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树子
那是李栀之第一次见夏未的情形。
夏未挥舞着他那把羽毛球杆,一甩直接甩场外做题嘉宾李栀之头上了。
面容清俊的少年紧张坏了,送李栀之去医务室的路上问东问西:“亲爱的年级第一,你疼吗?哪儿疼啊?有多疼啊?”
李栀之忍无可忍地叫停他:“你别吵吵就不疼!”
夏未给躺在医务室小床上的李栀之削苹果的时候,手法挺生疏,苹果的汁水有些滴落在他身上的涂鸦校服上,很非主流。
夏未还冲她假哭,含泪发誓:“以后李梔之这个年级第一的朋友,我夏未是交定了,她诚信友爱,暖人心窝……”
李栀之忍无可忍,闭着眼睛假装这神经病不存在。
后来也不知道哪儿传来的,夏未,成绩差,是个美术生,胸前还文了朵硕大的曼珠沙华,但长得俊。
李栀之左手撑在额上,假装不经意地听着前排三个女生嘀嘀咕咕的议论,抛物线的一条辅助线画错了都不知道。
耳边教室的窗被轻轻敲了敲。李栀之转头,传说中胸前有朵直径40厘米曼珠沙华的夏未正用两根食指扒着嘴角,贴着玻璃,做出一个啼笑皆非的鬼脸来。
李栀之只瞪他,示意夏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夏未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子,踏着鬼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卷子上抛物线的辅助线是彻底画废了。
临近上课,有三班的人来找李栀之,说是送东西。
是一个信封,里面包着画纸,画着李栀之做作业的素描,特别像,像是细致入微地观察了很久,要么就是天赋异禀。
停车场。
李栀之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影子,嚣张地拄着她的自行车,笑得灿烂。
夏未吼着商量:“第一,我们今晚一起走段回家路呗。”
李栀之摇头:“不行。”
夏未急了:“有什么不行的?我们还不够熟吗?”
李栀之莫名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夏未不恼,样子倒挺委屈:“一起走吧,我有精神上的烦恼要说给你听。”不够,再加一句,“只说给你听。”
李栀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结果一试自己的自行车,没推动,检查了下,大抵是漏气了。
李栀之发挥她理综290分的智商,看向了站在旁边吹口哨的夏未。
“怎么了,怎么了?”夏未神情虚假。
李栀之坐在夏未的自行车后座上,支使他转了个弯。
流动的风灌满少年宽松的校服,造成一种猛然长大的假象。
夏未的声音闷闷的,他问:“李栀之,你以后想干什么呀?”这是他第一次喊李栀之为“李栀之”。
李栀之沉默了一瞬,半晌道:“你要跟我谈理想?”
“嗯。”曼珠沙华主人点头。
李栀之说:“暂时只能想到大学。”
夏未说:“一定是个很好的大学吧?”
李栀之说:“应该。”
夏未不说话了。
李栀之戳了下他被风吹得像面包的衣服,几分好笑:“你呢?你不是要说说你自己吗?”
“我啊……”夏未舌尖抵着后牙槽,缓慢地舔了一圈。
第二天,李栀之到校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包子,疑惑了一瞬,戳戳前桌的背:“这是你买的吗?”
前桌顶着困倦,反问她:“啊?”
“没事。”李栀之坐下,随手翻了翻,从包子袋下边翻出张Q版的自己,骑在自行车上,动作看着笨重无比。
接下来的连续很多天,李栀之桌子上总有换着花样的早餐,最简单的是包子,偶尔还有学校门口最难等的那家烧麦。
她不知道夏未这样干是吃了什么撑的,那天李栀之决心五点半到了教室,准备等着兔子撞桩,结果正好给她把夏未抓个现行。
清晨五点半,背着画板的少年手里提着一袋还在冒热气的打包了的馄饨。
李栀之倚在门框上:“夏未,做贼呢?”
夏未或许是没想到这个点有人来教室,被吓了一跳。
“来那么早,只是为了送饭?”
夏未摸鼻子:“当然不是。我还画画,你看吗?”
李栀之感受了下馄饨的热气,点了点头。
距离到教室的高峰期还有一个小时,李栀之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手里端着馄饨,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夏未就在她旁边画着画。他画画的时候挺认真,铅笔别在耳朵上,耳垂有个长合了的耳洞。画架被他支在面前,雪白的画布上铺着一层纤薄的橙色,又被用排笔刷上一抹深色。
李栀之怔怔地看向窗外东边的天。
“就是今天的朝阳。”夏未如有所感,“好看吧?”
他没说是画还是太阳,但无论怎样,李栀之看见自己点了点头。
夏未一笑,换了支笔。黑蓝的运笔浅浅勾勒,少女轻灵的剪影便刻在画上,充满比太阳更鲜活的朝气。
手上的馄饨不知怎么就感觉不到温度,只余窗外红云翻滚,初日喷薄。
如果月亮掌控潮汐涌动,那狡猾的太阳可能牵引了李栀之半刻的心跳。
日子在数个五点半里飞过去。
李栀之他们的学校又要搞活动,这次是什么纸飞机节。
据说这奇怪的节日是老传统了,每一年都得来,每来一次就增进一点校友情感。
李栀之还是手撑着头,淡淡地看着学生们在教学楼的走廊上互相扔纸飞机玩儿,比高三撕卷子还壮观。
突然,一只被画上图的纸飞机冲她斜飞过来。
李栀之敏捷地将其抓住,看向来处。
夏未正龇着牙冲她笑,眉眼弯弯,特别傻气。
“帅气的人连纸飞机都很帅!”夏未把手拢成喇叭形,“请你把极品帅哥的极品帅飞机收藏好行吗?”
李栀之没说话,但从表情看出来她觉得夏未傻得可怜。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做完的卷子,几下折好,变成纸飞机给夏未飞过去。
“啊,搞偷袭!”夏未怪叫着,手里稳稳地将那张模拟卷纸飞机接了,异常开心。
夏未突然转学的消息,李栀之也是从前桌三个女生嘀嘀咕咕地交谈中知道的。
她们说着,不忘不时瞟向她,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年级第一和传说中的社会老大哥夏未关系匪浅。
而李栀之只低着头,紧握着笔,又多做了几道物理题,仿佛夏未的事与她无关。
其实她好难受啊,难受得心都要塌陷一块。苍白的灵魂好不容易拥有色彩,给她色彩的主人却像梦一样抽离了。
李栀之想哭,手下摸到了那天夏未送她的纸飞机。
“栀之,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翻开这张内容,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相遇。我会选择自己最爱的那片海,变成最优秀的我自己,才有资格再拥抱你。”
少年炽热,胸怀赤色。
在谈爱尚还轻易的年纪,有个男孩却向女孩预支了结局。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