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雅
(河北地质大学 法政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1)
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是涉及三农、关乎民生的重大议题,是缩小城乡差距、建设小康社会、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2018—2021年,连续四年中央一号文件都提到要进行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以部署建设“美丽家园”。在政府的大力推动和支持下,当前我国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仍然面临许多困境,如短期整治有效,却难以避免“回潮”,外部资源依赖度过高,而内生动力不足。如何克服困境、提高治理效率,以实现农村人居环境的可持续治理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关系国家公共利益,农村集体利益以及村民私人利益,兼具公共事务和私人事务的双重属性。从已有研究来看,由于环境资源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政府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中发挥主导性作用[1],在实践中,农村人居环境的治理也主要依赖政府主体展开[2]。但是政府主导下的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呈现“碎片化”模式,存在失灵的现象[3],容易导致村民的沉默性对抗和应付性参与,不具有可持续性。而市场的逐利性使其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这样一项投入大、收益小的工程中,只能扮演辅助者的角色[4]。社会力量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以乡村自组织为主体的自主治理研究[5]。在发达国家的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实践中,呈现出“自发参与”的内发性治理趋势[6],取得不错的效果。内发性治理提倡农村人居环境治理要注重与当地社会结构和文化相结合,使村民成为主体[7]。
村民是乡村人居环境治理的直接利益相关者,但是当前村民参与的内生动力明显不足。调动村民积极性,实现“自下而上”的治理,亟需构建新的理论框架,创设新的人居环境治理模式,充分发挥村民主体地位,激发村民内生动力和价值诉求,以形成上下互动、内外联动的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局面,提升治理效率。
内源式发展理论最早由日本学者鹤见和子提出,最初是为第三世界国家建构一种能反映本土文化和本土制度的内生模式[8],提倡一种本土的发展。黄高智将内源式发展理念从国家主体细化到社会机构,认为一个组织机构必须按照自身的结构去发展。[9]如今,内源式发展被广泛地应用于农村脱贫及乡村治理,以推动新农村建设[10]。
总体来说,内源式发展主要由组织内部力量和内部资源来参与和推动,尊重其自身原有的价值体系与制度基础以及文化理念,认为实现本地发展的最好途径是组织动员当地村民成为公共活动的主要参与主体,鼓励当地居民对自身的困境和问题进行分析,并调动本土的力量为实现他们的发展愿望而采取相应措施。
农村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自组织体,在传承和发展中,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村落文化以及价值规范,农村治理内源式发展正是立足于农村当地内生资源和优势,实现符合当地特色的农村发展。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由相互作用、紧密联系的内源系统和外源系统构成,具体包括能力内生、组织动员、身份认同和外源动力四个方面的基本要素,如图1所示:
图1 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内源式发展理论框架
能力内生为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提供人力资本和智力支持,是内源式发展的基础。农村作为一个自组织体,于外界来说是相对稳定和封闭的,其组成成员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改变,同样难以吸引外部人才。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重视培养和发挥当地村民的内生能力为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提供智力支持。当地村民是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直接主体,组织动员全民参与是内源式发展的核心。身份认同是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内源式发展的关键,为村民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提供精神动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避免“公地悲剧”和“集体行动的困境”。外源动力主要来自政府和乡村以外的企业、环保社会组织、市场等,为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提供了基本的政策指导、设施支持、资金支撑等社会背景和环境条件,主要起到促进者和保障者的作用。
