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常规：越南新一届领导框架终于基本定型

赵卫华

2021年1月31日，广受关注的越共第十三次代表大会几经波折最终落下帷幕。77岁高龄的阮富仲出人意料地再次当选越共中央总书记，成为革新开放以来惟一一位三次当选总书记的越共最高领导人，从而也使其成为越共历史上继胡志明、长征和黎笋之后第四位任期最长的越共中央最高领导人。与胡志明等经历了反殖反封和争取独立等血与火斗争考验的创党建国元老不同，阮富仲从《共产主义》杂志的一名理论编辑，一步步成长越共最高领导人，充分显示了其过人的能力与高超的领导技巧。而随着国会主席、国家主席和政府总理的先后产生，以阮富仲为核心的新的领导框架也基本定型。

“四驾马车”+1体制的形成

3月26日～4月8日，越南第14届国会召开第11次全体会议。这是该届国会召开的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主要任务就是选举产生国家新的最高領导层。3月31日，国会免去了阮氏金银的国会主席职务，选举王廷惠继任本届国会主席和国家选举委员会主席。4月2日，越南国会又先后免去了阮春福的政府总理之职和阮富仲的国家主席一职。4月5日，国会选举阮春福接替阮富仲继任国家主席，选举范明政接替阮春福出任政府总理。这标志着越南最高层的权力结构重回“四驾马车”体制。如果加上担任越共书记处常务书记的武文赏，也可以称为“四驾马车”+1的五人核心机制。

之所以说“四驾马车”+1而不直接说“五核心”，是因为这五人的政治地位并非完全相同，这在越共十三届一中全会公布的政治局委员名单中可清晰体现出来。在十三大结束前，大会先后公布了180名越共中央委员和18名政治局委员的名单，这两份名单都由两部分构成：在名单最前边的一少部分成员是按重要性排序的，不是按名字字母顺序排列;而紧接下来的主体部分则是按人名的字母顺序排列。因此，在中央委员名单出来后，观察者很快就确定了排列在前面的15名中央委员为政治局委员人选。而政治局委员名单出来后，按党内地位和重要性排名的依次是阮富仲、阮春福、范明政和王庭惠，再往后从陈俊英开始就是按名字的字母顺序排列。作为组成主席台上越共最高权力核心之一的武文赏显然与组成“四驾马车”的另外四人的地位不完全相同，他进入五人核心在很大程度上是作为未来总书记培养对象而存在的，其地位高于其他政治局委员，但与“四驾马车”的四人仍有差距，因此将这种权力结构称为“四驾马车”+1也许最为合适。

史无前例的权力分配格局

在上述五人的任职上，阮富仲和武文赏的职务完全在预料之中。阮富仲德高望重，担任作为事实上最高领导人的越共中央总书记一职理所当然;而武文赏作为最年轻的但又资历非常老的政治局委员，作为未来总书记的培养对象，担任书记处常务书记一职也在预料之中。但是，阮春福、范明政和王庭惠三人的任职却大大出乎外界的预料，不仅完全打破了越南最高层任职的惯例，也与此三人最擅长的领域并不完全相符。在总理人选上，越南历来有由常务副总理或懂经济的副总理继任总理的传统，从这一点上来说，在原常务副总理张和平出局之后，由具有国外留学履历、经济科班出身的王廷惠担任总理，或由近年来在经济领域表现非常出色的现任总理阮春福继续担任总理，都是较为合适的安排。而出身安全系统，具有中将军衔，在中央、地方、外交、党务、安全和科研教育系统都任职过的范明政，与阮春福和王廷惠在经济领域的专长相比无疑有着较大差距，因此外界普遍将范明政视为国家主席的主要竞争者。所以，上述安排是各种政治力量相互作用后的结果，也反映了阮富仲在未来人事安排上的深层考虑。

此次“四驾马车”的组成，在两个方面而言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四驾马车”之说产生于越南革新开放之后，在人员构成上，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直遵循着南北人数对等、南北权力大致对等的原则，即总书记和总理、国会主席和国家主席分别由来自北南（以义安省为界，义安以南为南方）两方的人分别担任。此次“四驾马车”的安排明显打破了这一维持多年的惯例和默契。阮富仲（总书记）、范明政（总理）和王廷惠（国会主席）均为北方人，只有阮春福（国家主席）一人来自南方，而且范明政和王廷惠甚至可以说是阮富仲政治上的学生。另一点，由政府总理继任国家主席也是没有先例的。就连越南国会发布的公报也称由政府总理免职后担任国家主席在越南历史上尚属首次。这种安排虽然打破了常规，但却是让各方皆大欢喜的结果，既维护了政治上的团结，又使得各方各得其所。

2021年4月5日，阮春福、阮富仲、王廷惠、范明政（从左至右）在国会参加选举政府总理的投票。

本届高层权力结构形成的动因

在越南的总体政治框架中，总书记是党的领导人，但也是越南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人，在四驾马车当中也是最具有权威地位的。同时，依据越南现行宪法，政府总理在四驾马车当中是最具实权的职位，而随着政治革新的日益深入发展，掌握立法权和监督权的国会在越南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也日益重要。如此一来，在上述最高权力核心的安排中，阮富仲、范明政和王廷惠实际上牢牢控制了越南大政方针的制定、行使和立法监督等各项权力，从而在整个政治系统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这有利于强化党的领导及保证政令畅通。

