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雅
简介:陆玥喜欢谢珩,不惜孤注一掷将陆氏拱手相送。原以为她最终能融化谢珩的一颗心,却没想到最后,谢珩的心没被融化,她自己的心已经支离破碎。
1
陆玥得知订婚对象是谢珩时,是在谢珩爷爷七十岁大寿的生辰宴上。
站在灯光明亮、布置奢华的大厅里,母亲捏着她的手几次示意她转身看。她拗不过母亲固执的意愿,本是不在意的一眼,眸子却长久地凝在了他身上。
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手臂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定制西装,他侧着脸正同旁人说话,轮廓线条冷硬清俊。
原来他就是谢珩,陆玥心里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的时间太过长久,终于惹得他侧过头来看她。
谢珩那双狭长的眼漆黑冷然,望向陆玥时,令她心里怦怦直跳。陆玥只得向他露出浅浅一笑,匆匆别开脸时,白皙的面容已泛起了红。
之后宴席开始,没想到谢珩的座位就安排在陆玥身旁,他落座时,手指指尖还不经意地撩起了一缕她散在背上的发丝。
席上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陆、谢两家有意想让她与谢珩多多交流,话题总是在两人之间挑起。但到底是陌生人,她性子本就恬淡安静,他又内敛无言,一顿饭下来,竟一句话也未说上。
后来,谢老爷子提出让谢珩送她回家,他极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司机载着两人驶出酒店,转过一个路口后,他吩咐司机停了车,随后才终于侧头看向她,语气疏离而客套:“陆小姐,我在前方下车,司机会将你安全送回陆家的。”
说罢,他不等陆玥说话,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陆玥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虽然陆玥心思单纯,却并不愚蠢,谢珩明显不喜欢她,她若是硬凑上去,只会惹人生厌。于是母亲再次和她提起这桩婚事时,她摇头拒绝了。却没想到她的拒绝传到了谢老爷子耳朵里,他亲自打了电话给陆玥,先是约她去谢家玩儿,后又说谢珩很喜欢她,想请她吃晚饭。
陆玥虽然不在父亲的公司上班,但关于谢家资金链断裂的事儿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谢老爷子这般舍下脸面来讨好她,证明谢家这次真的是经历了大难关。
虽然不相信谢珩会喜欢她这种话,但若是谢珩约她,她恐怕无法拒绝。而那通电话过后,陆玥竟真的接到了谢珩的邀约。
谢珩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清冷淡漠,陆玥听他在电话那头开口:“虽然有些唐突,但若是方便,我想請陆小姐一起同进晚餐。”
陆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她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开得热烈的玫瑰花,笑得一脸灿烂。一向不注重打扮的她,甚至花了几个小时关在房间里不厌其烦地换着各种衣服。
那日她终于打扮妥帖,却久未等来谢珩,直到黄昏落幕,黑夜降临,手机里才收到谢珩简短的道歉信息。
而那之后,谢珩再没有约过她。
2
再见谢珩是在三个月后。
冬至时分,陆玥裹着一身雪白的狐毛大衣,围着格子围巾,白皙的脸冻得红彤彤一片,正站在花园里剪着梅花的花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亦未曾回头,直到一抹身影走上前来,随即,她听见低沉的男声开口道:“你也喜欢梅花吗?”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让陆玥手一顿,尖锐的剪刀便划伤了她的手指,浅浅的伤口,溢出一丝鲜血。
陆玥顾不上手指的伤,愣愣地回头,看见谢珩修长的身影倚在门前,面庞英俊,那双深邃冷然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陆玥的声音轻和柔软。她眉眼干净,望向他的眸子清澈,晶莹透亮。
“爷爷让我来给陆叔叔送幅字画。”谢珩答道。
