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欢喜（二）

上期回顾：

秦颖是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一朝遇难，沦为小透明，偶获特殊技能——看到陌生男人的世界。

镜中的男人穿着色毛衣，V领露出一截白色衬衫领。

他有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性感的喉结以及修长健硕的身材。

他始终伏案摆弄工作台上的照片，丝毫没有发现一举一动被人通过镜面看到了。

很快，秦颖就注意到男人办公室的墙壁上悬挂的数字时钟。

上面所显示的时间，是六年前的一月十二日……

第二章

晚宴的餐桌上也有反光镜，司简全程围观了田安和女明星一同呛秦颖。

司简带入的是秦颖的视角，隔着镜子都替她感到委屈。

职场如战场，尤其是在艾佳手下做事，底下的员工无一不现实。司简很好奇，以秦颖这种软包子性格，到底是如何混上这个职位的？

秦颖把手中的化妆棉丢在镜子上，睨着司简，没好气地道：“跟你有关系？”

“长着一副可爱的外表，”司简语气轻松，“却总是凶巴巴的，也不难理解你为什么单身至今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司简倒是对秦颖卸下了防备。

这女孩在司简面前总暴露本性，心思浅。

“我怀疑你是在讥讽我‘胖虎，并且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这种人老奸巨猾，又长了一张毒舌嘴，，谁会喜欢你？你讥讽我单身，自己不也一样是单身狗？”秦颖冷哼一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也不稀罕。”

司简陈述事实：“我的女粉数以亿计，喜欢我的人遍布全球。”

秦颖一双胳膊在空中抡了一个圈：“我的粉丝也不少，想追我的异性绕地球三圈，谢谢！”

拍卖晚宴结束后，秦颖找准空当去停车场堵司柏嘉。

秦颖去得正是时候，司柏嘉正要上车。

秦颖见状，立刻冲过去，整个人像小鸡崽一般被强壮的保镖架起来，双脚都腾空了。

司柏嘉对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并没往这边投递任何目光。

眼见又要错失机会，秦颖冲着那边喊道：“您好，司女士，我是《奇风尚》副主编秦颖，去年集团年会时我们见过一面。为了见您，我早在几个月前就有预约了。司女士，可以给我一分钟时间吗？”

听见女孩的声音，司柏嘉往秦颖这边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上了车。

汽车很快驶出停车场，秦颖再一次看着司柏嘉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等车完全消失在停车场拐角，保镖才把秦颖放下来。

秦颖回到公寓，就收到了艾主编发来的工作微信，让她明天下午带团队去蜀川格尔山拍杂志封面。

秦颖看了一眼工作内容，只觉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努力平复情绪。

松原也收到了秦颖的工作行程。

她在微信里发语音骂道：“艾主编疯了吧？！你的职位明明已经恢复了，却让你去做助理的活。田安是她亲闺女吗？！至于这么捧一踩一？她既然这么不看好你，又为什么要恢复你的职位呢？”

秦颖回答：“因为我对杂志的贡献不小，如果不恢復我的职位，很难给读者交代，对杂志口碑也不好。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她当然想用一个职位框住我，再一点点地榨干了。”

松原隔着屏幕都要被气哭了：“太欺负人了！是欺负我们没背景又年轻吗？格尔山条件那么差，而且这次的模特性格特别难搞，想拍出理想状态简直太难了！明摆着欺负我们呀！”

“你说得没错，的确是在欺负我没背景又年轻。”秦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宽慰助理说，“没事，我们尽可能做好就行。拿不到司柏嘉独家专访去力挽狂澜，那就先做好当下，能挽留一点是一点。”

松原：“呜呜呜——颖姐，你的性格也太好了吧？《奇风尚》如果没了你，一定是他们的损失！”

秦颖勾起嘴角：“那是必须。”

松原又说：“对了，颖姐，我查到，以前艾主编和田安分别在司柏嘉集团本部跟过一个BOSS（老板），那人是个变态又毒舌的工作狂。我怀疑艾主编格外关照田安，大概是觉得田安也是被变态BOSS给逼出来的，有些同病相怜吧。”

“变态BOSS？”

