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处（组诗）

肖水

天宁寺

还未登至塔顶，他就想去吻她。风很大，四面一片灰茫茫，

高楼将旧城区围成一个漏斗，而他们刚走过的木梯，仿佛一缕意念中

袅袅上升的青烟。后来，他们又绕着塔走了好几圈。天色渐暗，

望着被琉璃瓦层层推高的红色塔尖，他感觉自己和她都还留在里面。

一二七八米

那天在星巴克，与朋友聊天。她对面翻看艺术杂志的人，忽然

起身去旁边空桌，挑了杯喝剩的咖啡。杯口留存的那圈白色泡沫

很快转移到了上唇，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鞋头脱胶，翘起。

窗外，出入地铁的人们，像长毛的冬鲤，巢穴很深，机器在震动。

野风娱人

在戈壁公路上，跑了很久。前面，泥河冲垮桥洞，车不得不

涉水而行。他乘机捡了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头。到达阳关，他偷偷

将它们塞进了墙缝。天上的云，毫无戒备，人间事如一刀纸

修長的毛边。他站在减弱的光线里，等月亮变白、昼与夜相连。

本生注

雾中晨起，打车到院门外，不得入，绕至侧门，才远远地

看到了登塔的高梯。木塔内还罩护着一座石塔，太湖青白石

拼叠而上。那年，他母亲就从旋廊最高处跳了下来。她不仅漂亮，

还善女红。被重砸的塔体掉落了一截，上面刻阿育王饲虎图。

万福集津

与僧俗饭毕，随众人将碗钵一一送入清洗间，再沿着院墙

转入小巷。前有石拱旱桥，桥面正中凹缺，似专供独轮小车所通。

过桥，立于填塞的市河之上，喇叭声在身后，催促不停。又返佛殿，

火光升腾于香烛之末，我们朝心中一念，一拜，再拜，时近中秋。

波光粼粼处

他全家陆陆续续，都来上海定居，从台南的白河。

那里有大片莲田，他父母离婚后依旧住在一起，一起剥莲子。

他和弟弟工作渐稳定，便合并租房的钱，把家从市区搬到嘉定去。

母亲偶尔会买一些鲜莲蓬回来，插在瓶子里，高高地，过人头。

二三里

从他网络日志的废墟中，终于捞出小镇的名字，已是整整十五年后。

那是郊野的深秋，火锅店靠窗位置，还翻腾着柳叶桂的清香。楼上就是

酒店房间，他从北京带来的拉杆箱里，散出一两本小说。她默默地

躺着，他的目光居高临下，有个长长的镜头，横扫过浴缸里的塑料机关枪。

浅净深芜

离校前最后一夜，我又去楼道抽烟。满地狼藉，只在“哐啷哐啷”的

瓶瓶罐罐外，空出我的位置。他打开门，靠在我斜对面，又立起身，

破天荒说，借个火。他叼着烟凑过来。我看见烟头上的烟丝触碰、卷曲，

发出光。那个夜堆满了大家不要的东西，月亮在清晨如约从天空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