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辉:我的先锋都藏起来了

2021-06-21 00:57仇广宇
中国新闻周刊 2021年21期
关键词:孟京辉犀牛先锋

孟京辉。图/视觉中国

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走来,孟京辉和他的戏剧一直在时代现场。一些人眼中的孟京辉大胆、反叛、天马行空,而另一些人觉得他的剧卖得好,元素时髦,很“商业”。而他对自己的判断是,自己的戏剧有一些观看门槛,“又先锋又不太先锋”。他曾经非常愤怒,如今依然对很多事情有自己鲜明的判断,只是在很多时候,他把自己的锋芒都藏起来了。

《伤心咖啡馆之歌》:告别的朋友

位于蜂巢剧场3层的孟京辉办公室不过几十平方米,与其说这是一间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画室兼咖啡馆,柜子上摆放着各种道具,书桌附近散落着几本书,最上面的那本是余华最新出版的小说《文城》。这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因为工作繁忙,孟京辉直到下午3点才开始坐下来吃午饭—— 一块披萨和一杯咖啡。

他的形象多年未变,黑衣,依旧是微卷的半长头发,眼神犀利。蜂巢剧场正在上演孟京辉的《他有一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此后还紧密连接着《枪、谎言和玫瑰》《狐狸天使》等新老剧目。他的最新话剧《伤心咖啡馆之歌》会在6月10日于阿那亚戏剧节首演,这部剧本来一直在北京排练,为了更好地适应戏剧节靠近大海的场地,剧组决定要前往当地进行排练,在那里,室外的光线甚至海风的吹拂,都会影响整个剧目的表达。

《伤心咖啡馆之歌》改编自以书写“孤独”著称的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经典小说,讲述了三个“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学者李银河读完这个故事后,曾对丈夫王小波形容“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这么令人难受的东西”。但说起改编,孟京辉给出的理由是“觉得这个书名很好听”。

2019年11月24日在宁波演出《茶馆》时,孟京辉就开始阅读这个故事,并把自己阅读的时间轴一次次用漂亮的字体记在扉页上——随手记下灵感是他的一个习惯,正如他在10年后再版的《先锋戏剧档案》的最后一页添加心情笔记时所做的那样。到2021年5月11日《伤心咖啡馆之歌》开始正式排练前,他已经把这个故事读了6遍。

在这个阅读过程中,孟京辉开始把这本书想象成一个好朋友。当彻底合上书本的那一刻,他给这本书起了一個名字叫“告别的朋友”。他去找麦卡勒斯的其他小说,甚至去从她的朋友海明威、田纳西·威廉斯的作品中汲取灵感。此后他不再被原文束缚,余下的都是他自己的表达。“当你怀念一个好朋友的时候,怀念的都是他最美好的东西,在一起的时候不一定会珍惜,现在则会经常想一想他的音容笑貌——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做这个戏了。”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的确是“孟京辉式”的。

而这一次,在音乐上他又和《恋爱的犀牛》《三个橘子的爱情》时的老搭档、民谣歌手张玮玮合作了。但张玮玮最近一改以往的风格,开始沉迷于制作电子乐,这让最近才听到配乐半成品的孟京辉有点“蒙”——但音乐也是共同创作的一部分,于是孟京辉开始琢磨,让演员用身体的律动去和音乐沟通交流。总之,在一部新排练的孟京辉话剧中,只要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是未完成的状态,都要等到最终的舞台上才能最后揭晓。

狂飙突进的“先锋”到商业成功

“先锋”曾是孟京辉身上最大的标签,从当年不顾校方反对在操场上排演话剧,到中央实验话剧院时期的全然自我、全然反叛,再到因《恋爱的犀牛》一举成为小剧场之王,一直到近年来解构和改编名著时遭遇的争议,孟京辉觉得,自己的戏剧理念一直没有变,但问题是时代对艺术作品的评点坐标系在不断变迁。这或许才是当今观众眼中的“孟京辉话剧”既受欢迎又显得有点难懂的原因。

1989年,从北京师范学院毕业后,受不了继续当语文老师的孟京辉,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就读研究生。受到20世纪80年代文学和美术思潮深刻影响的他,结结实实地在学校折腾了三年。1991年,孟京辉的毕业作品《等待戈多》在中央戏剧学院四楼小礼堂演出,由胡军和郭涛主演,剧中有一个情节是胡军要把窗户玻璃打破,每次他们都真的打破一块玻璃,第二天再装一块新的。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也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在孟京辉的回忆里,1991年某段时间的中央戏剧学院每天都像是在过节,十几个戏剧狂热分子用尽各种手段让观众得到陶醉和震动。

孟京辉为《伤心咖啡馆之歌》所做的笔记。摄影/本刊记者 仇广宇

毕业期临近,本以为自己会留校当老师的孟京辉迟迟没有等来消息,此时,中央实验话剧院时任院长赵有亮同意让孟京辉到话剧院工作。在这里,他可以继续先前毫无顾忌的实验,导演了《思凡》《爱情蚂蚁》《我爱×××》等剧目,每个话剧都充斥着大量的癫狂、自我的气质,以及大量实验性质的舞台设计。

20世纪90年代的孟京辉有多先锋?后来主演《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陈建斌当时正上大学一年级,他看完1991年那部《等待戈多》之后的第一感受是:根本没看懂。《我爱×××》的所有台词都是由“我爱×××”的句式构成的,由演员大声念出时会造成震撼的效果。即便难以理解,中央戏剧学院的优等生们还是以参演孟京辉的话剧为荣。有研究者将此时的孟京辉戏剧归类为荒诞派,认为他在那一时期的话剧创作是完全抒发自我,带有纯粹的批判性质的。正如同他在那段时期的一个典型的发言:作为一个艺术创作者,我和你有不一样的权利。

转折发生在几年后,1997年到1998年在日本留学时,孟京辉开始感受到自己过去那种极端自我的戏剧需要和更多的观众对话。他在意大利作家达里奥·福的作品中找到了他所要的那种“人民戏剧”的感觉和交流的方法,而这一切成为他未来发生变化的基础。1998年,孟京辉改编达里奥·福的话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将天津快板、电台播报等形式融入,辛辣的语言、夸张的肢体和新颖的形式造成了强烈的戏剧反差,很多台词也直指社会现实,得到观众热烈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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