秦颖搁下手机，长舒一口气，开始整理明天所需的工作资料。

她没注意到，身后盖镜子的布被风吹落，刚好映出她工作时的背影。

司简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

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通过厨房的镜子看见秦颖，也听见了女孩同助理的微信对话。

当松原提到“变态BOSS”，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不是巧了吗？

他就是女孩口中的那个“变态BOSS”。

台灯的光线笼着女孩，将她瘦弱的背影勾勒得越发单薄。

无端的，司简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司简下意识地拿手捂着胸口，颇感不妙地皱了一下眉头，突如其来的心脏不适让他从梦境中抽离。

医院病房内。

司柏嘉坐在植物人司简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低声告诉他：“小简，五年前你在叙合跟那个女孩生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消息。孩子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植物人司简通过梦中镜，看见了秦颖所受的委屈，他想保护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让他的心脏拧着疼，被迫从梦中惊醒。

当他听见他与秦颖的孩子还活着时，那种想冲破身体桎梏的欲望更加强烈。

可现实残酷，即便他耗尽了精神力，也无法冲破身体的禁锢。

翌日，秦颖带着团队奔赴川藏地区。

飞机直飞川藏地区的黄龙机场，开车至格尔山下一共花了三个小时。

他们抵达旅馆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当地温度骤降，才九月，旅馆的房间已是冷如冰窖。

由于藏区偏僻，没有很好的住宿条件，虽提供热水，却没有空调。

秦颖把最好的一间房让给了模特，她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霉味。

房间内灯光昏暗，充斥着潮湿的味道。卫生间小而窄，原本白色的洗漱台上满是污垢，墙角的地砖缝隙也是黑漆漆的。

这种环境下，秦颖还真不想下脚去洗澡。

可一想到未来几天都要在山上扎营，洗澡更加不方便，她只好硬起头皮。

秦颖洗到一半，发现淋浴区有一面镜子。

她刚才之所以没注意到，是因为这面镜子灰蒙蒙的，很脏。

这一刻被秦颖的洗澡水一冲刷，变得十分明净。本该覆满白雾的镜面突然变得清晰，里面出现了正对镜摘领带的司简。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数秒静默。

女孩的尖叫声刺破苍穹，噪音几乎贯穿人的耳膜。

司简下意识地抬手捂耳，一眯眼，正要提醒女孩当心脚下，还未开口，对方已经踩着脚下的肥皂成功滑倒，脸朝地摔下去。

女孩的头磕在地砖上，很快便发红，渗血。

她摔得发出很响的一声，司简隔着镜面都能感觉到疼。

秦颖忍着关节和头部的剧痛，扯过浴巾裹住身体，指着镜子怒瞪：“你再敢通过镜子看我，我戳你眼睛！”

司简依然一副清贵矜持的样子，半眯着眼睛看着秦颖：“小东西，你家沐浴区对面挂着全身镜，这么刻意的行为，你却倒打一耙，没有羞耻心吗？”

秦颖坐在地上疼得起不了身，攥紧浴巾涨红了脸：“到底是谁没有羞耻心？”

“是你走光，不是我。羞耻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完美的逻辑，无懈可击。

身体的剧痛和怒气让秦颖脑子短路，无端就生了满腔委屈，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盈盈亮亮，似要溢出。

司简看见她这副模样，将解开的领带扔到一旁。

他蹲下身，视线与坐在地上委屈的女孩齐平，问她：“你怎么样？”

“你摔一个试试！”

秦颖尝试起身，可她的膝盖关节处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她屈腿一看，膝盖居然青了一大块。

秦颖看看膝盖，又抬头看看镜中那个看好戏的男人，更委屈了。

司简也看见了秦颖膝盖上的伤，起身去客厅拿了医药箱过来。

他拎着医药箱蹲下身，慢条斯理地从里面取药。

秦颖看见司简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大哥，你以为这面镜子是任意门吗？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你给我拿药是什么意思？”

司简取出一支药膏，指着上面的文字，心平气和地告诉秦颖：“你的额头已经渗血，必须让随队医生处理。你现在所处的藏区盛产这种药膏，待会儿让服务员送一支来，让医生给你敷上，明天应该就能消肿。”

秦颖的腮帮子一鼓，正要说话，又被司简打断：“你按照我说的手法揉搓膝盖上的伤，不出两分钟应该就能起身。你试试。”