陆玥点点头,明明站在自家别墅里,却显得局促不安。谢珩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说:“我问了陆叔叔,他说你在这儿,所以想来见你一面。”
陆玥心里一顿,竟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去看那枝开得极艳的梅花。谢珩见她沉默,接着又说:“前几日我母亲去英国旅游,给你带了礼物。”
陆玥抬起头,眨眨眼有些惊讶地望着谢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陆玥。
陆玥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一条切割完美、线条流畅的钻石项链。她虽然不喜戴华丽的首饰,但也知晓这条项链价值不菲。她连忙盖上锦盒递还给谢珩,摇摇头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谢珩将锦盒重新塞回她的掌心,顺势扯住她的手指。男人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温度烫得惊人,陆玥脸一红,想要缩回手指,却见谢珩一脸郑重地说道:“你的手受伤了。”
谢珩吩咐保姆拿来药箱,将陆玥按在椅子上替她用碘酒清洗伤口,然后贴上了一片创可贴。
谢珩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陆玥一直偷偷地看他。只见他低垂着眼眸,纤长漆黑的睫毛遮住那双眼,陆玥看不清他眼里的思绪,只觉得此刻他温柔极了。
谢珩替她贴好创可贴,收好药箱,这才起身告辞,陆玥跟着送他出门。
第一回登门拜访后,谢珩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替谢家长辈送一些东西,两家走动也因此越来越频繁。
谢珩每回来都会去见见陆玥。他慢慢发现,陆玥和其他娇养出来的大小姐不一样。
她安静温柔,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她待人温和,同人说话时永远都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有时候谢珩绕路来看她,替她带上一盒小点心,她便会开心得像个孩子。
谢珩想,陆玥肯定会是个很温柔的妻子,若是真要娶个女人回去,比起其他家的名媛,陆玥是最适合他的。
于是渐渐地,谢珩不再排斥这桩婚姻,他尽可能地将陆玥当成自己未来的妻子。
那年的雪夜,陆家总算答应了和谢家联姻。
谢家的人来陆家吃饭,席间几人喝得酩酊大醉,谢珩也喝了不少酒,离开时站在门外等着司机从车库里开车出来。
陆玥陪在他身边,谢珩黑眸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和我结婚?”
陆玥望着谢珩,脸上的笑容温婉可人,她笑着反问他:“你不希望我答应吗?”
谢珩想说什么,抿了抿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3
谢家资金链断裂已久,一直苦苦支撑,如今有了陆家的支持,终于得了一丝喘息。
之后便是大张旗鼓地办订婚宴。
陆家只陆玥这么一个女儿,光是订婚宴的排场就声势浩大,还上了娱乐头条。
订婚宴选在开春,礼裙是定制的,下摆点缀着一圈繁复精致的绣花,还镶着碎钻,耀眼夺目,美轮美奂。只是礼裙是露肩设计的,一向衣着端庄的陆玥并不太能适应,于是扭扭捏捏的她被一群姐妹推着出去见谢珩。
那时,谢珩正站在落地窗旁打电话,侧脸轮廓冷硬清俊,只是他蹙着眉,神色不悦。陆玥一眼便看见,他握手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明明她是该矜持地站在原地等谢珩回头看,可陆玥忍不住走上前,走到谢珩的身边,她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谢珩。
期盼他能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却没想到,谢珩仿佛忘了她的存在,挂了电话便脚步飞快地往外走,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陆玥还站在身后。他顿住脚步,漆黑的眸子落在陆玥身上,并无半点儿温情,语气亦是十分冷淡地说:“抱歉,我有事儿得离开一会儿。”
陆玥点点头,眼角依旧含着笑意,模样乖巧,安静地望着谢珩快步往电梯走去。
“谢珩。”在他快要进入电梯时,陆玥提起裙擺跑上前,声音绵软温柔,“你忙完了就来见我好不好?”
