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黑暗他们喜欢和抵触的自我

2021-06-24 11:08
智族GQ 2021年6期
关键词:容貌假肢

韩佩泉我不喜欢我的鼻子。

勇气走过失落、怀疑和彷徨

面对镜头,韩佩泉有自己的一套习惯。他通常用右脸面对镜头,下意识地藏住自己的左脸。因为先天唇腭裂,这个20岁的东北小伙前后动过8次手术,至今左唇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第八次手术时,医生从他的胯部取出一根软骨移植到鼻子里。没想到出现排异反应,他的整张脸化脓,不得不再把软骨取出来。韩佩泉拒绝了第九次手术的建议,不愿意再遭这份罪,宁愿自己的五官并不完全对称。

如今说起自己身体中不甚满意的部位,韩佩泉仍然选择了鼻子——并非因为少一根软骨,而是他嫌弃这个大鼻子抢占了面部的视线焦点,无论是化妆还是修图都太过于具有存在感。

“大的东西你修不小,只能把所有五官都往大化。”韩佩泉这样解释。他从初中开始化妆,刚开始买一块钱的眼线笔,把眼睛画浓,想着只要眼睛足够醒目,大家就会忽视他的鼻子。18岁,他注册账号,在网上化身“韩美娟”。每次在短视频里出镜,他都会用浓重的眼影和阴影勾勒轮廓,嘴巴画得又红又厚。这个夸张的“东北大婶儿”角色在网络上火了,当韩佩泉出现在《创造营2021》的录制现场时,在场的学员几乎能齐声喊出韩美娟“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的口头禅。

如果说鼻子带来的是具象的烦恼,韩佩泉最引以为傲的眼睛则传递了充满象征意味的美。韩佩泉说,在经历了世事后,很多人的眼神会不复最初的纯澈。“但我觉得,从小到大,身上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就是我的眼睛,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睛还是清澈的。”他将这一点归因为自己的处世观:因为看待世界仍然有爱,所以眼中仍然有光。

如果说参加节目之前,“韩美娟”是韩佩泉面对世界的保护色,参加节目后,韩佩泉选择用本来的面目重新向大众介绍自己,更坦然诉说自己数次手术、初中化妆、遭遇霸凌的过往。剖开自己当然需要勇气,韩佩泉觉得,自己勇气的来源,正是对这个世界的爱。他希望那些曾经和他一样经历过失落、怀疑、彷徨的人,能从他的故事里汲取力量和希望。“我希望我的故事能鼓舞一些人,哪怕只是一两个,告诉他们不要放弃,这样我经历的一切才算是没有白费。”

廖智褪去外殼的双腿让我自由。

重生者丢掉包裹假肢的仿真外壳,活得更自在

采访廖智当日,恰逢汶川“5 · 12”地震13周年,作为当年浩劫中的重生者之一,她双腿背后的故事永远是大众热议的话题和关注的焦点,作为外形上最直观最醒目的“缺陷”,假肢会是廖智最遗憾的焦虑吗?答案是:不再是。

“当我被从废墟中救出要截肢时,反而没有想太多。因为那样的关头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我的思考空间,生命、亲人……”廖智回忆道。直到决定重返舞台,也没有让她感到焦虑,“因为我本身就是以特殊舞者的身份去面对观众的。”而真正被焦虑裹挟的,却是在日常生活中,害怕新朋友觉察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廖智之前都会在假肢外套上仿真壳,没人能看出异样。“外表看上去是完美强大了,内心却是一种战战兢兢的收缩感。”廖智坦白说。大概有四五年的时间,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焦虑当中,她不愿和别人倾诉自己的不安,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狭小的世界里,企图找到出路,却越陷越深。

后来的故事就有点儿浪漫了。廖智遇到了现任老公Charles。Charles洞察到了廖智的焦虑和问题,主动和她沟通:“为什么每次出门一定要给假肢套上仿真外壳?”廖智直言“好看呀”。Charles问:“你觉得什么算是好看?”这个问题就好像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没有标准答案。这也引起了廖智的深度思考——也许是自己太过于苛责自己了,别人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意或者认同你所谓的“好看”。

后来,廖智在Charles的鼓励下,终于逐渐突破了自我设置的心理防线,决定不再躲藏在那层包裹了真实自我的仿真外壳下,勇敢走出焦虑圈。第一步的确很艰难,但后面的每一步却日渐轻盈。“现在不管是在镜头前,还是日常出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用过假肢那个仿真外壳了。”廖智自豪地说道,可以看出她发自内心的轻松和自在。