秦颖照着男人教的方法去揉搓膝盖上的伤，果然不到一分钟疼痛就有所缓解。

秦颖一只手攥着浴巾，另一只手撑着墙站起来。

秦颖起身时手掌撑在镜面上，司简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却被镜面阻隔，指腹贴在镜面上。

就在秦颖要离开浴室时，被司简叫住：“你等等。”

秦颖回头，一脸警惕地看着司简，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浴巾。

司简皱紧眉头问秦颖：“你的沐浴露是抹茶味？”

“很稀奇？”

秦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旅店没有为客人准备任何洗漱用品，而秦颖带来的沐浴露用的是无任何标签的分装瓶。

司简是如何知道沐浴露是抹茶味的？

司简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在挺拔的鼻梁上敲了一下：“嗅觉。”

“嗅觉？”秦颖瘸着腿走到镜前，瞪大眼睛问对方，“你能闻见我这里的气味？”

“不仅如此，”男人将手掌搁在镜面上，展开五指，“你把手放上来。”

秦颖不明所以，将一只手贴在镜面上。

男人的手掌宽而大，与秦颖白嫩小巧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秦颖把手掌贴上去的一刹那，她明显地感受到来自男人掌心的温度。

秦颖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诡异感流遍全身，触电般地把手收回。

司简也收回手，淡然地道：“刚才我下意识地伸手拉你，却被镜面阻隔，指腹不小心碰到你贴在镜面的掌心，感受到你身体的温度。我本来以为只是幻觉，现在看来，是真的。”

秦颖讶然好半晌，才抬头看向司简：“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能通过镜子看见对方，还能感受对方世界的味道以及温度？”

司简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秦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有没有可能你会从镜中走出来？来到我的时空？”

司简没有否定秦颖的猜测，点头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它也有可能变成任意门，成为跨越时空的纽带。你的伤口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赶紧去叫随队医生处理伤口。”

经司简这么一提醒，秦颖的痛感又回来了，她捂着脑门“哦”了一声，拖着瘸腿回到卧室的床上，给随队医生打电话。

等医生帮秦颖处理好伤口离开，她摆了一面化妆镜在床上，一边同司简“视频通话”，一边往膝蓋上涂抹药膏再揉搓。

司简提醒秦颖：“你已经揉了半个小时，这么心急做什么？”

“明天得爬山，膝盖上的伤必须尽快恢复，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拖慢整个团队的行程。”秦颖呼出一口气，又道，“这种团队拍摄最辛苦，得保证队里每个人都不出差错。我这个领队压力最大，所以即便我受了伤，海拔近五千米的行程我也得走完了。”

司简一双浓眉不自觉地拧紧，欲言又止。

秦颖擦完药膏，躺在靠枕上，长舒一口气。折腾了一天，秦颖的眼睛干涩，眼皮也沉，只闭了一下就再也没睁开，就这么靠在床头睡着了。

镜子里的司简并未消失。

司简还在工作，他搁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见秦颖已经蜷成一团睡熟了。莫名地，他想将手伸出镜子扯过被子，盖在她那娇小的身躯上。

化妆镜倒在床上，将秦颖的面孔放大并拉近。她垂下的睫毛紧贴着脸颊，被白皙的皮肤衬得越发浓密。司简看见这一幕，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他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冲动，伸手过去，指腹压在镜面上，隔空触摸秦颖的睫毛。

司简又俯身过去，鼻尖贴着镜面，仔细闻了一下女孩身上的味道，抹茶味混合着房间里的藏香，成了一种独特的恬淡香味。

秦颖仿佛在做梦，眉头一紧，呢喃着：“星……星空……司柏嘉。”

司简下意识地缩回手，坐直身体，恢复以往的严肃形象，仿佛从未有过刚才的“轻浮”举动。

见秦颖没醒，司简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格尔山位于川藏地区，海拔四千四百九十五米。

清晨六点左右，天刚蒙蒙亮，秦颖就开始带着团队往山上走。

这里交通不便，沿途路况也差，行至一半时，女模特余温罢工了。

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抱怨：“田安请我的时候可没说这里条件这么苦，她跟我说只在半山取景，你们却要带我上山顶。海拔这么高，你们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余温是这几年小火的亚裔维密女模，年龄小，出名早，难免有些脾气。