在内源式发展框架中,能力内生、组织动员和身份认同构成互动耦合的内源系统体系,外源力量则为农村内生性治理输入外生多元动力,能促进农村内外部的协调,实现自主治理和多元共治的有机统一,有助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长效机制的建立。
张庄子村位于马坨店乡政府驻地东北4 km处,2019年以前还是一个破烂的小村庄,街道上垃圾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层出不穷,房前屋后、河道沟渠堆放着各种杂物,公共厕所弥漫着闷臭味,使人不敢靠近。从2019年以来,张庄子村贯彻中央政府政策,对人居环境进行整治。村民全员出动,从日常点滴抓起,充分激发了内生动力,实现了所有村民“心向一处想、力向一处使”的全民参与模式,形成内源式发展。如今张庄子村已经成为环境整洁和舒适宜居的新农村,坑塘、死角得到了彻底清理,街道上整整齐齐,家家户户都创建了美丽庭院,形成了“张庄子样本”。
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中,往往过度重视外部政策、资金、设施和技术,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农村人力资本建设。村干部是重要的乡村人才队伍,扮演着人际、信息和经营的多重角色。张庄子村正是通过加强村干部领导班子能力建设,提升了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效果。
3.1.1 人际角色:参与者+引领者
村干部是农村的一份子,是农村的领导核心,具有较好的人际关系和较强的影响力,通过其广泛的人际关系能起到榜样带头作用,既是参与者,又是引领者。因此,要加强村干部的思想建设,提升其人居环境治理的行动力,在此基础上形成引领和带动作用。张庄子村首先通过定时召开村“两委”会议、党员代表大会等,在党员干部群体中达成人居环境治理的共识;继而在实践中,注重凝聚村干部力量,要求全体村干部参与到人居环境治理的义务劳动中,自觉实施环保行为。最后通过村干部身体力行影响村民行为,以干部带动党员,党员带动村民代表,村民代表带动普通村民,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实现“龙型”治理模式,以此充分发挥村干部班子的人际作用。
3.1.2 信息角色:宣传员+联络站
村民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行动往往遵循这样的逻辑:接收信息—将信息内化为思想—将思想转化为行动,信息是村民形成意识和付诸行动的前提。村干部是政府环境政策的宣传员,是多方主体信息的联络站。在宣传方面,村干部要加大力度,提升广大村民的环保认知。张庄子村干部运用线下、线上多种宣传方式来提升村民在人居环境治理中的主体性意识。通过村头大喇叭晨起广播、在村内主要街道悬挂横幅、刷写标语,并通过微信群、朋友圈转发等方式将人居环境治理信息内化于心,以此调动村民的积极性。对于村干部的联络站角色,要充分利用互联网信息平台,推动“互联网+”人居环境治理信息平台建设,提升村干部在信息平台的活跃度和熟练度,使村干部充当农村、村民、社会、政府之间信息沟通的桥梁。张庄子村在微信平台上设立官方公众号,村干部通过手机就可进入村庄平台发布消息和查询消息,增进了内外联络,成为基层政府、村民以及基层社会组织之间进行信息沟通和共享的纽带。
3.1.3 经营角色:管理者+协调者
随着农村市场经济的渗入,农村“网状”结构取代了“蜂窝状”结构,农村干部角色向公司的经营者靠近[11],负责管理和协调村民的行为,维护村集体的利益。张庄子村在人居环境整治实践中,村干部在管理过程中采用激励的手段,开展“十星级文明户”和“最美家庭”评选活动,从多方面考量村民的环境行为,评选出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中表现突出的家庭和个人,进行全村广播表扬和挂牌表扬,为其他村民树立榜样,以此管理村民的环境行为。另外,张庄子村在村“两委”、妇联执委的带领下,协调妇女力量,通过组建巾帼志愿者服务队伍,积极鼓励农村妇女骨干、巾帼志愿者参与其中,进行人居环境治理的志愿活动。在村干部刚性的管理和柔性的协调下,张庄子村的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组织动员是提高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效率的关键,组织动员程度决定了村民参与程度,村民参与程度决定着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成效。社会资本能够发挥组织动员作用,正向影响村民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行为。农村社会资本包含社会规范、社会网络和社会信任三个维度,如何增加农村社会资本存量,使其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领域发挥长效积极作用是值得深入研究的[12]。