谢珩迟疑了一下,才答:“我可能会很晚。”
陆玥笑着说:“不管多晚我都等你。”说这话时,她清澈的水眸里波光荡漾,仿佛有星星闪耀。
谢珩看出了这双眸子里的期盼,他神色迟疑,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点头应了。
但那日谢珩依旧失约了,他并没有去见陆玥。
电话里,他声线疲倦地同她致歉,陆玥依稀听见那头有女人低低的抽泣声,但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挂了电话,陆玥独自一人在华阁高楼上凭栏而坐,子夜时分,她仰头望着仿佛离得很近的月夜和星空,闭着眼睛许下心愿,然后笑眯眯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她安慰自己,往后一生那么长,谢珩将陪她度过春夏秋冬,四季花开。
她不该贪恋这一刻的朝暮。
4
订婚宴那日,谢珩带陆玥去见谢家的长辈。谢家的人对陆玥都极其热情,谢珩的母亲还一直握着陆玥的手,眼里满是对她的喜爱,藏也藏不住。
熟悉了谢家的一众亲戚长辈后,两人又一起到了陆家人面前。
谢珩相貌英俊,气质矜贵,举手投足间绅士有礼,面上带着笑时,很容易便能俘获陌生人的好感,陆家人自然也不例外。
“爷爷很喜欢你。”两人终于得了一丝空闲站在角落里时,陆玥对谢珩说道,“我很少见爷爷笑得那么开心。”她侧头望着谢珩,橙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俊美的面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双眸子漆黑深邃,眼里仿佛有旋涡,只一眼便让人沉沦。
“我母亲也很喜欢你。”谢珩如是答道。
陆玥摇摇头,嘴角上扬,清澈的水眸头一回带着促狭的笑意,像只小狐狸。她凑近谢珩,低声道:“你不知道,我爷爷这个人向来最注重保养,他平时严肃不爱笑,是因为他觉得一笑啊,皱纹就出来了,他可讨厌皱纹了。”顿了一下,她又忍不住偷笑道,“但你看他今天,眼角都笑出褶子了。”
说完,陆玥转头望向陆老爷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谢珩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过去,很快又将目光落在陆玥身上,她秀丽的面庞上带着单纯温暖的笑容,让他看了也不自禁露出笑来。随即他心弦一动,又忍不住愧疚起来。如果可以,谢珩真不愿打碎陆玥的笑容。他的确是因为家族才会和陆玥联姻,可他并不想伤害她。
所以那日订婚宴尾声,当知晓喝得半醉的沈梦怡在人迹稀少的廊灯下拦住了陆玥时,一贯沉着冷静的谢珩发了好大一通火。
彼时的他蹙着眉,俊美的面庞阴沉至极。他一把将站在陆玥面前的沈梦怡扯开,许是力道重了些,沈梦怡脚一软便往后倒去。谢珩又忍不住将人拉回来,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喝醉了。”谢珩望着怀里的沈梦怡向陆玥解释道,“抱歉,我先让人带她回去。”
陆玥的神色有些迟疑,愣愣地望望谢珩又望望他怀里的沈梦怡,点点头,嘴角露出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温和笑意:“让人准备点儿解酒汤吧,不然明日该头疼了。”
等谢珩抱着怀里的沈梦怡,避开宴会上的人上了酒店的客房时,陆玥还站在廊灯下望着昏黄的灯光发呆。
那晚,陆玥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谢珩却亲自来找了她。
初春的夜风仍然有些冷,陆玥得知谢珩站在别墅外等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便匆匆下了楼。她看见谢珩修长挺拔的身影靠在车窗旁,指间夹着烟,一阵风吹来,烟雾缭绕,他神色淡漠,望着陆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吧?”
