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变（连载二）

阿扉A-Fi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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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的那边还有几个鲸群！

这个消息让曼罗暂时忘记了被拒绝的不快。他想，自己的小伙伴们一定在冰山那边等着自己。哈哈，就要见到他们了，真是件开心的事情！

曼罗再次启程，顺着洋流继续前进。日出日落，日落日出，不知又游了多久，洋流拐了个弯，速度降了下来，温度也明显低了许多。

曼罗浮出水面，艰难地吐了一口长气。忽然，前面闪出一道耀眼的亮光，刺得曼罗几乎张不开眼睛。他换了个角度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眼前一座座冰山拔地而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曼罗心中欢喜，鼓足力气，勉勉强强地飞了起来。虽然飞得不高，飞得不远，入水也有点儿狼狈，可是曼罗一点儿也不在意。在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自豪感和成就感，这种感觉简直美妙得无与伦比。

曼罗沿着冰山游走，冰凉的海水让他头脑清醒，兴奋异常。如果能找到小伙伴，他就可以回家了，不但要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告诉妈妈，还要把妈妈也接到这里来，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连着游过了三座冰山，面前出现了一道海湾。曼罗的心忽然急速地跳动了起来。因为他感觉到了伙伴们的气息，没错，是他们，他们就在这个海湾里！

曼罗忘记了疲劳，用最快的速度向海湾游去。他边游边发出快乐的鸣叫，他要告诉他的小伙伴们：我——曼罗来了！

很快，海湾里有了回应。快乐的叫声响成一片，小伙伴们喊着曼罗的名字来了。

曼罗心情激荡，喊出的声音变得低沉滞涩，差点儿就要哽咽起来。

没一会儿，六条漂亮的黑影向自己飞快地游来。长大了，他们都长大了，身手比以前可矫健多了。曼罗有心加速，再和他们玩一次急速飞跃，可是他试了试，发现体力已近极限，别说飞跃，连跳出水面都成了件困难的事。

冲在最前面的果然是三个小伙伴。他们欢呼着，雀跃着，隔着老远便不断地飞跃出水面，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向曼罗炫耀着自己的技巧和力量。

曼罗苦笑一下，慢悠悠地迎了上去。三个小伙伴率先赶到，他们排着队远远地围着曼罗转起圈来。这是欢迎客人的最高礼遇，绕的圈越多证明这个客人越重要。

曼罗停了下来。他微闭上双眼，醉心地享受着这个待遇。

三个小伙伴围着曼罗转了两圈，忽然停了下来。他们不再靠近，全都呆在远处，狐疑地看着曼罗。

曼罗睁大眼睛，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一个小伙伴小心地问道：“你是曼罗吗？”

曼羅认识叫遮诺的这个小伙伴。曼罗道：“我当然是曼罗。”

遮诺道：“你从死亡之海来的？”

曼罗道：“死亡之海？”

遮诺道：“在死亡之海待了那么久，你妈妈没告诉你吗？”

曼罗迷茫地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叫死亡之海。

遮诺道：“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曼罗心头一震：“我……我就是这个样子啊！”

遮诺道：“你和以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曼罗道：“你们长大了，我也长大了。”

遮诺道：“可是，可是你和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曼罗迟疑了一下：“我知道，我的牙、我的鳍和你们不一样。”

遮诺道：“不只是牙和鳍，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曼罗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可能，我觉得只有牙和鳍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样的。”

遮诺和其他几个小伙伴互相看了几眼，道：“这样吧，你先跟我们来。”

曼罗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小伙伴终究是小伙伴，就算长得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也知道自己是谁。

曼罗随着小伙伴们来到一座冰山脚下。冰山峭立千尺，洁白无瑕，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梦幻般的光芒。

遮诺对曼罗道：“你看看，是不是和我们长得一样。”说着率先游到了冰山跟前，面对着冰山等曼罗过去。

冰山光滑如镜，遮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冰山上。曼罗这才明白，遮诺是带他来看看自己的模样。

曼罗默不作声，与遮诺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慢慢游到冰山跟前。他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冰山表面映出了一只壮硕、丑恶的巨兽，正瞪着自己。他目光凶猛，面目狰狞，一对又长又尖的獠牙闪烁着幽幽的蓝光，背上的鳍像冰山上的冰棱一样犬牙交错。更让曼罗震惊的是，这只猛兽根本不是白鲸，而是一只灰不灰，黑不黑，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和恐怖气息的怪物。

曼罗脑中一片空白，他大叫一声，向后退去。

那个怪兽是自己吗？自己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遮诺小心地跟在后面道：“我们也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可是……”

“我知道。”曼罗心乱如麻，过了半晌才道，“我不该来这里……我……我走了……”

遮诺心有不忍，拦住曼罗道：“你不要走，我们带你去找我们的妈妈，她们肯定认识你。”

