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俱蓉,李硕,2,3,4*
1.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 兰州 730000;2.甘肃省高校中(藏)药化学与质量研究省级重点实验室,甘肃 兰州 730000;3.甘肃省中药质量与标准研究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甘肃 兰州 730000;4.西北中藏药协同创新中心,甘肃 兰州 730000
红花是菊科植物红花CarthamustinctoriusL.的干燥管状花,始载于《开宝本草》。中医认为红花味辛、微苦,性温,归心、肝经,是活血通络、去瘀止痛的良药[1]。红花原产于埃及的尼罗河上游等处,扩种至波斯,后传入西域,自张骞出使西域后引入我国,已有2100多年的历史,入药使用也有1800多年。红花现主产于印度、美国、墨西哥、加拿大、中国、埃塞俄比亚及欧洲部分国家,我国在新疆、四川、云南等地有大规模种植[2]。
药理研究表明,红花中的红花黄色素(SY)、羟基红花黄色素A(HSYA)等主要成分具有改善心肌血液循环、降血压、扩血管、抗凝血、抑制血栓形成、镇痛和免疫抑制等作用。红花的化学成分主要包括黄酮、生物碱、聚炔、亚精胺、甾醇、木脂素、多糖等类[3]。本文在对红花化学成分及药理作用研究进展进行综述的基础上,结合质量标志物(Q-marker)的研究思路,从化学成分、临床药效、药动学及网络药理学等方面对红花Q-marker进行预测分析,为红花的质量综合评价及临床应用研究提供参考。
黄酮及黄酮苷类物质是红花中的主要生物活性组分,与红花的药理作用密切相关。Hong等[4]基于基质固相分散、高效液相色谱法(HPLC)、二极管阵列及飞行时间质谱法(TOF-MS)等方法提取分离了红花中HSYA等21种主要成分,并用TOF-MS进行了结构鉴定,其中12种为黄酮类成分。Si等[5]利用单方法异质矩阵(MHM)对红花的生物标志物进行选择性监测,实现对红花中的特异性成分27种喹诺酮类C糖苷(QCGs)化合物的鉴定,选定HYSA(37)、脱水红花黄色素B(anhydrosafflor yellow B,38)、safflomin C(47)、isosaffomin C(48)4个黄酮类物质作为红花的特征性物质。Zhou等[6]采用核磁共振技术鉴定得到了1种新成分(2R)-4′,5-二羟基-6,7-二-O-β-D-吡喃葡萄糖基黄烷酮(31)。目前从红花中分离得到黄酮及黄酮苷类化合物结构见图1和表1[4-13]。
图1 红花中黄酮类化合物结构
表1 红花中黄酮类化合物
生物碱类成分分子中含有吲哚环和对羟基桂皮酰胺基团,是吲哚类生物碱的衍生物。此类成分具有较小的极性,多存在于红花的种子中。Sato等[14]采用红外光谱、核磁共振碳谱(13C-NMR)和X射线晶体学分离鉴定了红花籽中的吲哚衍生物serotobenine(64)。Roh等[15]采用HPLC分离得到红花籽中的N-阿魏酰基-5-羟色胺(51)、N-(p-香豆酰基)-5-羟色胺(54)。Sakamura等[16]通过核磁共振波谱、质谱、柱色谱和薄层色谱联合分离、鉴定出N-(p-香豆酰)色胺-O-β-D-吡喃葡萄糖苷(55)、4-[N-(p-香豆酰)色胺-4″-基]-N-阿魏酰色胺(58)等化合物。红花中生物碱类化合物见图2、表2[12,14-16]。
图2 红花中生物碱类化合物结构
表2 红花中生物碱类化合物
红花中的聚炔类成分主要以十碳和十三碳为主。聚炔类化合物苷元多是油状物形态,置于空气中易发生聚变,不稳定,形成糖苷之后多以粉末状态存在,可增加稳定性[7]。红花中聚炔类化合物结构见图3、表3[12]。
图3 红花中聚炔类化合物结构
表3 红花中聚炔类化合物
红花中的亚精胺类化合物大多为含3个香豆酰基的亚精胺衍生物。Yue等[17]通过核磁共振和质谱得到了1种新的神经酰胺相对-(3S,4S,5S)-3-[(2S)-2-羟基苯基二十烷基氨基]-4-羟基-5-[(4Z)-十四烷-4-烯]-2,3,4,5-四氢呋喃{rel-(3S,4S,5S)-3-[(2S)-2-hydroxyheneicosanoylamino]-4-hydroxy-5-[(4Z)-tetradecan-4-ene]-2,3,4,5-tetrahydrofuran,103}。目前红花中已分离得到的亚精胺类结构见图4、表4[12,17]。