工作人员轮流上前去哄，结果都被她给骂了回来。

大家實在没办法，去请走在前面的秦颖出山：“颖姐，您去劝劝吧。田安也不知是怎么把人家姑娘哄过来的，现在人家姑娘死活不肯上山了。如果拍不到成片，我们回去也没办法和主编交代啊。”

松原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余温，吐槽道：“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季檬的咖位比她大多了，人家上次进藏区拍摄，顶着高反的危险，零摄氏度以下都敢赤脚裸胳膊的。她算什么呀，还有没有点敬业精神了？”

“我去看看。”

秦颖喝了一口藏红花泡的温水，起身在松原肩头拍了一下以示安慰，遂走过去。

松原也起身跟过去，一边拍臀部沾的尘土，一边噘嘴小声吐槽：“颖姐，依我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你什么时候也能像田安一样？气场强一点，他们就不会这么欺负你了。”

秦颖一撇嘴，没说话。

她还在琢磨该怎么让余温开始进行拍摄，胸前挂着的手机里传来司简的声音：“对付这种没有合约精神的人，我教你一个方法。”

听见司简的声音，秦颖抓起挂在胸前的手机。

为了爬山方便，松原给每个人都分发了同样款式的手机壳，套上之后有挂绳，可以方便挂在脖子上。而手机壳的背面，是镂空花纹的镜面。

手机挂在胸前，秦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又被司简看到了。

秦颖对着手机壳上的镜面挑眉反问：“什么方法？”

“她强你强。”司简语气平静，“这样，你过去以后，我说一句，你就复述一句。”

余温看见秦颖走过来，想起临走前田安的嘱托，立刻摆起架子打算给秦颖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对方走过来，既不劝，也不宽慰，只说：“余温是吗？既然你不想拍，那我们就回去吧。”

“啊？”余温没想到秦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有点蒙。

秦颖说着就要去帮余温拎包，弯腰时又说：“不过我们公司的合同违约金你是知道的，按三倍赔偿就行。正好，我可以用你的三倍违约金去请蕾切尔，她比你更有影响力，相信主编和田副主编也不会反对。”

余温坐在原地一脸蒙，继而抬头去看自己的经纪人。

经纪人正要说话，又被秦颖强硬地打断。

“《奇风尚》在国内是一本什么样的杂志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想上这个封面，那么这个机会就让给别人好了。大家上山都挺辛苦的，等回去之后，我会让律师起诉，让你赔偿一点工作人员的辛苦费。”

秦颖居高临下地看着余温，气势与平时判若两人。

秦颖全程复述司简的话，余温抬头看秦颖时，宛如看见一个刚毅的男人，那冷硬的气场像雪山崩塌的雪潮一样朝她压过来，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余温到底是小姑娘，瞬间就有一种“被教导主任批斗”的憋屈感，双眼包了一汪委屈的眼泪，想哭又不敢哭。

经纪人觉得秦颖的话有些过分了，人家小姑娘就作一作，怎么就要解约，还要三倍赔偿了？摆摆架子怎么了？

然而经纪人的想法似乎被司简看透了，他对秦颖说：“抬头，直视你对面的经纪人，眼神冷一点。”

“抬头——”秦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不小心连司简跟她说的话也复述出来。

经纪人和余温以为秦颖在跟她们说话，立刻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她。

小姑娘余温被秦颖“抬头”两个字吓得直哆嗦，眼里包着委屈的眼泪，仿佛伸手一戳就能溢出来。

镜中的司简无语地掐了一把眉心，又开始教她说话。

秦颖在抬头冷却气场的同时清了一下喉咙，继续复述司简的话：“经纪人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负你家模特？是不是觉得你家模特作一下、摆摆架子无可厚非？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经纪人，才会惯出这样没有契约精神且喜欢摆架子的模特。”

无形中，司简与秦颖的声音相互重合。

秦颖又把冰冷的目光移回余温那张委屈巴巴的脸上，冷酷地问她“怎么样？还要不要拍？不拍就走。顺便赔偿三倍违约金;要拍就赶紧起来，往山上走。”

秦颖的语气和情绪被司简带起来，尾音落得掷地有声，吓得小姑娘余温双肩一缩，立刻从石头上站起身来。

余温的眼泪终于滚下来，委屈巴巴地从秦颖手上取过书包，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山上走。

