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工程”,谁在制造焦虑

2021-06-24 11:08
智族GQ 2021年6期
关键词:植发外貌颜值

回顾近代整容史,如今看来充满血腥和离奇:男性整容通常缘起于战争被炸到面目全非的脸,以及因严重梅毒而萎缩的五官。20世纪初,整形技术有了更高的提升,世界大战的爆发造成了大量的伤员组织缺损,促使口腔颌面外科医生投入到医疗整形美容的队伍里。

男性整容从“正畸”开始,到今天或主动或被迫地有了更多的审美追求,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据央视财经调查,95后年轻人中近八成人表示容貌焦虑。其中对自己容貌非常不满意,需要很多医美项目提升颜值的重度焦虑者占4.5%。数据显示,近年来有更多的男性愿意为脸砸钱。2020年至2021年,男士专用品牌的同比增速达到了56%。2020年男性医美消费平均客单价是女性的2.75倍。

外貌焦虑究竟因何而起?五花八门的广告营销,社会文化的熏染,还是消费市场的裹挟?这些爆炸式的信息量或在影响人们对于容貌的焦虑。但源头问题出在哪里,是一个难以言状的问题。

“外感内滞”引发焦虑

根据《2019国民健康洞察报告》显示,90后的健康自评低于70后、80后,《拯救脱发趣味白皮书》显示,网购植发、护发产品的消费者中,90后占比36.1%,80后占比38.5%。脱发是90后的“最担心健康问题TOP5”之一。与70后及70前人群相比,90后和80后等年轻人关注颜值,植发的意愿增强,且不再羞于提及植发。

中国目前至少有2 . 5亿人面临脱发问题,也就是平均每6个国人中就有一人脱发,男女植发比例大约为6 ∶ 4。社会心理学里提到“认同和区别是两种深植于集体意识中的文化规范或意识形态”,植发无疑是第一种。“寻求认同”时常让个体为了被群体接纳而倍感压力。脱发人因此而焦虑,但他们自己也属于2 . 5亿人群之一。

脱发年轻化和“疑病症”

年轻人经常调侃“我变秃了,也变强了”,但对于脱发青年更深的打击可能是“我变秃了,也没有变强”。在社会认知里,“脱发”应该是中老年的专属,年轻人秃顶会引起匪夷所思的联想。

青年脱发现象变多是因为大家比以前更重视头发,还是脱发症状真的年轻化了?资深毛发移植专家宋石磊医生和中国植发协会常任委员李梅博士认为两者都有。一方面,压力和身体发育促使脱发趋势的年轻化,“我们每隔三到五年就会观察出(脱发)提早年轻化的这个状态。”另一方面,“疑病症”的现象也不少,年轻人们因焦虑而脱发,又因“担心脱发”而更加焦虑。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把焦虑分为真实焦虑和神经症焦虑两类。真实的焦虑是对危险的反应,而神经症焦虑是一种病理现象。这种“神经症”式的焦虑并不少见,中国植发协会常任委员李梅博士说:“有一些青年没有什么问题就觉得自己要秃了,要来植发,实际上每天掉50~100根头发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健康焦虑是一种伴随信息时代而生的,当周围的信息不停地渲染“第一批90后已经秃了”“脱发人数逐年上升”的话题时,年轻人的“疑病症”也就跟着加重了。

不想被贴上“油腻”的标签

80后的李征已经逐渐迈向中年,作为一名新氧App的内容策划,他不太认为男性有很多外貌焦虑的烦恼,“你看像程序员,他们脱发更严重,但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平时工作不会因形象而受到影响,自己的實力也不会。”但是,李征仍然非常介意“中年油腻”的说法,他笑称:“很不想被贴上这个标签,我会尽量避免被这样说。打球、撸铁,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年轻一些。”

中年男性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吗?资深毛发移植专家宋石磊医生举了个例子,“某位领导和我们在一块儿吃饭,谈笑间有人聊到‘今夜星光灿烂。他听到这个‘光字,心里就‘咯噔一下,一瞬间心情大打折扣。”中年人因秃头而产生的自卑感,并不像我们看上去的云淡风轻。

