文化翻译传播融合多模态的形式迎来了全球传播的契机[5]。中国红色文化的翻译传播,既要通过语言文字向世界精准传达中国的核心价值观等“硬信息”,又要借助多模态符号传递文化立场等“软信息”。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跨越语言差异、文化障碍与意识形态隔膜,深入开掘红色文化的精神内涵,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红色文化。
总的来说,红色文化对外翻译传播研究仍较为欠缺,且出现两种不平衡。即中英文研究不平衡、国内传播和对外传播研究不平衡。中文研究远多于英文研究,对内传播的研究远超对外传播。中国红色文化“走出去”的两个关键步骤是翻译与传播。因此,我们有必要从翻译和传播两个方面分别对研究现状进行梳理和分析。
1. 红色文化翻译研究
目前,我国对于红色文化译介的研究文献数量较少,且发表于权威期刊的高质量文献欠缺。为数不多红色文化翻译研究则多聚焦翻译文本本体、囿于英语语种,以红色文化英译文本现存问题、英译限制以及翻译策略三个方向为导向;在研究角度方面已有借助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结合,对红色文化的国际传播进行跨学科研究的初步尝试,红色文化的对外传播研究逐渐呈现多学科化。
红色文化译介研究的一类范式着重分析文本在对外译介中存在的问题,并对错误进行分析归类,试图提出新的翻译策略。李清平(2009)通过对50名母语为英语的外国人进行调查,发现大多数红色文本英译本中存在三种问题:英译文本理解困难、译者的英语水平不高、拼写错误较多[6]。靳晓莲、张秀旭(2016)也在红色旅游文本英译分析中也提到了红色文化英译过程中所存在的拼写错误问题,并补充了如语法错误、前后文不一致、信息传达错误、文化翻译错误等错误类型[7]。基于红色文化英译过程中存在的障碍,另一种研究范式则尝试提出可提供参考的翻译策略。黄小军(2017)以赣南苏区的红色文化翻译为例,提出直译加注与意译的红色文化英译策略[8]。吕娜(2019)则添加了增译与移译的概念,并强调了意识形态在红色文化英译中的主导作用[9]。方亚利(2019)则建议从语言维度、文化维度与交际维度这三个维度进行红色文化英译[10]。
由于对红色文化翻译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甄别与分析有限,导致红色文化术语规范化等解决对策制定缓慢,给了部分西方学者借错误翻译歪曲中国形象的可趁之机,也加深了西方民众的误解。如著名政治学家詹姆斯H·福尔摩斯(James H.Holmes)和吉原恒淑(Toshi Yoshihara)在《红星照耀太平洋》(RedStarOverthePacific,2018)[11]一书中大肆渲染 “中国威胁论”,将“红星”这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革命精神的隐喻阐释为中国称霸太平洋的野心。英国《每日电讯报》(DailyTelegraph)则认为“红色文化”的外译不过是中国政党在进行自娱自乐的“红色游戏”(red game),或是用以宣传红色旅游、增加经济收益的工具[12]。
总体而言,目前我国红色文化译介研究多归结为文本层面拼写错误、语法错误、语义错误的类型分析和翻译技巧与策略的探讨,仍在以下四个方面存在明显不足:第一,中式英语表达分析较少。受母语思维的影响和干扰,在长期翻译过程对汉语的规则和习惯生搬硬套,产出不符合译出语文化习惯的畸形译本。中式英译表达严重损害红色文化跨文化传递的准确性,影响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第二,跨文化交流及意识形态传播层面的思考较少。红色内容作为典型的中国语言,所展现的文化内涵和异质文化在表述方式、思维习惯、逻辑推理等各方面具有显著差异。缺乏红色文化跨文化传播的理论研究,导致红色文化对外传播实践长期收效甚微。第三,红色文化术语的规范化翻译探讨较少。红色文化对外传播实践中,术语或专有名词的规范性运用是避免理解困惑,减少文化沟通障碍的关键。术语的误译、滥译不免增加中外受众信息理解的负担,亦有可能造成文化信息的错误传达。第四,红色文化的海外接受情况几无研究。和西方学者和民众进行有效沟通,开展红色文化的海外接受研究对提升红色文化英译本质量、加强红色文化对外传播效果具有深远意义。
2. 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现状