经纪人也被堵得无话可说，赶紧也背起双肩包跟着模特往山上走。

从头到尾围观秦颖“发飙”的松原惊呆了，她跟了秦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秦颖面无表情地对模特发飙。她忍不住拍手叫好，感慨道：“颖姐，你刚才也太帅了吧？气场一米八啊！你要是在田安面前能有这种气势，我请你吃A市最贵的海鲜大餐！”

秦颖盯着余温的背影，松开攥紧的拳，呼出一口气，扭过头反问松原：“我以前气场就没一米八吗？”

松原：“你严肃的时候也严肃，可脾气性格太好了，总能容忍别人不能忍的。如果你在公司能像刚才一样，至于被田安欺负成这样吗？又至于被发配边疆吗？”

秦颖拿手指戳了一下助理的太阳穴，说：“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嫌弃我？想跳槽去跟田安？行啊，我明天就推荐你去。”

松原立刻抓住秦颖的胳膊：“别、别、别，我宁愿跟着你这个包子四处受氣，也不要跟着女魔头被打压人格。”

秦颖的胳膊被松原抓住时，在手机壳的镜面上弹了一下，小声说：“谢啦。”

松原以为秦颖在跟自己说话，立刻说：“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是没出息，所以才贪图安稳跟着你。”

小助理话音刚落，秦颖听见司简嗤笑一声：“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爬上这个职位的？靠你的天真可爱？”

秦颖嘴角一抽，龇牙小声说：“靠才华美貌，谢谢。”

司简：“哦，一米五九的美貌？”

秦颖被戳到痛点，攥拳怒吼：“我四舍五入一米六，谢谢！”

松原听到秦颖的话，一脸茫然，再委屈巴巴地举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颖姐，我没嘲笑你一米五九，我发誓！”

秦颖无语。

松原竖起的两根手指心虚地钩了钩，小声地坦诚道：“其实颖姐，你不用太在意身高。你虽然只有一米五九，但你可爱啊。”

——你可闭嘴吧，谢谢您了。

秦颖出名早，进入国内一线杂志《奇风尚》后，一路靠着稳固的读者市场，在职场顺风顺水。

秦颖在职场上的手段的确远不如艾佳和田安，毕竟这两位都是被司柏嘉集团本部那位“变态BOSS”带出来的。

秦颖如果想在公司更加有威慑力，态度就必须变得强硬起来。

众人抵达山顶，被“司简式BOSS语气”训哭的余温不敢再作妖，配合地开始拍照片。

这一期的杂志封面拍摄主题是“雪之魅”。

女模穿着D&M冬季礼裙，戴着一套蓝宝石首饰，站在雪山之巅拍摄。

模特的高跟鞋被积雪没了一半，身后是远山白雪，高原最干净的阳光落在模特佩戴的蓝宝石首饰上，折射出最自然的宝石光晕。

余温临走前受到田安的嘱托，让她故意拖延拍摄进度，好让秦颖在工作上失误。

此刻，冷风吹在余温赤裸的胳膊上，冷得她直哆嗦。当她抬头看见站在摄像师身后的秦颖时，立刻咬紧牙关，不敢再抖。

拍完一组照片，秦颖浏览了一下样片，冲着余温比出一个“OK（好）”的手势：“很好，不错，继续加油。”

余温突然如释重负，宛如得到某种激励，立刻咬唇点头说：“嗯，我会的！”

于是在接下来拍摄更轻薄的服装时，年轻女孩更加干劲十足。

工作人员心疼她，关切地问：“余小姐，赤脚在雪地里拍摄会不会太冷了？不如你把鞋穿上？虽然效果不如赤脚，但……”

话没说完就被余温打断：“我可以的！前辈季檬都可以赤脚在雪山之巅拍摄，我为什么不行！我可以！”

工作人员：“呃……”

等等，秦颖怎么觉得余温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仿佛变了个人？

司简通过手机壳镜面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也看出秦颖的疑惑，用教导的口吻跟她解释：“这就是职场驭人心理，这种心理同斯德哥尔摩效应类似。”

“啊？”秦颖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

司简耐心地跟秦颖解释：“简单解释，受害人被绑匪绑架，他们的生死掌控在绑匪手中。绑匪在他们心中固定的形象是凶残、暴虐，可一旦这个凶残的绑匪给受害人一点甜头，受害人就会感恩戴德，甚至将绑匪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绑匪的安危当成自己的安危，对绑匪产生依赖情感，甚至爱上绑匪，这就叫斯德哥尔摩效应。”