图4 红花中亚精胺类化合物结构
表4 红花中亚精胺类化合物
目前,红花中发现的木脂素类结构较少,包括二苄基丁内酯(dibenzylbutyrolactone,104)、马台树脂醇-4′-O-β-D-呋喃芹糖基-(1→2)-O-β-D-吡喃葡萄糖苷[matairesinol-4′-O-β-D-apiofuranosyl-(1→2)-O-β-D-glucopyranoside,105]、骈双四氢呋喃丁香脂素(double tetrahydrofuran syringaresinol,106)、鹅掌楸树脂醇(lirioresinol A,107),结构见图5[12,18]。
图5 红花中木脂素类化合物结构
郑占虎等[3]采用红外(IR)、NMR、MS等波谱分析法确定了豆甾醇(stigmasterol,108)、油菜甾醇(campesterol,109)、β-谷甾醇(sitosteryl-3-O-glucoside,110)、胡萝卜苷(daucosterol,111)、孕甾醇(pregnant sterol,112)的结构,见图6。
图6 红花中甾醇类化合物结构
红花多糖多以混合物的形式存在,红花经提取、沉淀、干燥、除蛋白与脱色,再经分离纯化得到红花多糖,对其单糖组成及结构进行解析,发现经纯化分离后红花多糖包含2个主要组分。2个组分皆为均一杂多糖,一种由鼠李糖、阿拉伯糖、甘露糖、葡萄糖、半乳糖、木糖6种单糖组成,另一种由鼠李糖、阿拉伯糖、葡萄糖、半乳糖4种单糖组成[19]。
Zhou等[6]通过核磁共振谱又发现3个新的芳香糖苷2,3-二甲氧基-5-甲基苯基-1-O-β-D-吡喃葡萄糖苷(2,3-dimethoxy-5-methylphenyl-1-O-β-D-glucopyranoside,113)、2,6-二甲氧基-4-甲基苯基-1-O-β-D-吡喃葡萄糖苷(2,6-dimethoxy-4-methylphenyl-1-O-β-D-glucopyranoside,114)和3-(4-O-β-D-吡喃葡萄糖基-3-甲氧基苯基)丙酸乙酯[ethyl-3-(4-O-β-D-glucopyranosyl-3-methoxyphenyl)propionate,115]及3个已知的芳香糖苷3-(4-O-β-D-吡喃葡萄糖基-3-甲氧基苯基)丙酸甲酯[methyl-3-(4-O-β-D-glucopyranosyl-3-methoxyphenyl)propionate,116]、乙基紫丁香苷(ethylsyringin,117)和甲基紫丁香苷(methylsyringin,118)。另外,还有红花籽中的主要成分亚油酸(119)、油酸(120)和生育酚(121)。红花中其他类化合物结构见图7。
图7 红花中其他类成分结构
据研究,红花醇提物能够改善高血压大鼠的血流动力学,减轻主动脉重构,同时可明显降低收缩压、心肌内小块冠状动脉重构和心脏指数,减轻左室肥厚和纤维化程度,提高血浆一氧化氮代谢物(NOx)水平,降低血浆转化生长因子1(TGF-1)水平,并下调心肌TGF-1和基质金属蛋白酶-9(MMP-9)表达水平,减轻亚硝基左旋精氨酸甲酯(L-NAME)诱导的高血压小鼠心脏重构[20]。另外,红花提取物可减少氧化应激引起的损伤和细胞凋亡,通过清除部分活性氧(ROS),调节磷脂酰肌醇3-激酶(PI3K)信号通路,从而起到对心肌缺血的预防作用。红花注射液作为临床常用制剂,对异丙肾上腺素诱导的急性心肌缺血也有一定的预防作用,可能与下调Bax蛋白、上调心肌组织Bcl-2蛋白水平,抑制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和白细胞介素-6(IL-6)介导的炎症反应有关[21]。红花中的HYSA对大鼠脑缺血损伤有一定的治疗作用[22]。
红花籽中的亚油酸、油酸属于不饱和脂肪酸,可以溶解胆固醇,具有调血脂、降血压、软化血管的作用,同时还可以促进微循环,预防“三高”[23]。