不等陆玥回答,他又说道:“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5
谢珩和沈梦怡之间的关系,并不复杂。
沈梦怡是谢父发小的女儿,两家关系密切,经常往来。却没想到,谢珩和沈梦怡情窦初开,竟背着大人们谈起了恋爱。后来沈家父母意外去世,沈梦怡便留在了谢家,谢家父母当女儿一样待她。
但这些年谢家日渐衰败,谢家虽喜爱沈梦怡,却绝不可能让谢珩娶这样毫无助力的女人。
可想而知,两人的恋爱自然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就这样拖了两三年,至亲的反对,家族的压迫,让原本深爱的两人慢慢感到疲倦,心力交瘁。
最后崩断的一根弦,便是谢家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而放眼整个商圈,就数陆家与谢家关系深厚,陆家没有儿子,只有陆玥一个女儿。因此,陆玥是谢家联姻的最好对象。
当然,谢珩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得这般直白,而陆玥也不是愚蠢之人,即使很多话他点到即止,陆玥也一听便知来龙去脉。
谢珩静静地说完这些,又沉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长久的沉默中,陆玥抱紧冷得有些发抖的双肩,轻声道:“如果我悔婚,你会娶沈梦怡吗?”
谢珩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他伸手将西装脱下来盖在陆玥肩上,方才抿着唇,神色黯然道:“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
陆玥闻言停住脚步,谢珩也跟着停下来。冷风吹来,拂起陆玥的长发,她仰头望着谢珩,眉眼里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们之间不可能了,那今后……”她沉吟片刻,语气轻缓而认真地道,“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谢珩一愣,撞进陆玥清澈纯净的眼眸里,半天回不了神。
陆玥脸色有些微红,手里攥着谢珩的西装外套,努力鼓起勇气,继续小声说道:“如果我们要过一辈子,相敬如宾倒不如相亲相爱。其实我心里原本也有喜欢但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这么一说开,那我们俩算扯平了。”
谢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也有喜欢的人?”
陆玥点点头,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轻轻开口:“但我决定,从今以后,慢慢忘掉他,试着去喜欢你。你也一样,好不好?”
谢珩望着面前这双宛如会说话的眼睛,喉咙动了动,终于点点头道:“好。”
陆玥又说:“那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谢珩不明所以,朝陆玥伸出右手。陆玥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她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小指钩住了谢珩的手指。
谢珩的手指温热,连带着陆玥冰凉的手心也暖和起来。但她没多停留,大拇指在他大拇指的指腹间盖了个印,便匆忙松开,笑意盈盈道:“拉钩盖章了,我们都没办法后悔了。”
谢珩后知后觉,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不由得笑了起来。
6
陆玥和谢珩的世纪婚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人们饭后的谈资。
谢珩几年前就上过财经杂志,早已声名在外,他年纪轻轻,能力出众且长相英俊,相比起来,陆玥生平履历便显得平平无奇,能嫁给谢珩,想来靠的也不过是她那显赫的家世。那场婚礼上,自然也有人这般觉得,但多数人碍于陆家的家世,并不多言。
不过也有比陆家家世更显赫的人,不给情面,说得难听至极。
陆玥出身名门,接触过的人大多彬彬有礼,即使不合,相处时仍客套礼貌。从未想到有那样的女人,当着无数宾客的面,对陆玥说:“你配不上谢珩。”
那女人身着白色礼裙,长相妩媚,眼神冷冷地望着并肩站在谢珩身旁的陆玥,不屑地说:“谢珩,我原以为你有多硬气,如今看来不过是舍了珍珠捡了鱼目,可笑至极!”
面前的这个女人,陆玥从前在宴会上也见过一两面,是东城霍家的小姐。
陆家和霍家之间,自然是毫无可比性。
可谢珩阴沉着脸,眸子里蓄满寒意,冷声开口道:“我与陆玥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顿了一下,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霍清,你也太自大了,你又怎知在我心里,陆玥不是珍珠?”