秦颖大概明白了，问：“你的意思是，我和余温的立场即绑匪与受害者立场？我在严厉对待她之后又给了她一点甜头，因此她才努力工作，对吗？”

“嗯。”司简轻笑一声，说，“姑娘年龄小，迅速陷入你所布置的心理陷阱中。但如果是普通的职场人士，就未必会有这样迅速的效果。”

“没想到你除了做旅行博主在行，当领导也这么厉害。”秦颖忍不住给司简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之后又问他，“你不仅是旅行博主，私底下也是个商人吧？”

司简没有否认，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司简没告诉秦颖，他不仅是个商人，曾经也是艾主编和田安的顶头上司。秦颖所在的《奇风尚》是中国最大的时尚杂志，同时隶属于司柏嘉集团。

司简作为集团本部小老板，也是出了名的大魔头。

司简早年当过兵，退役后进入司柏嘉集团帮母亲处理工作事务。虽然没有挂职，但他的权利堪比集团CEO（首席执行官）。司简在公司三年，用过两任助理，都在自己的行业取得了不错的成就。

第一任助理，正是秦颖的顶头上司，主编艾佳。

她在司简身边任职满两年后，被司简安排到《奇风尚》担任主编。她工作能力突出，掌握着大把资源，这时已是中国时尚圈的风云人物，国内明星都得仰仗他在时尚圈混下去。

第二任助理，就是秦颖的竞争对手，田安。

在司简出事后，田安就被集团总部调任至《奇风尚》。她从广告部职员一点点做起，加上在司简身边做过事，积攒了不少资源，能力及手腕彪悍。在秦颖被免职后，圈内人都说她将会是第二个艾佳。也因此，不少人为了讨好她，而踩低秦颖。

当然，对以上这些，秦颖并不知情，外界也只知司简知名旅行博主的身份。

拍摄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夕阳没入雪山，将远山白雪烘成金灿灿的颜色。

工作营地生起火，便携煤气灶上煮着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味四溢。大家都围着火堆吃火锅，辣得“呼哧呼哧”，即便吹着冷风也热汗直冒。

松原饿得前胸贴后背，吃了七分饱才发现秦颖不在。她起身扫了一圈，看见秦颖正在山崖边安置相机三脚架。

松原端着盛满火锅粉丝的一次性碗走过去，咬着筷头问：“颖姐，你干吗呢？”

“等天黑，拍照。”

松原问：“你什么时候爱上摄影了？待会儿天黑以后，黑漆漆一片，你拍什么呀？”

“星空。”

这里是高原雪山，可以看见更漂亮的星空。司简的条件是星空，那她就不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但凡是星空她都得拍，萬一那家伙恰好喜欢呢？

天渐渐黑下去。

秦颖将长焦镜头架在三脚架上，裹了一件长羽绒服蹲在旁边，等着星星出现。松原在外面陪她蹲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冻得不行，便回了帐篷。

八点左右，星辰布满夜空，薄纱一般，拉扯到天际，浩瀚无边。

一面化妆镜被秦颖插在雪地里，她蹲在地上，双手笼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地对镜中的男人说：“看……看见了吗？星空，你就说美……美……美不美吧？！”

夜晚的风一吹，冻得秦颖直哆嗦，上下牙齿止不住地颤抖。

司简坐在书房里的办公桌前，穿着一件灰色居家毛衣，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衬衣领，打扮居家，又有种从职场带出来的严肃正派。

他端起白色小杯，呷了一口里面冒着热气的咖啡，拧着眉头问秦颖：“你在外面蹲了多久？”

女孩蹲在地上纹丝不动，宛如冻僵了。

秦颖用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上羽绒帽盖住脑袋，又用围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眯眯眼及一双被覆了白色冰霜的眉毛。

“两三个小时吧，”秦颖的语气里夹带着不耐烦的味道，“你就说美不美吧？！赶紧看，看完了我好回帐篷。”

