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索镇来的刀客

2021-07-11 06:13吴刘维
西湖 2021年5期
关键词:小王美女蘑菇

吴刘维

秦羽墨来长沙,我们请他吃饭,必定要点上一道菜。蘑菇。蘑菇炒肉、蘑菇鸡丁、蘑菇汤什么的,反正主料是蘑菇。我们知道他好吃蘑菇,同他好看美女一样,属于他生活中的两大爱好。当然,吃蘑菇可以大大方方,看美女他得小心翼翼,毕竟是有家室之人。他儿子今年四岁。还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具体是在一岁多长出牙齿能吃零食的时候,他下班回家,或是节假日,经常带着儿子出门,屁颠屁颠地来到离家不远的一所学校,门前是一溜的小吃摊,他先给儿子买上一把零食,再将儿子抱在花坛边坐下,儿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零食,他则津津有味地望着不断从眼前飘过的美女。儿子一饱口福,他一饱眼福后,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家。这样的美事,一直维持到去年秋天。去年秋天儿子上了幼儿园,像是懂事多了,周末会主动拉着他的手,说,走,爸爸,上学校看姐姐去。一语道破天机。此后,父子两个可以去广场,也可以去公园,决不能去学校。小王不允许。小王是他老婆。看美女又不犯法!他申辩。你个坏人!还想把儿子带坏么?小王义正词严。但一个男人想要看美女,总还是能逮着机会的,比如上下班,可以选择步行,绕道学校门口;比如出差,可以选择住在学校附近的旅店。可秦羽墨来长沙,我们往往只重视他的第一爱好,忽略了他的第二爱好。其实在我们长沙,学校不单多,而且建筑物的辨识度最高,一律的深红色外墙砖,饭后领他上学校门口好好坐坐,还是挺方便的。只是每回聚餐,彼此喝酒都喝得很高,我们已然忘了另一使命。这点,想必秦羽墨能够见谅。朋友志趣相投。我们也喜欢看美女。美女生机勃勃,亭亭玉立,有如一朵朵娇嫩迷人的蘑菇。如此美好的事物,谁人不爱?但平日里我们压抑着这份喜好,截然不敢像秦羽墨那样,明目张胆,喜形于色。也许正是由于他这种与众不同的率真和透明,少有顾忌地好其所好、恶其所恶,才使得我们乐于跟他交朋友,在他来长沙时乐于请他喝酒吃蘑菇。

朋友不只是用来喝酒聊天,也是用来恶作剧的。逢餐必点蘑菇,除了满足秦羽墨的胃口,多少还带有点戏谑他的味道。每回服务生过来点单,我们的第一句往往就是,有没有蘑菇?脸上同时浮出一层阴阴的笑。恶作剧似的笑。蘑菇上桌后,我们又会冲着秦羽墨说,吃吧,吃呀,放心吃,不会有毒的,呵呵。脸上又是一阵阴阴的笑。每次聚餐总会有一二张新面孔,新面孔总会对我们的笑感到莫名其妙,也总会生出好奇来,干吗这么笑呀?有什么故事吗?说出来听听。我们便催促秦羽墨把他吃蘑菇的故事再讲一遍。一面听,一面又止不住地笑。吃蘑菇,听秦羽墨讲吃蘑菇的故事,似乎成了每次聚会的两个保留节目。故事听了N遍之后,过程和细节也就深入我们脑海。