霍清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颤抖着嘴,眼眶发红,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而谢珩也不需要她再说任何话,他径直牵着陆玥的手离开了。
陆玥望着两人相携的手,心口像是裹了蜜糖,满满的甜。
“你不用为我得罪霍小姐的。”陆玥心里有些不安,小声地开口,“其实我不在乎她们怎么说的。”
谢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停下身来望着陆玥。
她白净的脸此刻染上了红晕,眉眼如同孩童般清澈干净。对谢珩而言,陆玥这样的女子简直太美好了。她温婉安静,善解人意,哪怕知曉他心底有别的女人,甚至知道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利益,却仍旧这般温柔。
静静地望着陆玥,谢珩冰冷的眸子里渐渐多了一丝柔情,他伸手握住陆玥纤瘦的肩膀郑重地开口:“玥玥,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凡事不必委曲求全。我会护着你,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陆玥点点头,慢慢将头依过去,靠在谢珩的怀里,听着耳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恍惚地觉得这像是一场美梦。
7
谢珩正式接管了谢氏公司,同时进入陆氏公司成为高层。
婚后,谢珩与陆玥搬进了临海的一栋别墅,别墅对面是一座岛屿,草木葱郁,鲜花盛开,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谢珩爱在落地窗旁的沙发里歇息,有时候,他会望着那处的风景发愣,显得心事重重。
陆玥远远看着,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他。无事可做的她便跟别墅里的厨师学做点心,开始亲自为谢珩准备三餐。她还时常去陪伴谢珩的父母亲,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但关于谢珩的一切,她仍是只能从旁人嘴里听来。
谢珩急发胃病入院治疗,而陆玥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恰好去给谢珩送她新做的菜式,到了公司才知道谢珩进了医院。
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医院,站在医院白净的走廊上,望着对面那扇虚掩的门,听见里头传来抱怨声:“陆玥是怎么做妻子的?连你有胃病都不知晓,平日里只知道逛街插花,无所事事。”
这道女声陆玥无比熟悉,那是谢珩的母亲,一直对她怜爱有加的婆婆。而另一道女声,只说了轻柔而缠绵的三个字:“谢珩哥……”之后便是一阵低低的哭声。
陆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一回听见谢珩那般小心翼翼的声音,细声安慰,语气里还夹杂着心疼:“梦怡,你别哭,我没事儿。”
没想到沈梦怡也在,陆玥退了几步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她又去看了一眼谢珩,他闭着眼睛在休息,而沈梦怡握着他的手,头枕在床前。
窗外零碎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画面显得静谧而美好。陆玥驻足静静地望了片刻,终究失了推门进去的勇气。
后来,陆玥对谢珩越发上心,无论天气如何,她都风雨无阻,提着亲手做的食盒去公司,叮嘱谢珩按时吃饭。不光手艺进步神速,公司上下更是对这个说话温柔,模样秀丽的总裁夫人好感倍增。
因此沈梦怡要来谢氏工作的事儿,谢珩还未曾告诉陆玥时,陆玥便已经知晓了。
“如果谢家不要她,她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孤零零一个人去别的公司上班我不放心。”谢珩站在别墅的大厅里,头上璀璨的吊灯照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耀眼迷人。
见陆玥沉默,谢珩又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和她没什么,就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曾经心爱的女人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陆玥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说:“我没有多想,就只是觉得既然谢家的人都舍不得沈小姐,为何不把她接回去呢?”
谢珩愣住了,反问:“你不介意?”
