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鹏山
有一天,孔子带着他的弟子参观鲁桓公庙,看到庙里面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斜放在那里。孔子就问守庙的人:“这是什么东西啊?”管庙的人告诉孔子:“这是宥坐之器。”
古人总是用各种办法提醒自己记住自身的缺点。“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韩非子·观行》)西门豹性子急,他就佩戴一条皮带,以提醒自己舒缓一些。董安于性子慢,他就佩戴一个绷得紧紧的弦,以催促自己快一些。古人佩玉,也不似我们今天的装饰、辟邪甚或炫耀,而是要比德于玉。还有座右铭,是古人把提醒自己的话铭刻于座右,随时提醒自己。
现在,孔子和他的学生又发现一个“宥坐之器”。何为“宥坐之器”呢?就是安放在国君座位右边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们听听孔子怎么说:“哦,既然是宥坐之器,那我知道——它里面没有水的时候,是倾斜的;水装到一半的时候,是端正的;装满的时候,它就倾覆了。”
说完,孔子转身对他的弟子们说:“现在我们就试验一下。”
于是大家往里面灌水。这个东西本来不是倾斜的吗?水装到一半的时候,它果然端端正正地立起来了。
孔子说:“再装。”
水满了,这个东西一下就倒了,水全泼洒出来。
孔子对弟子们说:“小心啊,万物都是这样,哪里有灌满而不倾覆的呢?”
子路懵懂,问孔子:“老师,我们如何能让人生完满而又不倾覆呢?”
孔子对子路说了四点:
聪明睿智,守之以愚——聪明要用愚来守。
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功劳要用让来守。
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勇敢要用怯来守。
富有四海,守之以谦——富有要用谦来守。
这就是损之又损之道。损,就是减损。孔子告诉我们:人生要学会做减法。我们总是想着往我们的人生中填充什么,务求填满,做加法,但人生更重要的是做减法。一个完满的人生,幸福的人生,不是看你有什么,更多的是看你没有什么。
有了什么不一定幸福。有了钱就幸福吗?有了权就幸福吗?但是,假如我们没有了一些东西,我们还真的就会幸福。比如,浮躁、焦虑、贪欲、嗔怪,对蝇头小利的占有之念,种种人生的得失之忧,这些东西没有了,心灵平静,那可能是真幸福。
这就是损之又损之道。
人人都知道損人利己,却不知道损己才是利己。
(张秋伟摘自岳麓书社《孔子如来》一书,黎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