故事是这样的。

有年冬天,秦羽墨下班路过广场,广场上人头涌动,正在办农博会,他进去遛达一圈后,手里多出一样东西。你猜对了,是蘑菇。一包来自东北大森林的野干菇。回家后急不可待地炒上一盘,满屋流香。小王也爱吃。如此佳肴,不喝点酒说不过去。等到一碗蘑菇吃光,一瓶武陵中酱也被小两口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光。这晚,蘑菇加白酒的后果,一是倒床大睡,二是半夜感冒。半夜,秦羽墨被凍醒,身上的被子不见,身边的妻子也不见。他感觉头很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勉强起来,在地上找到了被子和妻子,分别抱上床。小王额头发烫,冷得打哆嗦,喊头痛。捱到天亮,上药店买来头孢和三九感冒灵颗粒,两人服用后又睡了一天,身体才复原。好好的东西吃出感冒,都觉得挺对不住这些远道而来的蘑菇。再吃,千万不喝酒。再吃,就等到过年。好食物配好时节。过年的时候,两口子第二次吃。这回,硬是没沾一滴酒。尽管酒就站在背后的壁柜里,瞪大着眼,馋着一张嘴,不断示意,秦羽墨始终不予理睬。腊肉比酒幸运。这回秦羽墨在蘑菇里加进了腊肉。让南方山村的猪,与北方山野的菇,在一个锅里会合。后果却是,比上回还严重。刚放碗,两人的身体就出状况。头晕,胃翻,气喘。赶紧下楼拦的,到附近的武警医院一检查,食物中毒。妈呀。这么好吃,这么香,怎么会有毒?一准是腊肉的问题。腊肉喜热不喜冷,搁冰箱久了,该是起霉生毒了。躺在医院连吊三天水,两人才缓过神色。回家头一桩事,将腊肉丢掉。小王接着要丢那包野干菇时,秦羽墨的手臂横过来,一把夺去,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舍得我舍不得!小王说,吃吧吃吧,吃死了你才心甘!秦羽墨说,拜托,是腊肉有毒好不好?蘑菇何罪之有?语气虽很坚定,下回再想吃它的时候,心里不免起了谨慎。特意从手机中翻出黄历,发现一个月后有个“宜口,万物皆可食”的吉日。终于盼来这一天,在做法上又颇费心思。避开前两次的风险,不炒,不伴他物,单独清炖,用高压锅炖,炖它一二个小时。即便菇中藏毒,高温之下,料它尸骨无存。开锅后,奇香四溢,沁心沁肺,食之,汤鲜菇润,味美无比。看秦羽墨大快朵颐,小王也眼馋嘴馋,抵不住诱惑,心理的防线全面溃败,说,那行,要死一块死!这第三回吃的结果,估计你也猜到了。又进医院。是的。不过进医院前,两口子所经历的惊悚场面,你应该想不到。发作是暴风骤雨式的。秦羽墨感觉五脏六腑像要从体内喷破而出,趴在马桶上呕吐不止,呕完想再回到客厅,已经难乎其难,身子完全不听使唤。他喊着小王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耳朵勉强能听见,但听不到家里有任何响动。他很担心小王,心里急得不行,拼尽全力往外爬,一寸一寸,好不容易将身子挪到卫生间门口,望见小王伏在客厅地面,一动不动。老半天,终于爬到小王身边,摸摸她的脉搏,已经停止。而他自己,也进入垂死状态。在丧失意识之前,迷迷糊糊地,他想到对不住小王,自己死了活该,不该连累到她。她是他今生看过的美女中,最漂亮的,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就死了,太可惜……他想到,报纸的市井新闻版头条,一准会报道本市一对年轻夫妇因多次贪吃毒蘑菇而身亡,给全体市民留下笑柄。很想去把煤气罐打开,让人误以为是煤气中毒,意外身亡……重新恢复意识,是在黎明时候。他被水呛醒。睁开眼,小王在往他嘴里灌水。我们没死?他问她,声音小得像蚊子,但毕竟发声了。没死成,她答道,声音同样乏力。赶紧打120。打了。说完她倒在他身边,两人相拥着再度昏迷。120将他俩送到医院后,医生一面给他们洗胃,一面骂骂咧咧,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人!说了不能吃,偏还要吃!找死!真是找死!胃被清洗一遍又一遍后,死神饶过了他俩。