曼罗眼里有了光彩，他满目希冀地看着小伙伴们。

忽然，一只和遮诺同来的小白鲸道：“不行，不能带他去。”

遮诺问：“为什么？”

小白鲸道：“你忘了我们的规矩了吗？不能带陌生人回去。”

遮诺道：“他是曼罗，不是陌生人。”

小白鲸道：“可是，他根本就不是白鲸。”

遮诺哑口无言。曼罗虽然是曼罗，可是，他是不是白鲸，谁也无法确定。

此时的曼罗竟然出奇的平静，他对遮诺说：“谢谢你，遮诺。你们不用管我了，我要回去了。”

遮诺道：“回去？刚来就回去？你应该清楚回去的路有多么艰险。”

曼罗当然知道顺流而下和逆流而上的区别。他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不怕。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我要回去看我妈妈。”

遮诺道：“你妈妈还好吗？我听说她……”

曼罗吃了一惊：“我妈妈怎么了？”

遮诺知道失了言，连忙支吾道：“没什么，没什么。现在你真的要回去吗？”

曼罗道：“是的。”

遮诺道：“如果有可能，把你妈妈接到这里来吧！有你妈妈在，我想大家都会接受你的。”

曼罗微微一笑：“会的，再见。”

曼罗告别遮诺和他的小伙伴们，转身离去。没走多远，曼罗又回过身对遮诺道：“临走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遮诺道：“行，只要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曼罗看着遮诺，说道：“我想知道死亡之海是怎么回事。”

遮诺迎着曼罗的目光真诚地说：“我只知道大人们叫那片海域为死亡之海，但是为什么叫死亡之海我真的不知道。”

“哦！”曼罗面露失望之色，“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知道的。”

遮诺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问我妈妈，然后回来告诉你。不会等很久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曼罗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回去问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再见。”

眼看曼罗就要离去，遮诺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追上曼罗道：“我刚想起一件事要告诉你。”

曼罗停下来道：“什么事？”

遮诺说：“过段时间，我们要进行一次大的迁徙，路线很可能沿着洋流走。如果你和你妈妈回来，到时候我们或许会在半道上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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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而上果然异常艰辛。

曼罗努力向前，刚游了两天便已精疲力尽。路程遥遥，如果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何日才能见到妈妈。

曼罗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同样是一个人，来的时候满怀希望，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失望。不过，再艰难的路，注定要自己一个人走。就算水流再急，就算路途再远，只要勇于坚持，只要永不言弃，终点总会到的。就算遮诺认为自己是怪物，就算所有的白鲸都认为自己是怪物又有什么关系？

曼罗就是曼罗，谁也无法取代，谁也不能改变。终有一日，自己会证明给他们看，曼罗是一只真正的白鲸。

一股傲气在曼罗胸中燃烧。在傲气的作用下，曼罗变得斗志昂扬，变得头脑清醒。他意识到必须改变行进方式，否则以现在的体能状况，是不可能穿越大洋，回到那片温馨的“死亡之海”的。

曼罗放慢了速度。他需要恢复体力，也需要观察洋流的变化。曼罗的体内流淌的不愧是白鲸的血液，他很快发现，在洋流的边缘总是有一道道的回流。那些回流速度不快，流量也不大，但是顺着回流游，速度會提高很多，还能节省大量的体力。

无数个日出日落，日落日出，曼罗终于游出那道又爱又恨的洋流，回到了让他日思夜想而又困惑不解的“死亡之海”。

自己生长的地方为什么会叫“死亡之海”？一路上，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曼罗，可是，就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答案到底是什么。

还好，自己回来了。不论它叫什么，不论它是否真的是死亡之海，对自己来说都不重要了。

因为，曼罗回来了。

海水仍然静如往昔，海面依旧波澜不惊。

曼罗游在静静的海水里，就像游在梦中一般不真实。洋流中的大波大浪，甚至是惊涛骇浪仿佛是前一秒钟的事情，而现在，所有的那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曼罗浮出水面，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然后纵声长啸起来。他要告诉妈妈，自己回来了，她的曼罗回来了。

曼罗心想，妈妈见到自己回来会不会高兴得晕倒？嘎嘎，有可能会的。说不定自己也会呢。不行，自己长大了，要坚强一点儿，一定要像个男子汉。

曼罗想着，心中又兴奋又期盼。他盼望着看到妈妈熟悉的身影，盼望着听到妈妈快乐的笑声，盼望着给妈妈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见闻。他要告诉妈妈自己一个人穿越整个大洋，游到了遥远的北方，见到了巍峨的冰山，见到了幼时的伙伴;他要告诉妈妈，自己完全能够带着她回到那片神奇的幸福之地，和其他白鲸一样，过上快乐自在的幸福生活。