红色文化对外传播文献数量和主题分布如下图所示,不仅反映出相关研究不足的现状,而且不难看出,研究重心多着眼于传播方式、策略和内容,研究对象主要是红色旅游,主要路径为区域文化研究。由此可见,目前研究呈现内容单一、层次欠佳等特点。导致该现象的关键性一环是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研究的严重不足。
在共计35篇文献中,有24篇期刊文章和7篇硕博士论文,另有2篇报纸社论和2篇辑刊论文。其中包括3篇CSSCI索引论文和2篇博士论文。具体而言,现有文献主要呈现如下特点:首先,从传播学维度看,研究视角重政治战略布局轻个案传播实践。研究者多从国家政治传播和文化战略的视角下展开研究,对红色文化相关的内容只是寥寥数言,未对红色文化的传播展开深入论述;其次,从社会学、文旅管理学维度看,研究视角多元但缺乏整体意识。不少研究者的研究重心为传播方式、策略和内容,研究对象主要是红色旅游,主要路径为区域文化研究,分别从软实力、文化遗产、一带一路、跨文化、新常态、人类命运共同体等角度论述了如何提升整体或区域红色文化的国际影响力。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上述两个领域的研究是相互独立的,这也导致了目前红色文化传播宏观性研究的相对缺乏;第三,多模态引起红色文化传播研究的关注,如《以音乐为媒介推动齐鲁文化走出去》(常爱玲 2019)[13]和《沂蒙精神在齐鲁文化“走出去”中的对外传播研究》(叶霞 2018)[14]聚焦于包括歌曲、歌剧、民族器乐曲和交响乐等多模态手段,推动齐鲁文化中“崇正义、守诚信、讲仁爱”的精神“走出去”,从而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实现全方位互动文化传播路径。
综上,目前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的研究主要聚焦区域红色文化和红色旅游的对外传播,在研究内容和方法上主要存在以下三大局限。首先,整体研究架构处于零散、匮乏的状态,与红色文化本体研究相比,未成体系。不仅对传播内容、对象和方式没有系统论述,也没有基于具体文化载体的细化分析。红色文化不仅包括红色旅游,还包括红色建筑、红色收藏、红色文学、红色艺术(如影视、歌曲、画作)等等诸多不同层级不同方面,但相关对外传播的研究大多呈现空白状态。此外,没有结合对外传播的特点,来论述红色文化如何走出去,譬如受众视角的研究严重空缺、对外传播和对内传播的差异几乎无人论及,导致自说自话、与现实脱节的现状。
图2 “红色文化”和“对外传播”主题分布
其次,研究内容较为空泛,需要在认清研究体系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和具体化。目前大部分文章仅就红色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泛泛而谈,没有突出其独特的地域特征和价值,提出的建议大多比较宏观,可操作性有待加强。为了真正提升对外传播的效果,不仅要对红色旅游资源按照地域和类型等细分考量,更要研究目的语国家的接受语境和受众期待。
最后,研究范式偏向史料挖掘和感悟式论述,逻辑论证有待加强。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研究离不开传播学、社会学、文化学的理论视角,需要根据研究目的、对象和内容来选择适合的理论框架。此外,论据还需进一步完善,如有学者认为红色文化对外传播的受众接受程度不高,但并没有数据支撑;还有学者认为某些红色旅游景点对外国游客具有极强的吸引力,但也没有提供任何论据佐证。在论证的方法上不够深入具体,如在论述新媒体在红色文化对外传播中的重要作用时,并未结合新媒体的传播特点对红色文化的不同载体进行传播内容和传播方式上的研究。
笔者的研究团队通过文献梳理、语料库辅助话语分析、实地调查等方法,实地走访井冈山、延安、遵义、瑞金、西柏坡、岷州、宜宾李庄等红色革命圣地的革命纪念馆、博物馆和旧址,收集了近千份当地的英译素材经过计算机初筛、人工比对与勘误、分类与研究,专家审阅与校订等一系列流程,最终形成《对外讲好红色故事:中国革命圣地英译传播调查、勘误与建议-调查报告》,总结出红色文化的多模态翻译传播在术语翻译的规范性、译文表达的准确性、翻译传播的接受度等三个方面存在的不足。本节将基于上述三个问题,总结红色文化翻译传播实践中的规律性、结构性和文化性差异和红色文化多模态传播实践中产生的问题,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和建议。
1. 术语翻译的规范性