“就为了让我看一眼雪山之巅的星空？”司简问秦颖。

秦颖隔着镜子看司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顿时也想来一杯热牛奶暖身。

因为她这一刻真的快要冻死了！

不等秦颖回话，镜中的司简不咸不淡地道：“这里的星空一般，海拔不够高，星空不够纯粹。”

为了蹲星空差点被冻成冰块的秦颖：“呃……”

怎么办，秦颖这一刻有冲回A市把植物人司简捂死的冲动。

秦颖忍不住爆粗口。

司简拧眉：“你说什么？”

秦颖几乎是吼出来：“我说我太难了！我上辈子是数学题吧？我怎么这么难？”

司简听清了秦颖压抑的怒吼，不咸不淡地宽慰她：“数学题比你简单。”

“死奸商，你就不能安慰我两句？”秦颖冲着镜子翻了一个僵硬的白眼。

司简：“这难道不是安慰？”

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暴躁如秦颖，当下起身，从雪地里拔出镜子回了帐篷。

由于帐篷里燃着煤炭炉，十分暖和，秦颖刚进来，身体有些反应不及，被冻僵的双脚居然传来一阵胀痛。

秦颖赶紧脱了登山靴，把脚放在烧红的煤炭上烘烤，打算让身体尽快回暖，结果又遭到镜中人的鄙视：“有没有常识？冻僵的双脚应该放冷水里浸泡，才能恢复。你是嫌自己的双脚不够残吗？”

秦颖看了一眼挂在帐篷上的镜子，狠狠地瞪司简一眼：“你一刻不毒舌，是不是都觉得要死了？”

她收回脚，拉过羽绒被把下半身盖住。

“我算是认清了一个现实。求你帮忙，还不如我继续去求司柏嘉来得靠谱。”秦颖睨了一眼镜子的方向，感觉耐心已经被这个男人磨得差不多了。

“现实很残酷。”司简语气冰冷，“你连我都打动不了，还妄想打动我母亲？你和田安相比差的不是才华，而是能力。你这样的态度，在商业的修罗场上，永远是被最先失败的那一个。”

秦颖勾了勾嘴角：“兄弟……”她突然能和白天的余温产生情感共鸣了，这男人的嘴太毒了，无形之中打击人格，钢铁心也会变玻璃。

秦颖“尔康手”对着镜子：“兄弟，您可以温柔点吗？我要不是有一颗钢铁心，估计得跟余温一样哭出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让我长点信心吗？”

镜中的司简一挑眉：“嗯，满足你。你想听什么好听的话？”

“夸我，夸我可爱、夸我漂亮、夸我腿长一米八。”

“昧着良心，不行。”

秦颖嘴角一勾：“哪里昧着良心了？我不可爱、不漂亮吗？你……”

“目测你整个人长度不足一米六，又怎么能做到腿长一米八？”司简扯过办公桌上的一张白纸，又取过钢笔，“唰唰”在白纸上大概画了一下，再举给秦颖看，“这样？不觉得很奇怪吗？”

白纸上是一个小头小身的卡通人，一双长腿占据了整张白纸的百分之九十，乍一看不像人，倒更像大长腿的长颈鹿。

秦颖的嘴角微抽搐。

司简绷着一张脸，颇语重心长地对秦颖进行严厉教育：“腿长一米八得是什么怪物？秦小姐，你的思想很危险。”

“我……”秦颖嘴角继续抽搐，无奈地道，“大叔，您是哪个时代的叔叔？梗都不会接吗？”

秦颖抬手扶额，打断司简：“不会说好听的话也就算了，指望你说好听的话，不如指望大长腿长我身上。”

司简搁下手中的白纸，沉默地看着秦颖。

感受到司简打探的目光，秦颖抬手一摸脸颊，有些局促不安：“你看什么？我是脸没洗干净还是牙齿上有菜叶子？”

秦颖下意识地抿唇拿舌尖舔了一下牙齿。

司简严肃地沉默良久，才说：“你们女孩是上帝眷顾的产物，各有各的漂亮法。你虽然个子不高，但胜在眉清目秀。远看呢，像一团绵软的云。近看，又像蘸着蜜糖的水汤圆。个子小，却有高个女孩没有的秀丽。所以你看，何必追求一米八的长腿？”

司简说这话时表情肃穆，声音却很温柔。

认识司简这么久，还是秦颖第一次被他发糖，但又觉得他这形容有些古怪，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古怪。