HYSA可显著减少醋酸所致的小鼠扭体数,并可提高热板所致的小鼠疼痛阈值,其镇痛机制可能与抑制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p38/诱导型一氧化氮合酶(MAPK/p38/iNOS)通路,继而减少NO的合成和释放有关[24]。红花黄色素B(SYB)可通过抗氧化系统和Bcl-2/Bax途径保护氧化应激损伤的嗜铬细胞瘤细胞PC12[25]。山柰酚-3-O-葡萄糖苷和山柰酚-3-O-芸香糖苷可以减轻CCl4诱导的肝脏组织学改变,对其诱导的肝脏氧化损伤具有保护作用[23]。红花水提物能清除超氧化物、羟基自由基、1,1-二苯基-2-苦基肼基自由基和单线体氧,保护成骨细胞免受氧化应激诱导的毒性[26]。
另外,通过小鼠耳郭肿胀和足趾肿胀实验发现,红花籽油具有抗炎的作用。红花籽油中含有生育酚,能够显著降低D-半乳糖所致的衰老小鼠脑、肝组织中丙二醛(MDA)含量和单胺氧化酶(MAO)活性,显著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SOD)和谷胱甘肽过氧化酶(GSH-Px)活性,具有明显的抗衰老作用。在体内抗氧化实验中,红花籽油能显著提高血清和肝脏中SOD、GSH-Px水平,降低MDA含量,可保护由乙醇所致的机体过氧化性损伤。同样,红花籽中的N-阿魏酰基-5-羟色胺、N-(p-香豆酰基)-5-羟色胺具有清除氧自由基、抑制脂质过氧化的作用[23,27]。
红花注射液能提高外周血内的T淋巴细胞百分率,说明红花注射液能促进细胞介导的免疫功能[28]。同时,也发现SYB可抑制非特异性和特异性免疫功能,还具有促进淋巴细胞转化和对抗泼尼松龙的免疫抑制作用[29]。另外,还发现红花多糖具有促进人外周血单个核细胞增殖的作用,使单核细胞中γ-干扰素(IFN-γ)、IL-2水平升高,具有抗肿瘤、免疫调节作用[30]。
HYSA可下调胶原αⅠ型蛋白、α-平滑肌肌动蛋白(α-SMA)、组织金属蛋白酶抑制剂-1(TIMP-1)和MMP-9 mRNA的表达,抑制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和Smad 4蛋白磷酸化,明显减轻大鼠肝纤维化程度[31]。此外,SYB也能抑制博莱霉素(BLM)诱导的肺纤维化,对纤维细胞向肌成纤维细胞分化过程中α-SMA和TGF-β1的表达也有抑制作用,具有抗肺纤维化的作用[32]。
SYB可以通过调节β-淀粉样蛋白1-42(Aβ1-42)相关代谢酶而减少Aβ1-42的含量,从而保护人神经母细胞瘤细胞SH-SY5Y的损伤,发挥抗阿尔茨海默病(AD)作用[33]。红花黄色素通过调控p38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p38MAPK)通路,减轻H2O2诱导的星形胶质细胞损伤,从而发挥神经保护作用[34]。
红花多糖可下调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Ki67表达水平,降低血清IL-10、提高血清IL-12水平,正向调节细胞免疫,从而起到抑制肿瘤生长的作用[35]。红花多糖通过调节Bax/Bcl-2 mRNA的表达,从而对人肝癌细胞SMMC-7721起到抑制增殖与诱导凋亡作用[36];通过抑制VEGF的表达抑制宫颈癌细胞Hela的增殖,发挥抗肿瘤的作用[37];还可抑制胃癌细胞MGC-803增殖和侵袭,并诱导细胞周期阻滞于G0/G1期,其作用机制可能与抑制Wnt/β-catenin信号通路有关[38]。另外,还有研究报道,红花多糖对人乳腺癌、结直肠癌细胞增殖均具有抑制作用[39-40]。
Q-Marker是刘昌孝院士等[41-42]以《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为核心,基于有效、特有、传递与溯源、可测和处方配伍的“五要素”,探究中药材或中药产品中的固有或加工制备过程中形成的、与中药的功能属性密切相关的化学物质,将其作为反映中药有效性和安全性的标示性物质进行质量控制。红花的Q-Marker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红花中存在很多的化学成分,包括黄酮、生物碱、多糖、木脂素、甾醇等类成分,其中黄酮类和多糖类是其主要的药效成分。Fan等[43]采用高效液相色谱-二极管阵列检测器对红花药材中10个主要成分进行检测,其中HYSA、脱水红花黄色素B含量远高于其他成分含量,且在不同产地采收的红花样品中含量均偏高。兰艺凤等[44]采用HPLC同时测定红花中5个黄酮类成分,同样发现HYSA和SYB含量高于其他成分。综上所述,可选择HYSA和SYB作为红花药材Q-marker的指标。