红色术语和专有名词作为红色文化至关重要的构件,术语翻译的规范性对红色话语的跨文化传播和理解的作用不容小觑。在调研过程中,笔者发现不少术语或专有名词的翻译仍需要进一步的探讨与商榷。例如,有译文将“国民党”音译为“Guomindang”,但是当前通行译法多为“Kuomintang (KMT)”,诸如此类的红色文化高频、核心术语的一词多义的自由化局面不免加大英译语受众对红色信息理解的难度,甚至会造成误解乃至歪曲,使得红色文化翻译传播的效果大打折扣。如此可见一斑,革命纪念馆中红色术语英译的规范性不足是当前普遍存在的问题,究其原因,可归于以下四点:第一,专属名词使用失误。在红色文化中,一系列具有特定含义的红色文化专属词汇事实上具有官方统一的英译名。调查发现,以遵义、瑞金、井冈山、西柏坡和延安五个革命圣地的纪念馆现有英译文为样本,发现了213处专属名词翻译不准确、前后运用混乱的错误。例如“中共中央”的标准翻译为“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但在实际译文中体现为“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原文将中共中央一词,扩大翻译成了中国共产党,而中共中央特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是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产生的中国共产党核心权力机构,简称中共中央。第二,机器翻译痕迹显著。在对取材译本的调研和分析过程中,过分依赖机器翻译导致句式结构、用词搭配及语法运用出现问题187处。例如“中国共产党苏维埃区域中央局”的标准翻译为“The Central Bureau of the Soviet Area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但在实际译文中体现为“The Central Bureau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the Soviet Area”。原译文有显著的机器翻译痕迹,没有考虑汉语中所隐含的介词关系,其表达容易被误读为是中国共产党在苏维埃区域的中央局,从而造成理解上的歧义。第三,名词结构过于冗长。由于英汉两种语言本身存在的差异,容易造成多个名词连用,导致译文存在冗长的并列名词结构,既缺乏凝练度又缺少逻辑性。例如“加强和统一苏区经济建设的领导与管理”的标准翻译为“strengthening and unifying the economic construction leadership and management in Soviet Area”,但在实际译文中,处理为“guiding and managing the Soviet Area to strengthen and unify its economic development”。原译文中的 leadership,management 等词汇的译法是英语中“名词肿胀症”的体现。第四,漏译现象较为明显。由于文化理念、意识形态、历史传统的差异,红色翻译的高难度导致红色文化英译的长期翻译实践中词汇乃至句段漏译现象普遍,而大段漏译会影响受众对红色史实和革命故事理解的连续性,领会红色文化的精神内涵。如遵义会议译本中,“在中国同共产国际中断联系的情况下召开的”的标准翻译为“when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had lost contact with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但在实际译文中整句未被体现。这句话强调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独立自主地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解决问题的路线、方针政策的会议,脱离了共产国际的指导和帮助,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性的关键史实,漏译严重影响翻译传播的实际效果。
2. 译文表达的准确性