另一方面，国家主席虽然远不如政府总理具有实权，但地位尊崇，不仅是国家元首，还是三军总司令和国防与安全委员会主席，与越共中央总书记共同享有对军队和公安部队的指挥权。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总书记之位出现空缺，国家主席将是首要的接替人选。在此次换届竞争中，阮春福原本在与陈国旺竞争总书记之位。虽然最终没有当选总书记，但相比于陈国旺退休，此次在“福旺竞争”中脱颖而出并当选国家主席，对于阮春福而言也是一个次优结果。而且越南也有杜梅和黎可漂两任总书记中途交棒的先例，在一定情况下，阮春福在国家主席任期内从阮富仲手上接手总书记一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越南，总书记虽是事实上的国家最高领导人，但在出访时经常面临着没有国家公职这一尴尬问题，因此越南有人主张学习中国，总书记和国家主席由同一人担任，解决这一问题。但也有另一些人主张学习欧洲的政党制度，由总理担任总书记。这两种意见长期争执不下。2018年陈大光在国家主席职位上去世后，由于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阮富仲担任了国家主席，从而创造了总书记同时担任国家主席、解决总书记出访时身份尬尴的办法。阮富仲的先例其实已经解决了国家主席和政府总理到底谁可以同时担任总书记一职的问题。

另外，阮富仲执政以来，创造了很多先例并将它们最终变成了惯例和制度。例如继农德孟（2001～ 2011年任总书記）创立国会质询制度后推出国会信任投票制度，由即将结束任期的国会选举新一届国家领导人、再由新一届国会再次确认的制度以及年龄特殊例外原则。此次由政府前总理继任国家主席在越南政治中算是开创了一个先例，范明政是阮富仲重点培养的对象，这个先例届时也可以复制到范明政身上。无论阮富仲是否会中途将总书记一职交棒给阮春福，等到下一届，范明政都可以依照阮春福的先例或阮富仲同时兼任总书记和国家主席两职的先例成为最高领导人。而届时56岁的武文赏虽然会在十四大进入“四驾马车”行列，但能否在十四大上位总书记尚不好说。出于对其卸任后越南社会发展方向的考虑，阮富仲利用其威望和党内年龄特殊情况规定支持范明政成为下届总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

2021年1月26日，越南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代表们进入会场。

当前越南最高权力结构的特点

从十三大政治局委员的名单来看，此次越南最高权力结构还有下述两个特点：第一，虽然从“四驾马车”和五人核心的层面来考虑，南北权力失去了平衡，但是从越共中央政治局的总体组成来说，又呈现出了南北前所未有的平衡状态。总体而言，将在十四大进入权力核心的梯队中，南方后劲十足，而北方则呈现青黄不接的断层现象。此次政治局委员与历届政治局特别是十二大选出的中央政治局相比，来自南方的委员总数大大提升。在十二大后的越共中央政治局的19名委员当中，有13名来自北方，6名来自南方。而十三大后越共中央政治局的18名委员中，10名来自北方，8名来自南方，在地域分配上，这是自1940年印度支那共产党中央在西贡被法国殖民当局摧毁后南北人员在最高权力层分配上最均衡的一次，也是最高层来自南方的成员自1941年以来首次接近半数。而且，在50多岁这一最有可能成为十四大后四驾马车领导核心的接班人梯队中，来自南方的成员完全占据着优势，这里表现最突出的就是现年51岁的越共书记处常务书记武文赏和现年57岁的越共中央经济部长陈俊英。武文赏已是下一届总书记的热门人选之一，而陈俊英则因为连任三届副总理的武德儋再次失去进入政治局的机会，从而在下一届成为政府总理的机会大增。另外，现年59岁的国会常务副主席陈清敏也是下届权力核心的有力人选。即使届时已经69岁的范明政和王廷惠都采用年龄例外先例留任，也难以在总体上扭转南方人在权力核心层占据的数量优势。

第二，本届政治局的人员构成上，18人中有至少11人出身安全、意识形态和防务部门，其中出身于安全部门的4人、出身意识形态部门的6人、出身防务部门的2人（梁强属于防务部门的意识形态负责人），这种状况显示以阮富仲为核心的这一届领导层已经将防变作为其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来加以考虑。在十三大期间阮富仲和公安部长苏林均强调了越南今后面临的三大危机，其中提到敌对和反动势力的挑战和党内自我转化的危机，最高权力层的这种组成方式与十三大政治报告和越南领导人强调的重点是高度一致的。而在十三大前后，越南官方提出的国家数字化转型、实现数字化强国，就明确提及了在数字化的时代，要牢牢掌握网络和信息的主动权，防止敌对势力利用信息网络技术搞颠覆破坏。2016年，越南反对派曾提出利用四年时间在2020年发起所谓的全民公投运动，尽管最终不成气候，但进入2020年以来，反对派还是借助网络制造了诸多事端，给越南党和政府造成了很多麻烦。例如以原地下反对派组织人民行动党残余为基础而组成的“王朝组织”，在2020年下半年就屡屡制造事端，最后被越南公安机关破获。

越南新一届最高领导层的上述构成，形成了以阮富仲和阮春福为首的65岁以上成员、以范明政、王廷惠、苏林和范平明为主的60～65岁之间的骨干成员和以武文赏、陈俊英为主的50多岁年龄段的接班人梯队，这一届领导层的组成确保了越南对外政策的稳定，也有利于中越管控危机、维护中越关系的稳定，特别是越南这一届领导层将应对反动和敌对势力的挑战，防止党内自我转化和自我演变作为其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有利于中越两个社会主义国家求同存异，就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和维护社会主义制度加强交流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