在西方心理学里有“peerpressure”一词,也叫同侪压力。最开始发现于青少年群体,学术解释为“因害怕被同伴排挤而放弃自我做出顺应别人的选择”。但现在这个概念更加宽泛,也代表同辈的人取得的成就带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宋医生提到,在同龄人中只有你秃头,也是压力。当一个秃顶的人周围的同龄人都有茂密的秀发,他会更迫切地想要去植发。

中年人的另一个压力来源是“地位焦虑”,《北京社会科学》一份有关焦虑的研究显示:有“地位焦虑”的男性多于女性,50岁以下的个体有更明显的地位焦虑,会更加促使物质主义和炫耀性消费的产生。

消费主义下的“审美牢笼”

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地在生活中、各类视频网站上刷到医美广告,医学与商业的高度结合让我们甚至分不清医疗和伪科学的区别。在这些医美广告中,美和丑都有新名词定义。一些整形App、在线颜值测试以及颜值鉴定师还通过美貌的标准来断定用户脸部有哪些缺陷,让用户陷入反复的自我怀疑中,以此顺势推出相应的改善方案,让用户为“变美”买单。

在媒介和社会文化的催化下,个体们开始自发地参与到对别人的“容貌评判”之中,甚至制造出更多严苛的审美标准,一些媒体和商家混入其中,将“美”的概念推向更极致的单一和刻板。

企鹅智酷有这样一项数据: 79.3%的Z世代在参考商品的风评时,会选择相信和跟随用户真实的使用体验,这为社群和红人传递“刻板审美”提供了良好的土壤,扁平化、单一化的审美观无形中向受众传达了一种观念:美是有标准的,不符合标准的美需要通过改造变得合乎标准。如何改变?答案是:消费。

幻想到幻灭的落差

我们都清楚,“颜值即正义”是一种畸形的价值观,但仍然忍不住把美好的期待投射在他人身上。心理学上有个名词“月晕效果”,指的是当知觉者认为一个人的外表有吸引力时,会理所应当地觉得他就应该具备其他理想的特质。虽然“月晕效果”带来的优势是短暂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需要这种瞬间的好感和期待。

然而,外貌的优势也有可能转变为劣势。有研究显示,外貌优越的人从小到大几乎可以受到多方面的社会优待,但这些优待是暂时性的,一旦个体失去了美貌这项优势,也就同时失去了这项优待,这种差别对待会造成个体更大的精神打击。这一点也让博主拓拓深有体会:“如果说以前你的外貌让你得到一些优待,等你失去这些了,会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身体意象失调和心理障碍

除了来自外界的影响以外,还有促使外貌焦虑的内在因素就是心理障碍。自卑心理其实是一种认知上的偏差,心理学上称作“身体意象失调”,是个体对自我身体的一种消极认知。一项关于整容手术的心理研究《Psychological Investigationsin Cosmetic Surgery: A LookBack and a Look Ahead 》指出:70%的整容手术患者被诊断为有精神障碍,最常见的是神经性抑郁和被动依赖人格,而整容手术后的调查显示,大部分被诊断为抑郁情绪的患者得到了改善。

整容手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他们的外表,也可以改变他们的知觉。植发专家李医生也描述了一些植发患者心态的改善,“有一些秃顶的男性害怕视频会议,工作时有摄像机对着他,他就很难受。植发以后,他变得喜欢拍照了,自己和家人拍照的时候很喜欢站在镜头前。”

一个人对自己外貌的感知和别人的评价经常是有偏差的,焦虑不全来自外界的评价,也来自自身的知觉。精神科医生认为这种焦虑来源于“自体虚弱”,医美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情绪、提升自信,但内在精神的增强才能更长久地抵御不良情绪。

我们很难把焦虑从生活中完全抽离出来,它甚至已经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在消费文化语境中,“消费”是唯一的要求。我们无法脱离消费主义的大环境,但或许可以在实现自我需求和不落入陷阱中找到一个平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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