拍摄前廖智还分享了一个发生在前一天的小故事:她去接女儿放学,在校门口顺便买了点儿桃子。当走远时,卖桃子的老板才意识到她双腿的异样。居然小跑跟上去,询问她腿怎么回事,是不是受过重伤。廖智毫不掩饰地回答:“对呀,我的腿受过伤,装了假肢。”

袁浚濠

我对自己就没有满意的地方,甚至连手指伸直时候关节处的褶皱,都让我觉得是丑陋的,但我从不自卑。

面对“容貌焦虑”四个字,袁浚濠很笃定:“人所有的焦虑和不满,均来自于自己预设的标准,即假想敌……很多人把目标设定得难以企及,如果试着拉回到一个和自己贴近的位置,心态将完全不同。”这些是他亲身体验后的总结。

“我减肥最瘦的时候大概120斤,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我当时设定的目标是权志龙,期待值太高,瘦下来远远没有达到目标,反而让我更加自卑了”……“还有最让我焦虑的部位就是我的腿,我几乎每天都骂它。明明我已经120斤了,很瘦了,可腿依旧很粗壮。”回忆起减重经历,袁浚濠忍不住各种吐槽唏嘘,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以近乎完美的人设作为对标对象,是不切实际的臆想,而非简单的焦虑。

他遏制住了医美瘦身的冲动,他知道各种美容方式不过是一个时间骗局,只不过在身上加了一层有时效性的滤镜罢了。袁浚濠有自己的感悟——“一切既定的现实不是等人去改变,而是等人去接受。”于是也为自己设定了新的目标: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有趣的是,他是反向操作的。

他可以坦然地吐槽自己,但却不再纠结于自己所谓的短板。每月胖6、7斤,胖了2年,尽管体重在一天天反弹,但是他的自卑感却日渐削减,自信与日俱增。因为他知道,130斤的自己,一定比140斤的自己更好,只是他不屑再去计较这些外形上的烦恼。

而事实也证明,以自己为“假想敌”更容易活得自在洒脱,哪怕只是因为早睡早起,气色看起来比昨天更好,都能让袁浚濠满足一整天。这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种理性的自我认知和自我接受。

如今的袁浚濠,体重260斤。在Live House看到那些身材挺拔、容貌俊美的帅男靓女时内心也偶尔会掀起自卑的涟漪,发个朋友圈感叹自己想要减肥。可前后也就几个小时的事儿,他又把这一切抛诸脑后,自顾自乐去了。因为他的现身也引起了在场的片刻尖叫,而他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他出众的外形,而是他那“该死”的人格魅力!

张双利皱纹是时间沉淀的魅力,让表演更生动。

从容老去演员的自我修养

“说真的,我还真焦虑过头发问题。”一头比张双利本人精气神儿还抖擞的白发是这位“中国第一潮叔”的特色,可曾几何时,也是困扰他的敌人。作为公众人物,头发的重要性非比寻常。但随着年岁增长,脱发秃顶似乎是所有中老年人的共同宿命,也许是基因加持加上护理得当,相比同龄人的“头发战役”,张双利赢得比较漂亮。

但相比头发,演员需要面临的更大“厄运”则是变老,张双利年近古稀,坦言自己却从未因年岁增长、岁月留痕而感到焦虑。在他看来,年龄和皱纹都是来自岁月的馈赠,它们所承载的是他个人宝贵的人生经历和生活阅历,而这一切让作为演员的他在驾驭各种角色时更加有据可依、游刃有余。

男女演员都想在荧屏上把最美的一面呈现给观众,所以演艺圈成为“容貌焦虑”的重灾区。张双利也非常理解这种焦虑,“但凡事要把握度,要懂得适可而止。因为演员这个行业,决定了演员的脸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公众。在表演过程中,很多复杂的多层次的情感,都需要通过面部的细微表情变换来传达给观众。但是如果脸部过于僵硬,就無法做到生动传神。”观众都跳戏了,这也就违背了演员的初衷。

张双利提到自己非常欣赏的好莱坞戏骨安东尼·霍普金斯,老爷子80多岁了,满脸皱纹,但并没有影迷在意这些,反而是他行云流水般的表演令人如沐春风,倍感舒适自然。其实理性观众们更欣赏的是专业能力,而非容貌。也许甩掉容貌焦虑,做演技上的剧抛脸,才是演员最基本的自我修养。

张檬我喜欢自己的耳朵,让我看起来很有福气。

失去“美貌”?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在2020年12月19日,张檬发出了一条自己收获评论最多的微博,她晒出一张纯素颜照片,并配文对表演、整形、心态、舞台袒露心声:“以前我是一个靠美貌起来的张檬,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值一提的。我今天想跟她告别,但我想知道,失去了美貌的张檬,是否还可以用演技取胜?”