习近平总书记在《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中华文化走出去工作的指导意见》中强调,要“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15]译文的准确性表达能够为国外受众提供最真实、有效的文化信息,为进一步的文化传递与交流夯实基础。在调研过程中,笔者发现红色革命圣地大量英文信息表达的准确性仍值得推敲和改进。例如,将“红军冲破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简单处理为“after breaking through the enemy’s encirclements,pursuits and blockades”,对于缺乏相关红色背景知识的国外受众而言,发掘“the enemy”和国民党军队的关联性是极大的思维挑战,由此大大削弱翻译传播的预期效果。见微知著,革命纪念馆中红色术语表达的准确性不足现象普遍存在。常见的如近义词混淆。母语使用者对近义词汇的灵活替换早已司空见惯,然而在翻译实践中,译者忽视了一点,近义词虽意思相近,在确切的语义、情感色彩等深层含义仍存在细微差别。如“战法”的标准翻译为“battle tactics”,但在实际译文中体现为“ways of fighting”,对诸如“游击战”、“持久战”等穷尽人民战力的智慧结晶的简单概括,缺乏语义色彩明晰的精准表达;再如语义含糊。国外受众缺乏关于中国红色文化的背景知识,译语语义含糊会导致他们无法通过文本正确获取信息,进而产生一系列理解与接受问题。例如“中国共产党夺取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的标准翻译为“its final victory in both the Anti-Japanese War and the War of Liberation”,但在实际译文中采用了“the wars”这样语义含糊的指代,理解空间的过度留白成为红色文化跨文化交际的障碍。
3. 翻译传播的接受度
习近平主席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以理服人,以文服人,以德服人,提高对外文化交流水平,完善人文交流机制,创新人文交流方式,综合运用大众传播、群体传播、人际传播等多种方式展示中华文化魅力。”[16]衡量一个翻译作品必须首先考虑的问题,就是检查译文读者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将译文读者的反应与原文读者的反应加以比较。翻译家诺德[17]将译出语受众的接受度纳入翻译传播的衡量范围反哺翻译实践,增强红色文化的对外传播效果。在调研过程中,笔者发现着眼于中英语言的差异,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考据现有译本仍有较大提升空间。一个常见的问题是语义重复。由于中英两种语言文本结构的差异,英译时一一对应的逐字翻译往往会导致语义重复。实际运用中,汉语常采用排比等修辞手法刻意重复同一信息渲染和突出,英文则通过不断变换主语、合并语义相近的信息保证衔接和连贯,防止信息冗余。例如“进入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两个前途决战的新时期”的标准翻译为“ entered a decisive stage with two different prospects ahead”,但在实际译文中体现为“entered a decisive battle between two destinies and two prospects”。这句话是对抗战胜利后紧接的国共内战的重要性的评价。通过语义辨析可知,“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与“两个前途”含义相似,可以取最直白、语气最为中立的“两个前途”进行翻译,便于海外受众的理解和接受。另外,逻辑关系不明也严重影响译本的接受度。革命纪念馆的文字说明中时常出现对某一重大事件的意义阐述。汉语文本体现为多句、长句,逻辑关系内隐其间。英译过程中,逻辑关系应当以连词、介词、调整句子成分等方式来外化逻辑关系,以便海外受众更好的接受。例如“会议‘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认真总结党成立24年来的经验,制定了党在民主革命时期的总路线,选举了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委员会,确立了毛泽东思想为党的指导思想。”的标准翻译改用副词、介词来传递逻辑关系,并加入逗号,使得语气更自然、语句更通畅,易于读者阅读与理解。而“选举了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委员会”内含的逻辑链有两层,一是选出中央委员会,二是中央委员会是以毛泽东为首的,这两层在标准译文中得到了强化和清晰再现,但原译文中只顾突出第二层,导致了逻辑链的缺失,未能传达所有红色文化的内涵和信息。