要知道,将沈梦怡从家里送出去,怕的就是陆家的人知晓这些过往的事心存芥蒂。
陆玥垂眸,不答反问:“订婚那夜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既然你们两人没可能了,能不能试着喜欢我?”谢珩那时的答案,只有一个“好”字。
现在的陆玥一腔孤勇,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
但谢珩的答案与那日一样,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陆玥柔软的长发,笑道:“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8
谢家家宴那日,陆玥再次见到了沈梦怡。
那日,陆玥同谢珩一番谈话后,谢珩果真派人将沈梦怡接回了谢家安置。只是对于陆玥,沈梦怡始终带着偏见,她端着高脚杯,站在角落里,语气冷冷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但我不会感激你,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陆玥沉默地望着她,沈梦怡无疑是美丽的,她是谢珩喜欢了很久的人,谢珩喜欢她,自然要保护她。
“沈小姐,你说错了。真正属于你的,没人能抢走。”
陆玥不想多言,提着裙摆往人群里走。沈梦怡追上前来,不甘心道:“那你便看着,属于我的,怎么慢慢地回到我身边。”
沈梦怡的话,陆玥并未放在心上。
谢珩说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而她是谢珩的妻子,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不惜将整个陆家拱手相送,为什么不赌一把呢?或许终有一天,谢珩真的会喜欢上她……
的确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谢珩都和陆玥在一起,他们一起去踏青,一起去旅游,一起去看海。谢珩牵着她的手在海滩上奔跑,背着她走过漫长的山路,还会在月夜下极尽温柔地吻她。
这一切的美好,让陆玥以为,谢珩对她也是有些喜欢的吧。若是没有沈梦怡,她和谢珩倒真像一对有情人。
可现实总在残酷地告诉她,谢珩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过不去的沈梦怡。沈梦怡就像烙印一样,烙在谢珩的心口上。她不好时,一贯冷静沉着的谢珩很容易便为了她失去理智,变成一个连陆玥都不认识的人。
9
陆玥是最后一个知道沈梦怡出车祸的消息的。
据说是过马路时被一辆摩托车撞了,摔了一跤,伤到了膝盖,被肇事者送进了医院。
“严重吗?”陆玥正替谢珩熨烫衣物,闻言便问了一句。
谢珩神色一顿,“不严重”三个字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竟变了初衷,说:“严重,医生说要住院。”
陆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第二天,她便特意去商场想买点儿礼品去看看沈梦怡。但就在商场里,她看见了谢珩,他站在商场的橱窗前,而沈梦怡站在他身侧。
撞见这一幕,明明该是谢珩和沈梦怡躲起来。可陆玥在谢珩转头时,逃跑般地朝商场大门奔了过去。许是跑得急,快要跑出门口时,她的脚崴了一下,右腿的膝盖直接跪在了铺着瓷砖的地面上,痛得她半晌站不起来。
随即,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些许诧异:“玥玥?”
谢珩确信自己没看错,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蹲在玻璃门前,腿弯曲着,一頭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面庞。
谢珩走上前,陆玥一直没抬头,不知是痛极了还是如何。谢珩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手抱着膝盖,脸色一变,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那么瘦,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关心道:“很痛吗?”
陆玥脸色苍白,很快便退出了谢珩的怀抱。谢珩身旁,并肩站着沈梦怡,她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望着陆玥。陆玥忽地想起那日家宴,沈梦怡站在灯光下,对着陆玥说,会把属于她的,慢慢地夺回来,果真一语成谶。
“我送你去医院。”谢珩又说道。
陆玥想,许是她的神色太过难看了,谢珩还是头一次对她露出这般焦急担忧的神色。
这一幕让沈梦怡心中警铃大作,她往前走了几步,挑眉望着陆玥道:“你跟踪我们?”