这番语气温柔的“彩虹屁”，瞬间击中秦颖胸腔里的那颗红心。

秦颖拿手捂着胸口，一脸惊喜：“你这突如其来认真的‘彩虹屁，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司简眉毛一挑，语气冷淡地问秦颖：“那么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秦颖猛点头：“对、对、对。”

秦颖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她虽做不到世故，却也见多了世故。

秦颖很快从司简的糖衣炮弹陷阱里爬出来，点明主题：“你这是在用对付余温的那一套对付我？你这心理战的套路可真厉害，我差点被你骗了。”

被秦颖戳穿，司简轻哂一声：“你倒是反应迅速。”

夜已深，雪山十分静谧。

睡意上头，秦颖被冻僵的下半身终于回暖。她掀开羽绒被起身下床，取了一块白布，打算盖上镜子。

与此同时，镜中的司简已经洗漱结束，习惯性地对镜刮胡子。即便他凑得很近，却看不见镜面映出的自己，倒是将秦颖的一举一动看得十分清楚。

秦颖展开白布走过来，却被椅子腿绊了一下脚，整个人朝着镜面摔过去。

结实的帐篷兜住了秦颖的身体，她整张脸贴在镜面上，疼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司简离洗漱镜极近，女孩贴过来的那张白嫩的小肉脸近在咫尺，质感非常细腻。

这距离，像是即将要接吻。

这样近的距离，司简能闻见从秦颖发上飘来的淡淡清香，又夹杂着中药味。这种味道本不好闻，可在混合了她身上的味道后，变得清甜起来。

镜中女孩因为疼痛，眼睛瞪得溜圆，呈现出一种可爱的滑稽。司简调侃地看向秦颖，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吸引。

司简仿佛从秦颖泛着水光的眼睛里，看见了浩瀚星辰。顿时，胸腔里像被灌入一种酸甜的水，导致他整颗心都缩得发紧。

四点左右，山里冷风呼啸，开始飘雪。

帐篷里的炭炉渐渐熄灭，温度也变低了。睡梦中的秦颖太阳穴开始阵痛，却始终醒不来，陷入了一个黑暗又令她恐惧的梦中。

又是这个梦。

断壁残垣，末日死城，夕阳坠入废旧的大廈背后，浓郁的霞光将天际厚重的灰云染成血红。

一枚炸弹将建筑炸得碎末四溅，十几层的高楼应声倒塌，烟尘弥漫。

秦颖睁开眼，四周光线晦暗不明。

她终于看清自己置身何处——一条昏暗的走廊。

走廊尽头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有人上楼。可这一次的梦境不同于从前，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做多了同一个梦，秦颖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甚至可控制梦中的剧情。有了这种思维代入，她反倒没那么恐惧了。

秦颖站起身，沿着楼梯向下走。

第一层阶梯，有一群眉眼幽深的叙合小孩正蹲在地上玩弹珠。这些孩子普遍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旧且脏。旁边有几个席地而坐的小孩，他们坐着枪械。

他们坐在枪械上和同伴玩翻绳游戏，天真烂漫，又透着一丝残酷。

秦颖下了楼，看不见云层里透出的一丝阳光。城市的街道已经被炸毁，远处时不时传来狙击枪的声音。一个小女孩拖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步枪，快速朝这座大楼跑过来，经过秦颖时撞了一下她的大腿。

秦颖被四周的场景震撼，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什么梦。

这是异国的城市，充满战争。

紧接着，一辆防弹越野车停在秦颖跟前。车窗摇下，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把胳膊搭在车窗上，一边抽烟一边对着她吹口哨，旋即又冲她招手：“小颖，快上车。”

他是谁？

秦颖陷入疑惑，很快又觉得车内戴眼镜的微胖男人有些眼熟。

就在秦颖犹豫要不要走近时，“轰隆”一声，一股热浪灼面，男人和车一起被炸为灰烬。

伴随着梦里巨大的“轰隆”声，秦颖觉得自己的脑神经被炸断了。就在她无限恐慌之时，梦中的画面切换，有个男人紧紧地抱着她。

她的脸颊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对方坚实胸膛给足了她安全感。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开：“别怕，我在。”

在这样的怀里，哪怕是灰飞烟灭，似也无所畏惧。

秦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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