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米汤

刘学柱

那年，中原一带发生饥荒，王老实拖儿带女往大别山一带逃荒，原以为到那儿可以找口吃的，谁知遇到一场战火，到处一片凄凉，不见人烟。王老实一家人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饿得瘫软在地，眼看都要死在逃荒的路上了。

王老实强撑着，一个人去找救命粮食。他艰难地迈着步子，也不知走了多远，一粒粮食都没找到。就在他双腿发软、快要摔倒的时候，他发现山腰间竟然有一缕炊烟！王老实大为振奋，心说：只要有吃的，好歹要讨些，就是拼了老命抢，也要抢些吃的，让一家人活下去！

王老实脚下有了力气，不多会儿便来到山腰，这才发现那炊烟是几个当兵的在野炊。他们显然是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胳膊断腿的，正从一口铁锅里舀米汤吃。王老实管不了许多，跌跌撞撞地上前，跪在地上，哀求道：“老总，我一家几口一路逃荒，几天粒米未进，就要饿死了，求给一口吃的吧！”

几个当兵的见突然闯过来这么个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说：“老乡，我们也饿得不行。瞧我们从火线上下来，个个身上有伤，几个人就一撮米，煮了这些米汤，要是救你一家人，我们还吃什么？”

铁锅里的米汤确实又稀又少，自然不够这几个当兵的喝，但王老实见了米汤眼睛早绿了，對着当兵的“哐当哐当”磕头，哭喊道：“救救我一家吧，救救我一家！”

这时，一个左腿受伤的黑面孔将手里的碗放到王老实手里，说道：“老乡，这是我的米汤，快拿去救你一家老小吧！”

王老实看着这个黑面孔，瞬间将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千恩万谢后接过碗。他用嘴唇舔了舔米汤，却一小口都不舍得喝，他双手捧着碗一口气跑回去。一家人已奄奄一息，王老实远远地叫道：“讨到吃的了，我们有救了！”

一家人看到王老实手里的碗，眼睛都亮了。王老实小心翼翼地将碗送到家人面前，一家人接过碗，如捧着自己的性命一般，然后全像王老实那样用嘴唇舔了舔，碗转了一圈后，米汤却没见少。

王老实说：“喝吧，都喝一口。”王老实首先抿了一小口米汤，再传下去，每个人又都像王老实那样，抿了一小口米汤。一圈下来，那米汤还剩一半。

王老实又接过碗，说：“喝吧，再喝一口。”他双手捧着碗，又送到嘴边，准备再抿一口。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行行好，让我也喝一口吧！”王老实双手僵在半道儿，竖起了耳朵，愣愣地双目四顾。片刻，那声音又响起：“行行好，让我也喝一口吧！”

这会儿一家人都听到了这个哀求声，也都双目四顾，发现不远处的树丛中趴着个人。王老实过去一看，是个当兵的，浑身鲜血，嘴唇干裂，手里拿了把长枪。他伤得不轻，看样子也饿得不行，身上的制服跟给王老实米汤的那几个当兵的一模一样。这人有气无力，却紧紧盯着王老实手里的碗，说：“行行好，给我也……”他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王老实一家喝了米汤，有了力气，都围了过来。王老实看了看家人，又看了看米汤，弯下身子说：“得救救这人！”

王老实便给这当兵的喂米汤，他果然是饿坏了，米汤到嘴就本能地吞咽起来，不知不觉剩下的米汤全喂进了这当兵的嘴里。

当兵的喝了米汤，这才缓过气来。他睁眼看了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一骨碌爬起来，向着王老实一家人磕头。王老实扶起当兵的，说：“老总，你不必谢我，我这米汤还是你们当兵的给的呢！”

这当兵的心中还是歉疚不已，说：“这是你们一家人救命的米汤，我却把它喝得精光……”

王老实说：“你浑身是伤，别说话了，我们帮你绑扎一下。”

王老实一家人便忙着给当兵的绑扎伤口。忽然传来一阵狼嚎声，只见两只狼向这边扑了过来。

战火将能吃的都烧光了，将能跑的都吓跑了，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这两只狼，它们吐着舌头，瞪着眼睛，一看就是饿狼。饿狼看到了王老实一家人，算是找到吃的了，那种凶狠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王老实一家人都吓得缩成一团，绝望地尖声喊叫。王老实心里叫苦：完了，我们一家人没饿死，却要一起给这两只饿狼填肚子了！

突然，只听“砰砰”两声枪响，两头饿狼脑袋开了花，相继栽倒在地。王老实一看，身边那当兵的正趴在地上，手里举着长枪，枪口正冒着蓝烟——是这当兵的两枪打死了饿狼！

王老实有死而复生的感觉，他一把抱住当兵的，激动地说：“是你救了我一家人！”

当兵的摆摆手说：“是你先救了我，要不是那米汤，我可能早饿晕了，哪还有力气举枪打死狼！”

王老实想想是这么回事，不觉笑了。王老实的家人也笑了，说道：“这下好了，我们有吃的了，两只狼足够我们饱餐几顿啦！”

王老实与家人捡来枯枝，生起火来，将饿狼剥皮，架在火头上烤。不多会儿，两只狼就被烤得焦黄，散发出香味来。

这时候，从远处跑过来几个当兵的。王老实一眼就认出，那领头的正是给他米汤的黑面孔。

黑面孔也认出了王老实：“我们听到枪声，不知怎么回事，原来是你们！谁放的枪啊？”

那个打死饿狼的伤兵，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哥，是你！”

黑面孔也惊叫道：“弟弟，是你！我终于找到你啦！”

原来，给王老实米汤的黑面孔与王老实救的伤兵是兄弟俩！两人在战斗中被打散了，都不知道对方死活。没想到射击饿狼的枪声，把两人引到一起，让两人见了面。

王老实感慨地说：“你们兄弟俩能够相见，说起来还是因为那碗米汤呢！”

大家欢天喜地，一起动手烤狼，全吃得肚子滚圆滚圆的……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