故事有点匪夷所思。说它是故事,不如叫事故,更像个寓言。套用《农夫与蛇》的标题,它的题目该叫《秦羽墨与蘑菇》。寓意在,越是你深爱的事物,越有可能给你带来深深的伤害。也可以理解为,美好的东西会成为一把匕首。事后,秦羽墨进行了一番理性分析,这包野干菇,按理说是无毒的,采菇的山民经验丰富,能分辨哪是毒蘑菇,断然不会将毒蘑菇采来卖钱,否则得不偿失(傻瓜才干这种事),那毒又是从哪来的?可能跟气候有关,南北温差大,加上南方的冬天湿气重,东北菇到了南方,容易回潮发霉,滋生有毒真菌,尤其打开包装后,真菌生长更快,毒性随之加剧。蘑菇的毒跟蛇毒一样,种类繁多,中毒后短时间内很难对症下药,所以死亡率高,这回兴许正是因为用高压锅久炖,削弱了蘑菇的毒性,才得以捡回性命。

被同一袋蘑菇毒倒三次,這样的奇葩事,只有发生在秦羽墨身上。估计也只能发生在他身上。依常理,第一次发作就该引起警觉,第二次更该醒悟,第三次完全不该。秦羽墨却是一而再,再而三。换作别人,经历过这么个惨痛的教训,日后很可能,要么不再吃蘑菇,要么吃的时候小心又小心,秦羽墨丝毫无心理阴影,照旧吃得欢。那包吃剩的野干菇,倒是没有再吃。丢掉了。没丢在垃圾桶,怕捡废品的人捡回家误食。丢进马桶,冲进了下水道。如果仅仅用大意或大大咧咧,愚蠢或勇敢,褒或贬,来定义这次中毒事件,显然不够贴切。它不只是个寓言,更是一个象征。

后来有次翻阅黄历,秦羽墨无意中看到一个日子,“忌口,万物皆有毒”,当下一惊。

万物皆有毒?

就在上周末,我带老婆孩子回老家,母亲杀了只鸡,从村里人家买的,她自己喂养的鸡舍不得杀,留到过年吃(好食物配好时节,呵)。这鸡好吃,真正的土鸡,肉又紧又香,有嚼味,有回味。母亲说才卖七块一斤。这么便宜啊?我们决定下午开车去多买几只,带回城。临出发,听一个村民说起,这鸡打过激素的,吃不得。打激素,是为了让它多下蛋。我们顿时愣住。以往我们不买洋鸡,只买土鸡吃,以后恐怕连土鸡也不敢买。次日去田里给母亲种的油菜拔草,发现周边别人家的油菜田没长草,以为他们把草拔掉了,母亲却道,下种前,他们在地里打了除草剂。听了又是一愣。近几年,我们不再从市场上买油吃,每逢油菜收割季,直接上村里农户家购菜籽油,一直还以为,吃他们自己打的油很安全。除草剂的毒性强。去年听我岳父讲过一件事。邻村有户人家,一家四口全患癌,查来查去,发现是食用油出问题,全家吃的是茶油,自己山上茶籽打的油,原来他们家每年要给茶籽树林打除草剂。

不止是吃的,还有空气、水和别的。有毒化学物不断入侵我们的生活,蚕食我们的健康。活在尘世,我们就像那包野干菇,身上的毒从无到有,由弱变强。身体成了一个盛存毒素的容器。我们漫长的一生,即是一个慢性中毒的过程。我们都是慢性中毒者。最先被毒死的那个器官最终带走我们的生命,一去不返。

反观秦羽墨中毒事件,它就像现实生活的浓缩版。像一出舞台剧。一出三幕舞台剧。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所幸最后,剧中人还活着。像大多数剧本那样,留个光明的尾巴,给观众以希望,以慰藉。这个剧目,不妨叫作《东北野干菇》,或者干脆就叫《万物皆有毒》。这正是它的象征意义所在。由此看来,秦羽墨不只是一个蘑菇爱好者、一个美女观看者,更是一个行为艺术者。他以自己的行为来阐释现实生活,即便这次中毒事件,是偶然的,无意的。

