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官员眼里的美国大选

文/李兴濂

在封建皇权统治下，人们对西方民主政治根本无法理解。就拿美国总统选举一事来说，即使有所听闻，那也简直就是《山海经》里的海外奇闻。

无事乱翻书，近日偶读清末著名诗人黄遵宪（1848—1905）的诗集《人境庐诗草》，读到他在1884年写的叙事长诗《纪事》，诗中对美国总统大选中的种种“丑态”极尽揶揄。

光绪十年（1884）是美国总统选举年，其时是在任总统共和党人切斯特·艾伦·亚瑟（美国第21任总统，1881—1885年任职）争取连任，竞争对手是民主党人格罗弗·克利夫兰（美国第22任总统），结果是后者获胜。和历届的美国总统选举一样，竞争非常激烈，而且屡有丑闻发生。

黄遵宪时任清朝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由于常年在海外工作，黄遵宪在同时期之人中其实是属于较有见识、思想开明的，后来还积极参与了维新运动。但就是这样一位中国近代历史上少有的思想先驱者，见识了美国总统选举过程中两派拉票的场面、两派候选人互相揭底的演讲，还是目瞪口呆，吓得马上得出了“共和政体万不能施行于今日之吾国”的结论。

《纪事》一诗开篇描述了100多年前美国在举行大选时共和党和民主党两党各自开动各种宣传机器大造舆论，组织街头鼓乐队和彩车队宣传队伍，在街头拉票演讲的场景：“吹我合众笳，击我合众鼓，擎我合众花，书我合众簿。汝众勿喧哗，请听吾党语……”

诗中描述了两党各自所宣布的施政纲领及给选民的种种承诺，其中包括保护通商、实行惠工利农政策，限制、排斥华工，以解决劳力过剩问题：“此党夸彼党，看我后来绩。通商与惠工，首行保护策。黄金准银价，务令昭画一。家家田舍翁，定多十斛麦。凡我美利坚，不许人侵轶。远方黄种人，闭关严逐客。”

接着描写了两党互相攻击对方候选人，互相揭底，竭力丑化对方，比如说对方候选人年轻时有偷牛和聚赌前科，又有嫖娼的传闻，等等：“彼党讦此党：党魁乃下流。少作无赖贼，曾闻盗人牛。又闻挟某妓，好作狭邪游。聚赌叶子戏，巧术妙窃钩。面目如鬼蜮，衣冠如沐猴。隐匿数不尽，汝众能知否？”这样品德的人也可以出来竞选“圣上总统”？这对奉行读诗书讲礼仪的清朝文人官员来说是无法理解的。这种言论开放的场面也令这位清朝官员摇头叹息不已。

接下来讲总统候选人发表演说滔滔不绝、巧舌如簧，党徒听众如痴如醉的狂热场面：“某日戏马台，广场千人设……开口如悬河，滚滚浪不竭……掌心发雷声，拍拍齐击节。最后手高举，明示党议决。”

随后，候选人一面接见选民，进行各种拉票活动，一面互揭贿选伎俩：“众人耳目外，重以甘言诱……琐屑到钗钏，取足供媚妇。上谒士雕龙，下访市屠狗。墨杘与侏张，相见辄握手，指此区区物，是某托转授。怀中花名册，山请纪谁某。知君有姻族，知君有甥舅，赖君提挈力，吾党定举首。丁宁复丁宁，幸勿杂然否。”从中可见，行贿对象从上流社会妇女到市井平民，从知识分子到无赖暴徒，各阶层无所不包。

然后，描写选民投票选举总统（实际上是选出总统选举人团）及急盼选举结果的情景：“破晓车马声，万蹄纷奔驰。环人各带刀，故示官威仪。实则防民口，豫备国安危。路旁局外人，各各捩眼窥……俄顷一报来，急喘竹筒吹。未几复一报，闻锣惊复疑……”

最后，他赞颂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吁嗟华盛顿，及今百年矣。自树独立旗，不复受压制。红黄黑白种，一律平等视。人人得自由，万物咸遂利。民智益发扬，国富乃倍蓰。泱泱大国风，闻乐叹观止。”但对美国总统选举却持坚决否定态度：“乌知举总统，所见乃怪事。怒挥同室戈，愤争传国玺。大则酿祸乱，小亦成击刺。寻常瓜蔓抄，逮捕遍官吏。至公反成私，大利亦生弊。”

黄遵宪以自己的大清朝的思想观念，认为这种选举要不得，你方唱罢我登场，搞得整个社会乱哄哄的，挑动同胞互相斗争，唆使抢夺国家政权，弄不好大则会造成祸乱，而影响稳定局面，小则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仇杀，不如我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好，所以，大清国坚决不可以学习这种共和民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