3.2.1 完善村规民约和社会规范
村规民约是集乡土性与现代性于一体的契约性规范[13],是全体村民应该遵守的最大公约,能够有效地约束和引导村民的人居环境治理行为。张庄子村充分利用本村村规民约载体,将人居环境治理责任写入村规民约范畴,纳入“网格化管理”,以此调动村民自觉实施人居环境治理行为,动员农户户户参与,各自承担起自己房前屋后的环境治理任务。同时通过制度设计来强化社会规范,以建立美丽庭院评比制度,来引导村民建设整洁绿色的庭院。
3.2.2 修缮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关系网
村民在其社会关系网络的带动下,更愿意响应动员、积极配合,村民社会网络规模越大,其参与人居环境治理效率就越高[14]。在农村原有的社会关系网之外,搭建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关系网能进一步组织动员村民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张庄子村充分利用村民人际关系网,在党建引领的基础上,按照村民住址、组别和亲属关系等社会网络明确包户对象,组织党员包户群众,同时通过结对联系群众将每一位村民都纳入人居环境治理关系网络,扩大了村民社会网络,使每一位村民都能处在网络的中心位置。在农村社会网络的动员下,张庄子村全体村民都参与到了人居环境治理的行动中。
3.2.3 重塑农村社会信任
社会信任比社会网络和社会规范对村民人居环境治理行为的影响更为深远,是村民个体实施环保行为的最根本要素。农村信任起源于亲缘信任,即特殊信任,由亲缘信任扩展到社源信任,即普遍信任。张庄子村以深入开展“婆媳互夸会”为切入点,通过凝聚当地婆媳信任来重塑农村社会信任。在“婆媳互夸会”中,鼓励村里婆媳登台讲述婆媳相处过程中的点滴温情,增加婆媳信任,并以此为突破口,撬动农村普遍信任的实现。村民在普遍信任的基础上,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如果我实施人居环境治理行为,别人也会主动实施人居环境治理行为,以此调动村民实施人居环境治理行为的内源动力。
社会资本通过农村社会规范、社会网络以及社会信任来组织动员村民参与人居环境治理的实践中来。其中社会规范为动员村民参与提供刚性约束作用;社会网络为组织村民参与提供现实条件;社会信任为全民参与提供向心力。
身份认同是实现农村人居环境治理内源式发展的保障,为其提供精神动力。可以通过弘扬农村社区文化来提升村民对农村以及自己在农村中身份的认同度,农村文化是村民实践成果,反过来又会影响村民行为,具有教化功能和认同功能。张庄子村通过开展农村教育来激发农村文化场域,进一步宣传人居环境治理以及村民主体文化,将人居环境治理通过农村快板等方式融入到乡村文化中,使环境治理成为乡村文化的新时尚。
另外,应注重农村共享价值观的建设,农村共享价值观是农村整合的“粘合剂”。张庄子村对人居环境治理中出现突出的村民进行当众表扬,以视频的方式对人居环境治理的优秀成果进行公开展示,以此建设环境治理的价值观,提升村民在环境治理中的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调动农户参与人居环境治理的积极性,促进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内源式发展。
外源力量的价值取向和角色定位在实现农村人居环境治理中也至关重要,能够起到服务者和促进者的作用。我们需要凝聚多元主体的多元资源,发挥好政府“看得见的手”和市场“看不见的手”以及社会组织的“第三只手”优势,协同发力为推进农村人居环境治理高效化、常态化提供保障。
张庄子村充分发挥村集体的力量,实行集体引领,全民行动,在此基础上,注重与其他主体的合作,分别配齐配强保洁员和卫生监督员以及红色义工,凝聚多元主体资源。村民首先“各扫门前雪”,自觉实施人居环境治理行为;村民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集中寻求村集体和社会组织的帮助,由他们出谋划策;村集体和社会组织解决不好的问题,交给市场处理,通过价格机制和利益机制吸引市场资源;市场不愿解决的问题留给政府处理,政府负责解决社会组织解决不好、市场不愿解决的问题,来保证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公平性和有效性。
本研究基于内源式发展理论,构建了内源式发展框架,来对农村人居环境治理进行研究,并通过张庄子村的成功实践证明了其有效性。通过分析,内源式发展模式能有效地发挥村民主体性作用,促进村民自觉、自发、自愿地参与人居环境治理,提高治理效率。具体来看,第一,注重村干部班子的能力建设,实现能力内生,发挥其人际、信息和经营方面的作用。第二,重构农村社会资本来组织动员村民全员参与,以社会信任为基础,以社会网络为载体,以村规民约和社会规范为保障。第三,凝聚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精神动力以增进村民身份认同,可通过弘扬农村社区文化和建设共享价值观来培育村民认同。第四,团结政府、市场以及社会组织的多元力量来保障内源式发展的有效性。其中,能力内生、组织动员、身份认同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构成了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内源系统,在耦合外源力量的基础上,实现农村人居环境治理的内源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