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精神是“内卷”的最好对治

高利明

一位知识工作者只能在两个状态择其一：或者企业家或者内卷。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总是把资源配置到因外部变化产生的机遇上并勇于投入，外部机遇构成的世界，跟积极向上是天生的伴侣，跟委屈畏惧的内卷天然的格格不入

2010年是一个转折点，中国经济由增量经济进入存量经济。“内卷”，则是存量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自然产物。

在增量经济年代，到处是“低垂的果实”，经济增长的空间非常大，农民工、大学生，无论你拥有怎么样的人力资本，初级的中级的高级的都有广阔的用武之地，是“地广人稀”的那么一个状态，整个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的蛋糕是越做越大，内卷自然就不多见。

而存量经济时期，经济中的许多子领域都从青春期进入了成熟期。在这些领域中，马太效应愈来愈强，二八现象越来越多，头部的少数市场领导者的领导地位不断提升。其他腰部和长尾参与者不断弱化乃至凋零，经济回报和社会资源不断向头部集中。相应地，高素质的人力资本越来越向头部企业集聚。头部企业出现高学历人才饱和、高学历人才过剩。对于某些热门垄断行业和部门，甚至出现一堆高学历人才在争夺低技能岗位的现象。与之相应，就业阶段的竞争就不断前置，变成学历竞争、学校竞争、学区房竞争、校外辅导竞争等等，从经济领域席卷社会领域，从就业后蔓延到学龄前。

内卷是一种零和或准零和博弈的状态，这在对人力资本的使用上是一种打折和腐蚀。垄断企业中高学历争夺低技能岗位是一种常态，这种打折使用是社会资源的很大浪费。而为保住饭碗、消解不适的各种过度保护性操作则以当事人的种种心理扭曲心理疾患甚至对抗社会的方式体现为巨大的社会成本。

躺平是内卷的另一种表达形式，而不是内卷的解决方案。躺平是暂时退出竞争的一种情形，而退出本身一方面缩小了经济的潜在增长能力，另一方面增加了社会总成本。从跨期的角度进一步加剧了下一阶段的内卷。

如何对治内卷？　这需要国家社会和个人的共同努力，并没有简单的解决方案，但值得重视的是，个人在其中并非无所作为而是大有可为，这并不是说去努力成为内卷中的幸存者，因为即使是内卷中的赢家也是受害者，而是重新定位自己、赋予自己新的身份。

德鲁克老前辈在半个世纪之前就前瞻性地指出：“知识工作者都应当把自己视作企业家”。德鲁克老师进一步解释，企业家并非狭义理解中的老板、企业所有者、创业者，而是任何一个“把经济资源社会资源从低产出低回报的领域重新配置到高产出高回报领域的工作者”，这个资源的重新配置者有一个根本性的特征是：勇于承担这个重新配置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当一个组织中的个体将资源的重新配置作为自己的中心任务和根本职责，并承担这个重新配置本身所固有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时，他正是把自己定位成了企业家并在履行企业家的天职而无论他在组织中处于何种职位扮演何种角色。

由于今天的组织面对的外部环境充满了不确定性，并且知识工作者成为了组织的原子组成，外部的变化和不确定性对于一个自觉承担企业家使命的知识工作者而言，正是价值创造的来源；而对于一个不能自觉自发地将自己视为企业家的知识工作者而言，这是伤害自己的风险，作为一个风险厌恶者，于是陷入内卷就是他的必然宿命，或迟或早。

换言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位知识工作者只能在两个状态择其一：或者企业家或者内卷。有意思的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总是把资源配置到因外部变化产生的机遇上并勇于投入，外部机遇构成的世界，跟积极向上是天生的伴侣，跟委屈畏惧的内卷天然的格格不入。

或者企业家，或者内卷。而对于一位知识工作者而言，企业家精神才是内卷的最好对治。

（作者系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