陆玥忽然觉得有些累,也无法强迫自己去看谢珩那张脸,于是垂着眸子摇头,努力勾起一丝笑:“我没事儿,不必担心。”
“那我送你回去……”谢珩还想说话,沈梦怡伸手扯了扯谢珩的衣袖,他果然没再说什么。
陆玥再待不下去,她退了几步,摆摆手道:“不必麻烦,司机还在外面等我。”说完,她忍着膝盖上的剧痛,推门离开。
却没想到,谢珩也跟着走了出来,他抱着陆玥上了车,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耳旁城市喧闹,两人间沉默良久,陆玥听见谢珩说道:“过几日是你生辰,梦怡说可以来帮我选个礼物。”
或许他是有私心的,想见沈梦怡,但看见陆玥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里压抑着无法言喻的难受。
陆玥愣了愣,忍不住抬头去看谢珩,他亦望着她,似乎对她的隐忍有些束手无策,着急地说:“若你介意,我以后不会再见她。”
那时已是深秋,风拂在身上有些微凉,陆玥躺在谢珩怀里,心底仍留有一丝希冀。她眼角有些湿润,伸手一抹,却发现竟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10
陆玥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她变得不再爱笑,对谢珩说话时,也总是垂着那双眸子,纤长的黑睫在眼睑下投下一抹阴影。
谢珩望着陆玥隐隐觉得心慌,他想做点儿什么让陆玥高兴起来,于是大肆操办陆玥的生辰宴。他宴请了无数有头有脸的人物,办得风光至极,却没想到会因此埋下祸端。
那日,不知是谁传开了谢珩与沈梦怡的关系。生辰宴上,与霍清交好的闺密有意为当日婚礼上谢珩对霍清的言语攻击进行报复。那人不仅将陆玥贬得一文不值,还将沈梦怡骂得狗血淋头。
沈梦怡心高气傲,受不得“小三”“绿茶”这样侮辱性的字眼,当即便和那人推搡起来。
陆玥这般息事宁人的性格,最怕闹出事儿,不得已上前去拦。却没想到,她刚走到两人中间,便看见沈梦怡身后有个女人,拿着高脚杯朝着沈梦怡狠狠地砸过去。
变故发生得那么快,陆玥只来得及推开沈梦怡,但下一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响起:“梦怡!”
陆玥依稀看见侧边有一抹身影飞快地拨开人群,跑上前去接住被她推开的沈梦怡。而陆玥,因人群轰动,推开沈梦怡后,反被人猛地往前一推。只见那玻璃杯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如同星辰一般的光芒,然后狠狠砸向了她的脸。
随着“哗啦”一声响,玻璃杯从她的脸上滚下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摔得众人心口一跳,摔得陆玥心肝俱碎。她捂着脸,倒在地上,那双沉静的黑眸望过去,谢珩抱着怀里的沈梦怡,脸上仍有失而复得的惊惧,而沈梦怡好端端地缩在他怀里。
而谢珩,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她。
原来痛彻心扉是那样的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尖锐的刀锋刺得千疮百孔,痛得陆玥连呼吸都滞住,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汹涌而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到底还是错了。她不該奢求原本便无望的爱,她以为她守着谢珩,终有一日,谢珩会喜欢上她。却没想过,即便谢珩来日真的对她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就真的比得过他对沈梦怡的爱吗?
沈梦怡一哭,他就心疼;沈梦怡一闹,他就心慌;沈梦怡一受伤,他就仿佛失了魂。
谢珩对陆玥所做的承诺,比起他对沈梦怡的感情就像是一场笑话。而今日这个玻璃杯,砸碎了谢珩陪她做的这一场没有勇气醒来的美梦。到最后,她只能捂着双眼哭得不能自抑。
这痛彻心扉的感受提醒着自己,该从美梦中醒来了。
陆家和谢家的盛大联姻正式分崩瓦解,亲家变仇家,陆氏公司在生意场上开始疯狂打压谢氏。
后来,谢珩曾回到两人结婚后居住的那栋临海别墅,头一次踏进陆玥的房间。一推门,竟看见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全是他的旧照片。
他突然便想起那日陆玥说:“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到如今他才明白,这句话原不过是她为了嫁给他才编的一个谎话,而她,喜欢了很久的人竟然是他。
可那时深爱谢珩的陆玥,如今已不肯再听谢珩的解释,她甚至不愿再见谢珩一面。
两人唯一的牵绊,便是谢珩始终不肯签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协议书下方,是陆玥同婚书上一样的笔迹,刚劲有力,潇洒如风。
一如她孤注一掷嫁给他时的倾心。
一如她头也不回离开他时的决心。
而他亦没想到,陆玥这份温柔如风的爱恋,多年后仍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而他此后,终其一生,再也无法重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