经过大量的研究发现,HYSA可降低脑缺血引起的脑损伤[22],具有明显的镇痛作用[24]。HYSA和SYB均具有减轻肝纤维化的作用[31-32],同时SYB可以抗氧化、减轻神经损伤,具有抗AD的作用[33-34]。从红花籽中鉴定得到的N-阿魏酰基-5-羟色胺、N-(p-香豆酰基)-5-羟色胺具有抑制黑色素生成、抗氧化等作用,其他生物碱类成分如腺嘌呤、尿嘧啶、胸腺嘧啶等成分也具有一定生理活性,且红花籽中的不饱和脂肪酸成分亚油酸、油酸和生育酚也具有调血脂、降血压、软化血管、促进微循环、抗氧化的功效[23,27],但其主要存在于红花的籽中,不是红花药材的入药部位。因此,选择HYSA和SYB作为红花药材Q-marker的指标较为适宜。
红花具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作用,主要有效成分为黄酮类化合物。王婧雯等[45]通过HPLC-UV测定大鼠血浆中红花提取物和HSYA的血药浓度,发现红花提取物对血液流变学的改善较HSYA明显,而HYSA药效相当于红花提取物的80%。孙燕雯等[46]同样发现,红花水提物中HYSA和脱水红花黄色素B在大鼠体内的药动学类似,两者在大鼠体内的吸收均较快,代谢也较慢。因此,HYSA和脱水SYB可作为红花药材Q-marker的指标。
通过对新疆、河南、四川、云南、山西5个产地的红花药材进行含量分析,发现不同批次、不同实验条件下红花中的HYSA质量分数较其他单一成分高,均大于1%,故HYSA可作为红花药材Q-marker的指标[47]。
网络药理学可将“药效-成分-靶点-疾病”进行有效结合,可用于筛选或预测中药的Q-marker。韩盟帝等[48]结合网络药理学探讨了红花的药效物质基础,经筛选最后确定了25个主要活性成分。
综合考虑红花中的主要成分、成分的稳定性及药理作用,可选择HYSA作为红花药材的Q-marker。
红花用药历史悠久,具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功效,是临床常用的活血药材,有广泛的应用市场与前景。但市面上常有红花掺假的现象出现,是影响红花安全性和有效性的主要因素,故而确定红花Q-marker对于快速、准确地鉴别红花药材十分重要。目前,虽然红花的唯一来源为菊科植物红花C.tinctoriusL.的干燥管状花,但红花的产地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国内的红花种植产区也相对分散,对于不同产地的红花是否存在种质变异、化学成分及药效是否存在差异、采收加工及储藏条件对其质量是否存在影响的研究较少;对于红花中各个类别化合物的含量研究也没有量化标准;对红花在体内代谢途径及成分转化过程的研究也不够深入。另外,红花除管状花外,其瘦果果实富含油酸、亚油酸等不饱和脂肪酸类物质,是食品、保健品及化妆品的常用原料,具有调节血脂、增强免疫等功效;其种子中的生育酚、不饱和脂肪酸、生物碱类成分也具有预防“三高”、抗氧化的作用;其嫩叶具有耐缺氧的功效,逐渐也被保健品市场所应用。由此可见,红花的资源利用具有广泛前景。因此,对于红花从产地、种植、采收、加工、贮藏,到红花不同部位入药的吸收、代谢、转化和发挥药效,整个产业链的发展有待研究与完善,这对指导红花资源科学、合理利用及红花产业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
本文在对红花化学成分、药理作用研究进展进行综述的基础上,依据中药Q-marker的核心概念,对红花药材Q-marker的筛选和确定进行论证,发现其中黄酮及其苷类成分具有广泛的活性且具有明确的化学结构,HYSA、SYB均可考虑作为红花药材的Q-marker,为红花临床应用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研究提供参考。红花作为常用的活血化瘀药常与其他中药配伍使用,其多成分、多靶点协同作用仍需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