过了很久，既没有听到妈妈的回应，也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曼罗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曼罗加快了速度，贴着白色的海底飞快地游走，他边游边喊，可是，除了自己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很快，整个海湾已游了一遍，曼罗连妈妈的影子也没有见着。

曼罗一声接一声地喊着，从自己的喊声里他听到了惊慌和恐惧，反过来，这种惊慌和恐惧让他更加害怕。

曼罗在熟悉的海湾里游了一圈又一圈，不但没找到妈妈，甚至连一条活着的鱼类都没有碰到。

死亡之海——难道这里真的是死亡之海吗？

妈妈肯定是去其他地方了。对，她一定是去其他地方了。

曼罗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位于海湾的深处，是另一片寂静而美丽的海湾。但是妈妈说那个地方很可怕，从来都不让他去玩。

现在，除了那个地方，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曼罗决定，说什么也要去那个海湾看一看。

海湾无风无浪，寂静无声。海底全是灰白的沙泥，放眼四望，看不到海草，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一路上，曼罗不断发现海洋生物的骨骸散乱地扎在泥沙之中。骸骨灰中带黑，和海底的颜色一样，他们姿势奇怪，不像是正常死亡的样子，似乎死前经历过痛苦的挣扎。或许，最终的死亡才让他们得以解脱。

曼罗越走越心惊，若说自己生长的地方是死亡之海，不如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死亡之海。

曼罗在海底快速穿行，不觉间一道海岸出现在眼前。沿着海岸是一片看不到头的庞大建筑，建筑是银白色的，在绿树环绕之间显得极为醒目。这些建筑形状古怪，有的方方正正，有的圆如卵石，有的又高又圆，顶上正冒出氤氲的雾气。在庞大建筑的周围散布着一些矮小的建筑，这些矮小建筑似乎没有那么幸运，几乎全都变成了断壁残垣，一看便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摧毁。

再向前靠近，只见几只巨大的“怪兽”怪叫着跑来跑去，细长的鼻子喷出一道道黑烟。它们正不知疲倦地清理着大堆垃圾。

曼罗小心翼翼地四处寻找，依然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他刚要转身离开，一只怪兽忽然停了下来，硕大的脑袋打开一个口子，从里面跳出一只矮小腿短的小怪物来。不过这只怪物和大怪兽完全不同，既不喷黑烟，也不怪叫，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层银光闪闪的罩子。最让曼罗奇怪的是，它不是像鱼类一样平着前行，而是直上直下地立着移动，看上去滑稽极了。紧接着，所有的怪兽都停了下来，每只怪兽里都跳出来一只小妖怪，它们长得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怪物？对了，听妈妈说人类是最可怕的动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类？总算见到活的了，怪不得妈妈不让来这里玩。

曼罗正好奇地看着怪物人类，一股温暖的水流迎面涌来，转眼便将曼罗浸在中间。浸泡在这股温水里，曼罗觉得舒服极了。他真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担心，就这样懒洋洋地睡着，一直睡到永远。

过了一会儿，曼罗发觉自己越来越慵懒，动作越来越迟缓，每游动一下都会异常吃力。渐渐地，海水也像是凝固了一样，不但行动吃力，连呼吸都出现了困难。

不好，这水太古怪！

曼罗猛然惊醒，掉转身奋力向回游去。那股温水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不舍地纠缠着曼罗，纠缠着他的每一道鳍，让他举步维艰，让他寸步难行。

曼罗身心俱疲，每摆动一次尾鳍就像是生命脱了一次壳一般。委屈、痛苦、怨恨、愤怒充满心头。“算了，就这样吧，就睡在这里吧！这样挺好，为什么要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呢？自己那么努力，可换来的结果又是什么？曼罗是个怪物，哈哈，听起来多么可笑，曼罗成了一个怪物！”

曼罗停止游动，闭上双眼，静静地浮在温水之中。水流是那样温暖，暖暖的感觉就像挨在妈妈的身边，感受着妈妈的体温一样。

“妈妈！”

曼罗猛地睁开了双眼。

“妈妈在哪里？”

曼罗摆动着尾鳍。

自己下定过决心，一定要带妈妈离开这里，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怎么能在这里放弃呢？

曼罗摆动起所有的鱼鳍，全力向前。

绝不能放弃，绝不能讓妈妈失望，绝不能让小伙伴们小看！

曼罗就是曼罗。

曼罗，是不一样的曼罗！

曼罗鼓足力气，奋力一跃，挣开了束缚，脱离了暖流。

清凉的海水一激，曼罗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回游去。当再次看到海底的骨骸，曼罗不由得阵阵心惊。

曼罗心有余悸，边游边回头看。正是傍晚时分，整个海湾笼罩在一片阴森怪异的气氛之中，就连将要落山的太阳，也变得邪恶起来。

（曼罗能找到妈妈吗？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