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
朱润晔(左三)在浙川东西部扶贫协作乐山产业园区内查看施工情况。
张春根(左三)在地里查看马铃薯生长情况。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买好返程机票,收拾行装,从浙江丽水到四川通江挂职副县长的张春根即将离开待了3年的地方。想到要离开通江这个“第二故乡”,交接完工作的张春根有些不舍。
6月3日,张春根再次来到通江县涪阳镇石龙寺村一个贫困户家中,当地干部告诉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这是张春根帮扶的贫困户,他每个月都要去这家看看。这一天,在跟这名贫困户道别时,张春根还塞给对方一个红包。
“谢谢,谢谢!张县长,你啥时候再回来?”接过红包,这名60来岁的贫困户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连忙道谢。
与大多数浙川东西部扶贫协作干部一样,张春根在今年6月初迎来返程。这意味着,3年一轮的东西部扶贫协作工作告一段落。
5月19日,一封四川写给浙江的《感谢信》中提到,四川感谢浙江在东西部扶贫协作和对口支援中,为四川在民生帮扶、产业合作、智力支持等方面作出的贡献。根据中央统一部署,新一轮的东西部协作已开启。浙江省今后结对帮扶四川省,在原先结对40个县的基础上,新增加28个县,共结对四川省68个县。
离别之际,大多受访的浙江干部表示,“倍感光荣,十分不舍”。
从5月底至6月初,開交接会、频繁下乡、查看项目成了扶贫干部的日常。
“帮扶是个‘接力棒,我们手里的这一棒就交出去了。”挂职乐山市政府副秘书长的朱润晔向记者表示,“交接,不是说要交接多少项目、资金,这个查查资料就能知道。交接更是要把我们对口乐山‘三县一区(峨边县、马边县、沐川县、金口河区)扶贫的体会和感受,跟大家分享。”
朱润晔回忆,在乐山日前举行的东西部协作交接会上,他提到要顺应工作重心的调整,进行传承与创新。“原来我们说‘东西部扶贫协作,现在叫‘东西部协作,‘扶贫两个字没了。这意味着,过去以扶贫为重心的工作,现在要转移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上来,以及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上来。”
同一时间,记者联系了从浙江湖州南浔区来广安市挂职市政府副秘书长的黄卫军,他正带着刚来的工作队下乡交接工作。“目前我们正在思考怎么把一些产业持续做下去,带动乡村振兴。比如怎样完善广安区的湖羊产业,包括技术的指导、产业链的发展等。”
谈到离别感受,朱润晔用了4个“真心”进行总结——真心自豪、真心欢迎、真心感谢、真心祝福。“真心自豪我们有幸参与脱贫攻坚工作,做亮了飞地园区等自选项,交上了高分卷。”
在张春根看来,这种自豪感,莫过于被当地人记住。他跟记者回忆,在本次工作交接后,浙江刚到通江的两名干部走进当地一家盲人按摩店时,对方听其浙江口音,便问道:“听说张春根副县长到期了,马上要回浙江了是吧?”
听到这话,浙江干部有些惊讶。细问后得知,原来此前在东西部协作扶贫中,店里的老板也参加过张春根牵头创办的东西部扶贫协作残疾人培训班。
“这说明当地对我的工作还是很认可的。这也激励着新一轮的扶贫干部,更好地开展工作。”张春根说,借鉴上一轮模式,目前通江新到了一名处级干部牵头负责项目,另外还有一名科级干部作为副手。之后还会陆续有专业技术干部,包括教师、医生、农业、林业等40多人到来。
马边县是浙江对口帮扶四川的彝族地区之一。挂职乐山市马边县委常委、副县长的寿建华已于4月中旬返回浙江,担任绍兴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文明办主任一职。
寿建华为马边县农产品直播代言。
对当地人来说,除了挂职县长这一身份,寿建华还是个“好爸爸”。他帮助的彝族“女儿”吉补小林在去年拿了县统考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离开前,寿建华专门到学校看望了吉补小林。面对寿建华的即将离开,吉补小林的眼里泛起了泪光,悄悄问道:“干爸,你还会回来吗”?