这样大胆真诚的表达在演员,尤其是女演员身上并不多见。身材和长相对于演员有时就像身家性命,张檬曾经受此困扰,后来她渐渐明白,走出焦虑需要自己给自己信心,现在张檬会试着让自己舒缓下来,寻找自己的优点。有时候,当你换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些身体部位,便会发现它们其实很有可爱之处,以此来缓解所谓的容貌焦虑。“我的耳朵很大,很好看,很有福气。”

变美是一个不变的话题,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张檬对当下的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不满意的部位了,更不会再去动刀。“人们应当对胖瘦美丑有一个客观而理性的认识。”张檬认为,美不光是外表,还有内在,“健康的美丽才是真的美感。”

对于目前很多人依赖的医美,她觉得:“这个事情你得有自己的判断,在每次做决定前,要真想清楚,千万不要闷着头做下去,那样的话你会渐渐失去真正独立的自我。”作为过来人,张檬认为对自身关注度的提高,是社会发展的一种体现,“但是焦虑大可不必。”因为无论你怎么做,都达不到别人心目中百分之百的美。“那就不如做自己,当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找到自己的那对“耳朵”,因为它会让你看上去很好看,很有福气。

Serisa外貌可以取悅别人,为了在这个城市活得不太孤独。

以前善解人意现在只爱自己

Serisa终于要在自己的鼻子上动刀了。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天人交战的时刻。

长相普通、气质“又母又娘”,Serisa总被人当成搞笑对象。这些人也许是并无恶意的朋友,却在不经意间给他造成了伤害。被推到台面上为众人制造笑料的自己,就像帮助那些人在社交场上出尽风头的筹码:“你看,他多么特别多么搞笑,而他是我的朋友!”一开始,Serisa很享受这种“被喜欢”的感觉,可后来他迷茫了。也许是成熟了,也许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总之他不想再充当供人娱乐的丑角。“取悦别人是一个很挣扎的过程。”开心与自卑纠缠间,Serisa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疑惑——他也想要变美了。他说:“我有情绪化的一面,也有开心的一面。但你总让我用最搞笑的那一面来取悦你,那谁来取悦我呢?容貌焦虑就这样开始了,我想改变自己,去做整容手术。”

小众风潮通常只有一个结局——被大众审美的声浪淹没。作为自媒体,Serisa需要大众的声音,需要被尽可能多的人关注和喜欢。不过,整容是一种风险投资,成功与失败概率各半。这样的博弈并不适合所有人。

眼下,医美时兴。Serisa将其视为内卷的表现。臀部给Serisa造成的困扰,则是理想择偶标准的映射。每个人都是选择的一方,也是被选择的一方。他也希望找到一个完美的伴侣,而那样的人又注定对另一半要求苛刻。因此,Serisa渴望拥有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去吸引自己喜欢的那群人。

别的博主变美了,我不能落后;他们今天又涨粉了,我也必须涨粉;谁整了哪里被夸好看,我也要去做……美妆圈的内卷放之圈外同样适用。归根到底,“容貌焦虑其实就是别人给的。”为了将自己从焦虑中拯救出来,Serisa选择了逃离:“就是减少社交,我现在很少去接触那些以你为乐的人。当你的生活处在一个新环境时,你会发现原来容貌不大重要了。心里最后还是以自己为主了,不再只需要去顾及别人的情绪了。”

此外,提升才华或许能对抗焦虑。Serisa认为,行之有效的才华必须是可量化的、可见的、具体的,当才华跟美貌的水准达到平衡,“别人就不会在乎你的样貌了。”走出焦虑的Serisa是幸运的,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劝导有相似困惑的朋友,因为每个人的评判和抉择都属于自己:“别人跟你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所以说很多事情我们要自己做决定,自己去衡量这个结果。”现在,Serisa找到了一种得当的倾听方式:不让自己被对方的焦虑反噬。他说:“我以前很善解人意,我现在只爱惜我自己。”

他希望我们都能为自己而活。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改变就勇敢一点儿,不想改变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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