而他的文字,则是必然的,有意的。

秦羽墨的文字,分两块。一块,每天发在微信朋友圈的随意唠叨;一块,经常发在刊物上的精心架构。前者为写实,后者为虚构。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当下生活的一种反刍与折射。

微信作为全民自嗨的一种工具,我对它始终保有警惕(正如对现实生活始终保有警惕)。这家伙太耗时间。我的微友原来控制在一百个,现在过四百。他们每天安静得很,就是一个通讯录。我设置了消息屏蔽。只有当我想看的时候,才去打开别人的朋友圈。群聊我也只加了单位及部门的工作群。单位群两百人,每天很热闹,我从没吭声过(正如单位食堂有免费早中餐我从没吃过)。有想把单位群名称改一改的冲动,改叫“自嗨群”或“大拇指群”,因为群里经常竖起大拇指长城。挺有趣的。

秦羽墨的微信,不是用来自嗨的。它是用来自黑的。我每天都要看。每天我必看两个人的微信。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海南的张浩文。张浩文也自嗨,自嗨之外,是很有看点也很合我口味的最新文章的转发;看他的微信,像看一张内容丰富精彩的文萃报。在我所加的微友中,喜欢自黑的有好几个,数秦羽墨和李颖最突出。他俩不单黑自己,还黑家人。李颖黑老公松哥和儿子阿凡提。秦羽墨黑老婆王总(也称她王小坏、王老师)和儿子哈宝崽。李颖是偶尔黑一回。秦羽墨则几乎天天黑,好像不黑一下,晚上睡不踏实。他把日常琐事编成段子,经过他的妙笔,无聊的变得有聊,无趣的变得有趣,有趣的变得更有趣,令人捧腹。不只是我,很多人爱看。文友许玲说“几多有味”,她建议他开通付费阅读。

除了自黑,他也黑人。点名道姓地黑,语无遮拦地黑,愤怒青年地黑。有时黑一本大刊,有时黑一位名人,有时黑一本书,有时黑一个新闻。黑今也黑古,黑上也黑下,黑左也黑右。像抡着一把大刀的侠客。有回他黑一个作家,这个作家自吹在其所擅长的文学门类中,本地区绝对排第一,无人能与之匹敌,秦羽墨来了一句:“是的,第一名是他,最后一名也是他。”

除了在微信里自黑,他也在作品中自黑。那个从蒿村走出来的少年,虽然考上了大学,做上了小公务员,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唯一吃皇粮的人,但他仍然被蒿村人瞧不起,因为他无力报答父母,无能在村里起新房。那个在泥城以卖文为生的青年作家,贫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靠朋友施舍几个小单来换酒钱,只能找个小偷做女友。那个名叫陈默的男子,一生热爱蘑菇,满世界寻找蘑菇美食,由于一次出轨,被妻子用毒蘑菇杀害……被贫穷,被沦落,被谋害,秦羽墨够狠的,他把作品里的自己,黑得伸手不见酒杯。

一个人有多恨,就有多爱。喜欢黑的人,内心有火焰。看秦羽墨的微信,不全是黑,也有亮。当他阅读到一本好书时,可以一页接一页,不断地晒出来,字里行间,满是他的圈点和留言。“哈”、“哈哈”、“妙”、“太妙了”……网上看到一篇好文章,他会大加赞赏地立马转发。他自己在创作中偶得佳句,写得甚为得意的段落,也会拍出来,与大伙分享。热爱某部电影、某位导演、某个古人、某篇作品、某句哲言,他都会喜不自禁地在微信中一一展示。像他爱看美女的事,就是自己在微信中曝光的。(不过我承认,开头一段的叙述,有点夸张。但他吃蘑菇中毒的事,千真万确,全程无半点虚构。)不仅爱看美女,他更爱看旗袍女。看美女,不过是“单纯复活一下内心关于生机的部分,王老师不懂这个,以为我心怀不轨想去泡学生妹,没有文艺细胞的人,真无趣啊”。看旗袍女,也是“文艺细胞”使然,觉得旗袍是真正的国粹,合适的女人一旦穿上它,不单显艺术气质,还显美感,能充分体现“女人是水做的”。有回李颖请吃饭,他有事不能去。李颖说,我今天旗袍出席。他说:“不早说,要是知道颖姐穿旗袍,我坐飞机都要赶过来。”哈哈,他是真性情。爱恨全写在脸上,挂在嘴上,呈现在文字上。