“这两个月只好两头兼顾。这次是专门回来交接工作的。走村入户,查看项目,整理资料,修订完善新一轮合作项目,把交接工作做扎实。”寿建华说。
3年前,时任绍兴市越城区委常委的寿建华被选派到马边,从接到通知到出发赴川,仅一周时间。
为什么来,来了做什么,离开后留下什么?是寿建华等扶贫干部一直思考的问题。
初到马边,寿建华克服了交通、语言、饮食等困难,下基层、跑项目。由于此前在越城区分管经济工作,熟悉招商工作的寿建华想到以“越商走马·边货入城”为载体,协调越城区内的企业到马边投资。
“一些企业过来,除了有相对较低的人力资源、水电气等成本考虑以外,更多的是一种社会责任感。如果纯粹从经济的角度来考虑,其实并不划算。”几经对接,绍兴勇大针纺公司被引进,在雪口山乡易地搬迁集中安置点旁边建设越马扶贫服装工厂。
投产后,服装厂解决了100多人的就业问题,人均年收入达4万元,实现了易地扶贫搬迁户一人就业、全家脱贫。不过,这个过程中也有些难题,比如一些村民的内生动力不足。
“在市场观念上还是有差距。”寿建华认为,个别村民比较缺乏市场思维和服从管理的意识。这体现在,有的人常常无理由旷工,有的人可能干了几个月,挣了些钱,觉得家里暂时够用了,也就不再上班了。
最难解决的还是观念问题。“所以要发展教育,通过教育来阻断代际贫困。”对此,寿建华先后协调绍兴市鲁迅小学、元培中学、阳明中学、鲁幼集团分别与马边县民建小学、第一初级中学、马边高中、光明幼儿园结对并设立分校,创新开设了“鲁迅班”“元培班”“阳明班”“陆游班”,选派了20名越城区骨干教师前来支教。
“通过‘传帮带,我们县的学生在成绩上有了进步,一些年轻老师的教学理念和方法、管理方式也有提升。”一名马边当地干部说。
“核心就是自己要懂。其次是要有想干成事的决心。不然的话,别人就会有看法,认为‘你们既然只是来帮忙的,又何必把大家弄得这么苦呢?”张春根谈及扶贫体会时认为,要通过扎实有效的工作,让当地干部和老百姓改变看法——东西部协作干部不是来镀金的,甚至不仅仅是挂职,而是像任职一样担当干事的。
观念的改变,还得依靠市场思维来推动。在浙江海盐县担任县委常委主抓招商引资,又在四川屏山县挂职县委副书记的王坚看来,东西部扶贫协作,本质上是一个连接市场的桥梁和纽带。通过这个纽带,不仅可以助推脱贫攻坚,也会改变当地干部群众的理念。
比如为解决茵红李产量高但品质参差不齐、没有议价能力的问题,王坚集中抓了两件事:一是组织化生产,二是拓展市场渠道。后者是前者的基礎,先把市场对接好,才能把订单抓在手里。农户必须按标准进行生产,包装也必须规范。“在这个过程中,干部和群众的思想也会改变。而以往是怎样操作呢?大家恶性杀价,为了一分钱的利益,诚信度都没有了。”王坚说。
除了引进市场,要转变地方观念还得建立和完善相关机制。在广安市广安区,南浔·广安东西部扶贫协作产业园从签约到动工用了100多天,仅为常规时间的一半。
谈到如何在项目建设上实现“加速度”,黄卫军坦言这与自己工程专业出身,以及在住建局的工作经验相关,“但更重要的是引进了浙江‘最多跑一次的理念,组建了专班,广安区也对应出台了相关工作机制,实现了‘加速度”。
望着拔地而起的南浔·广安东西部扶贫协作产业园,黄卫军离开前再次去看了看曾引进的沃克斯迅达电梯、浙江才府玻璃、世友地板、南洋电机等4家企业。
“对自己的工作总体还是满意的,也有遗憾的地方,比如浔栖江南二期酒店、‘巴上草原湖羊文化主题乐园等一些自选动作项目,还没有完全建好。”黄卫军说。
对于项目建设来说,3年时间还是太短。“如果能给我们更多时间,相信很多工作可以干得更好。”临走前,朱润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飞地园区项目。3年前,他开始牵头探索了民族地区“跨省飞入+市内跨县落户”的飞地新模式,创建浙川东西部扶贫协作乐山产业园,引进了11家浙商企业投资入驻。
刚开始探索飞地新模式时,朱润晔团队从台州椒江引进了一家企业。该企业注册在峨边县,落户却在沙湾区。因为峨边跟台州椒江对口,但沙湾的地理位置更具优势。“为解决注册地和落户地不一致导致的利益分享问题,大家费了很大的劲。最后通过各方共同努力,企业顺利投产。”
朱润晔介绍,考虑到上述问题,浙川两地推动建立了浙川东西部扶贫协作乐山产业园。跨省飞入的浙商企业可以直接跨县落户到这一园区。落户地和对口县区之间再按约定的税收分配比例分成。
去年底,产业园破壳而出,帮助当地人实现了在家门口就业。“从内心上,我们希望能再给点时间,把它培育成巩固脱贫成果跟乡村振兴的一个结合点。”朱润晔说,“提升完善的后续工作,只有留给后来人了。”
在寿建华看来,按照市场思维,一些项目落不成属于正常现象,也不能算是遗憾。回望马边县这几年打造出的品牌,比如由绍兴黄酒集团联合开发加工的青梅果酒、在绍兴开设的“秀美马边”体验馆等,“与其说是遗憾,更多的是不舍。”
“虽然很多项目建成时间不长,但也为下一步实现乡村振兴奠定了基础。”张春根即将走上丽水市发改委副主任的岗位,他把与通江县政府班子一起拍的合照塑封了起来,在今后的新办公室里,将有它的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