综上所述,目前红色文化的翻译传播实践在术语和专有名词翻译的规范表达、译文的准确传递和翻译实践的海外传播仍存在一定的问题。推究根源可归为以下四点:首先,英译机器翻译痕迹明显,机器翻译往往忽视了中英文之间的语言文化及思维方式差异,导致其预期传播效果难以实现。其次,部分馆方管理人员不够重视红色文化的外译,将目光主要聚焦于国内受众,忽视了国外受众群体的重要性。事实上,中国红色文化的“走出去”往往与这些对中国文化本身有一定兴趣的外国受众关系密切。因翻译环节的纰漏,国外受众难以理解展览品背后的深刻内涵,对此类革命圣地的兴趣渐失。因此,无论是由于机器翻译质量问题还是管理人员的疏忽大意,红色文化术语翻译的规范性问题都亟待解决。再次,外包翻译的准确性不高。红色场馆内的英文翻译工作多由大学或者翻译公司承担,红色文化翻译在翻译市场中实属小众,在学术研究方面也不是热门领域。如此一来,外包翻译时找到能胜任红色文化翻译任务的译者少之又少。最后,因经费有限等客观原因,馆方寻求到能提供高质量红色文化译者的可能性更小,且无相关激励措施,促动承担翻译任务的译者提供高质量的翻译。上述原因相互关联,导致红色文化翻译的准确性不高,降低了红色文化对外传播效果。
针对红色文化对外传播存在的上述亟待改善的方面,拟提出改进建议,以期提高红色文化的对外翻译与传播质量,彰显红色革命精神的现代价值。
第一,加快红色文化术语标准化步伐,推动中国红色文化多语种术语库及术语知识库构建。红色文化术语是国外友人了解与读懂红色革命实践的关键信息,也是容易引起理解偏差的方面。为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和语言的规范性,提高红色文化对外传播效果,须建设高质量的多语种术语库及术语知识库,收录关于红色文化术语的权威译法,梳理相关术语的来源、定义、在其他语言中的对等翻译以及上下文的使用语境与搭配信息等,促进红色文化术语及相关知识的数字化,为红色文化术语翻译提供权威标准。
此前,中国外文局和中国翻译协会主持建设了中国特色话语对外翻译标准化术语库平台。然而我们通过调查发现,该平台的语料内容以当代中国话语体系及其翻译为主,对于革命历史和红色故事中的常用术语覆盖不足,诸如“秋收起义”、“革命根据地”、“反围剿”等术语都未能纳入其中。上述内容的缺失,十分不利于红色文化和革命故事的正确翻译和精准传播。未来应该进一步加强红色文化多语种和术语知识库的建设,让外国友人能够以更为客观公正的视角看待红色历史和文化。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发现众多历史事件的英文叙事存在误解乃至歪曲的现象。以“皖南事变”的英文维基百科(2021)为例,其介绍页面不仅没有清楚叙述事实真相,甚至在此基础上错误地加以偏颇的评价,引起读者错误地认知。而类似的案例不胜枚举。红色博物馆和纪念馆具有丰富的故事性和可传播资源,如何进一步应用这些资源,在英文世界乃至多语网络空间中,正确阐述事实和立场,具有十分重要和突出的意义。充分利用好各类博物馆资源,建设多语红色文化知识库,讲好中国革命故事,应该成为未来重点发展的方向。
第二,设置专门的红色文化翻译管理机构或组织,培养储备口笔译人才。针对目前红色文化圣地对外翻译与传播现状,需要依托大学或政府机构,成立红色文化翻译机构或组织,吸纳高水平的口笔译人才。提高翻译机构译者遴选条件与标准,制定红色文化翻译规范、原则与管理章程。设立听取游客反馈的接待区,对发现的翻译错误立即整改。加强译者红色文化素养,定期学习红色文化知识,提升译者的整体业务能力。设置译者流动岗,成立外语解说队,满足国外游客的理解与沟通需求。笔者团队调研过程中发现,许多地区的革命纪念馆和博物馆都是将翻译外包给相关展览和服务公司,也有一些是来自当地的翻译服务人员。由于服务水平良莠不齐,造成各地英译参差不齐,出现低水平错误。未来建议由宣传部门牵头,建立对外传播的管理机构,培养储备专门人员,组织力量进行翻译和传播。
第三,以红色故事为内核,搭建线下线上信息互动和文化体验平台。当前调研发现,红色博物馆和纪念馆的展览方式多以图文和实物方式进行,缺少交互性和体验性。各个革命圣地基本都没有英文网站,缺少多语在线服务。文创产品总体而言创意较为缺乏,难以形成IP化、产业化、线上线下融合发展的新内涵。未来建议各地的革命圣地根据需要建设双语、多语网站或移动客户端,充分利用新媒体技术,在展现红色历史遗迹的同时,拍摄纪录片、短视频,制作动画或漫画等,多层次、多样化、多渠道,立体地讲述红色故事;基于标志性革命事件或英雄事迹建设体验馆,开发实景或虚拟场景体验项目,增加中外受众的沉浸感;设置多语游客留言簿、留言墙,邀请海外游客自愿留下联系方式,做好定期整理归档,尝试选择部分游客做好回访,培养中国红色故事的海外讲述人。除此之外,升级现有生活或学习工具类红色文创产品;融合地方特色,举办艺术创作活动,大力开发装饰性红色文化衍生产品,凝练具体革命事件、革命英雄或革命景观,制作书法、绘画或雕塑作品;融合现代科技,开发与电子设备配套的红色文创产品,例如基于革命故事设计红色电脑或手机电脑游戏,以寓教于乐的形式,讲述红色故事,发扬红色精神;拓宽网络销售渠道,以更加便捷的形式提供文创产品。