他的作品里,也有光。那个在蒿村长大的少年,能通鸟语和蛙语,能懂禾苗的拔节声和南瓜的抽藤声,人与自然相依相融。那个在莫索镇派出所工作的年轻警官,虽然热爱枪支、热爱打猎,从没伤害过一只生灵。那个被丈夫抛弃、生活在泥城底层的退休女教师,纵然疾病缠身、处境艰难,也从不接受贵为常务副市长的前夫的任何施舍。

蒿村。莫索镇。泥城。这是秦羽墨文学版图中的三个地标。蒿村是秦羽墨老家的真实地名。莫索镇,据秦羽墨自己解释,是难以言说的镇子。泥城,是泥淖之城,陷进去就出不来。从村,到镇,再到城,三点成一线。如果文学也可以划分年龄阶段的话,蒿村即是秦羽墨文学的少年。莫索镇是他文学的青年。泥城则是他文学的准中年。蒿村种植的是散文。莫索镇和泥城生长的是小说。蒿村欢快而感伤。莫索镇离奇而荒唐。泥城则一地鸡毛,沉静而内伤。

我更欣赏的,是秦羽墨的文学状态。

我认为,人类真正的生活方式,只有两种。一种,科学化地生活;一种,文学化地生活。所谓科学化地生活,简言之,脚踏实地,专心致志,坚持不懈,作风严谨,人生有目标、有步骤、有努力。而文学化地生活,就是去世俗与功利,求淡泊与高远,怀怜悯与义愤,寻自由与独立,有尊严、有想象力地活着。用秦羽墨微信上的签名话:“吁,吾生也骀荡,乖剌不苟合,拒绝约等于人。”

其实,分辨一个作家的优劣,并不完全取决于其作品的好坏,关键看他(她)是否处于文学化的生活状态中。有的作家虽然多产,产品虽然频频转载获奖,却不在文学状态,这样的作家自然称不上优秀作家。相反,有的作家几年难得出一个作品,但他(她)的人生,他(她)的三观,始终在文学状态中,这样的作家才是真正的、值得我们尊重的作家。我们惯常所说的爱好文学、文学创作,不过是文学的表层含义,而深层次的文学,它教会和提供给我们的,是一种优质的生活方式。

秦羽墨还年轻,才三十多岁,于文学创作而言,虽取得不少业绩,道路仍很漫长,但他的文学状态却是优于同龄人,优于很多作家,这也正是我乐于为他写下此篇文字的缘由。

秦羽墨是笔名。他本名陳文双。他喜欢用笔名,不喜欢用本名。本名迫不得已地用于领导与同事口中,以及户籍本、工资表、稿费单、大会点名和白天工作中。白天工作中的陈文双,是晚上写作中的秦羽墨的死对头。白天陈文双忙着帮领导写报告,报告中对晚上的秦羽墨之流,声色俱厉。晚上的秦羽墨,忙着为刊物写小说,小说中对白天的陈文双之流,大批特批。各自恨不能将对方拉出去枪毙。这么说,并非我无中生有,或夸大其词,有他自己在创作谈里的话佐证:“每次干完工作,我的灵魂如同遭受万箭齐发的伤害,像死过一回一样,那些箭镞上带着致命的毒,非得写一个什么东西才能将毒素逼出体外,恢复元气。”

秦羽墨还有个别名,黑土。又黑又土。墨字的拆分。他的微信名,夜八点的黑土。黑土前面,还要加个夜八点,毫不留情地跟白天的自己划清界限,誓死做个批判现实主义者。

这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也许题目该改作《从莫索镇来的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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