第四,开门迎宾,主动邀请、组织国外媒体或专业人士探访革命圣地。与国外同类型博物馆、展览馆相比,国内革命圣地的巡回展览、合作会展和社会互动明显不足。以美国林肯纪念堂为例,每年不仅组织大量的展览活动,同时还有各类学习、培训、演讲等活动。跟据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官网数据,仅以2020年1月为例,就有35场次之多。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使革命文化成为激励人民奋勇前进的精神力量》指出:“共和国是红色的,不能淡化这个颜色。要讲好党的故事、革命的故事、根据地的故事、英雄和烈士的故事,加强革命传统教育、爱国主义教育、青少年思想道德教育,把红色基因传承好,确保红色江山永不变色。”[18]中国红色文化对外宣传实践可以通过各类活动,传播革命历史、红色文化和中国精神,未来建议以官方或民间的名义主办故事传播、外语翻译和历史研究等国际论坛,邀请国外新闻媒体、科研人员或公众人物实地探访,通过业务交流、学术争鸣,在主场和现场,向世界生动讲述中国的红色故事,展现新中国的红色基因;依托商业活动,例如在每年国外体育或娱乐明星来华商业巡回之际,增设红色圣地之旅,如井冈山、西柏坡、延安等地,实现借镜亮相、借筒发声;特别注重培养国外青少年对中国的认知,可依托高校或中学校际合作组织国际夏令营,浸润红色文化,培养国际认同。主动加强与国外,尤其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文旅机构或民间组织的合作联动,策划包含红色故事的文化创意展览活动,注重文化传播与经济效益和市场拓展的结合。俄罗斯、德国、英国、法国、古巴以及东欧多国的红色历史厚重,马克思博物馆、恩格斯故居、列宁故居以及中国革命先驱学习、生活过的地方等等,都是红色文化国际传播过程中可挖掘和利用的资源。以国外红色景点或旧址为基点,梳理背后红色故事与中国革命历程的关联,将中国红色故事放置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宏观图景中,建立红色故事国际传播的根据地,提升国际社会对中国红色文化的认知和接受度。
百年披荆斩棘,砥砺前行。中国共产党在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进行伟大建设的波澜壮阔过程中,红色文化见证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中国文化国际传播取得了一定的发展,但相较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已取得的丰富理论成果和实践意义,中国红色文化的相关研究仍付之阙如,基于此的文化自信与对外传播实践则更为寥寥。红色文化是我们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中形成的宝贵精神财富。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南京军区机关时强调,要把红色资源利用好、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对中国红色文化的多模态翻译传播,也要深入研究不同文化之间的沟通交流方式,争取在对外话语体系建设上有所突破,在更广泛领域构建起既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又能与国际社会开展有效对话的话语体系。经过本调研团队成员一年余的勤勉努力,完成井冈山、延安、遵义、瑞金、西柏坡等革命圣地的纪念馆、博物馆和旧址的译文校对,从文化传播角度勘误、纠正现存翻译问题,凝练红色文化英译原则、标准和方法。由于本研究的建议译本具有权威性、完备性和学术性,以忠实性与故事性为根本,以功能性与接受性为导向、以多模态与多媒介为驱动的中国红色文化对外翻译传播模式,形成了一系列可复制、可借鉴、可推广的“鲜活样板”,这一模式对于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同样适用,可以为未来的中国红色文化的多模态翻译传播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