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璐
未来四年,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一定会成为国际新闻中的热词。
作为美国总统的首席外交事务顾问,国务卿多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折冲樽俎,塑造并体现着美国的国际形象,是美国政府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布林肯何许人也,能让拜登委以重任?
其实只要对布林肯过往的履历稍作了解就能发现,布林肯曾在克林顿、奥巴马两任总统任期内担任外交领域的重要职位,在这两个阶段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上都充当过关键的角色。与前国务卿蓬佩奥这个外交“素人”相比,布林肯可谓是资深外交官,甚至被誉为美国的“天才外交家”。
更重要的是,他从拜登2008年准备竞选美国总统时,就已经作为拜登团队的核心成员参与其中,随后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一直作为高级助手跟随拜登左右,可谓是拜登的左膀右臂,甚至拜登的总统就职演说起草人之一就是布林肯。两人关系如此密切,以至于一些人将布林肯视为拜登的“另一个自我”。
鉴于这些背景,外界认为,作为拜登在外交事务上最为信赖的人,布林肯有可能成为对拜登的决定产生较大影响的国务卿。那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过去,又将会对他参与制定的外交政策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在巴黎的美国人
安东尼·布林肯1962年出生于纽约的一个犹太家庭。他的家族从曾祖父那一代从乌克兰移民到美国纽约,在几代人的奋斗下,到了他的父亲这一代,已经步入美国精英阶层。他的父亲唐纳德·布林肯不仅是成功的商人,还进入政界,担任过美国驻匈牙利大使。布林肯的叔叔也曾担任美国驻比利时大使。其家族不仅是民主党的铁杆支持者,也是重要的捐款人。
布林肯的母亲是美国著名艺术家,曾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外交特使。布林肯曾形容自己的母亲是一位通过艺术和文化在美国和世界之间架起桥梁的人。
布林肯幼年时父母离异,9岁时,母亲朱迪斯与继父塞缪尔·皮萨结婚,带着他移居巴黎,直到18岁高中毕业才回到美国。
布林肯高中时的同窗、国际危机组织总裁罗伯特·马利曾对《金融时报》表示,这段经历使得布林肯非常理解美国的政策如何影响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也善于体悟其他国家如何审视美国,这让他成为重塑美国国际信誉的不二人选。
“我很小的时候就扮演起初级外交官,试图向我的同学们解释美国”,布林肯曾说。
在布林肯重要的成长阶段,继父塞缪尔·皮萨对他的影响非常深远,扮演了布林肯政治引路人的角色,这与塞缪尔·皮萨的经历有极大关系。
塞缪尔·皮萨是波兰裔美国人,是享誉国际的大律师,同时他有另一个身份——他是极少数的纳粹集中营幸存者。
这位来自波兰的犹太人二战前父母都被纳粹杀死,二战爆发后被送进惨绝人寰的奥斯维辛集中营,随后又被转移到德国达豪集中营。1945年4月幸运得救后,皮萨四处颠沛流离却没有放弃梦想,之后获得奖学金到哈佛大学学习,并获得了法律博士学位。
1950年,皮萨在联合国工作,并在1960年代成为了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经济与外教政策工作组成员。他还与几任法国总统关系亲密,拥有深厚的欧美政商界人脉。
特殊的家族背景和童年经历让布林肯从小就熟稔欧洲文化,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这对他之后成为坚定的“多边主义者”有一定的影响。他也一直对欧洲保持着不一般的情感。表现在外交上,便是他对“美欧同盟”这个概念有着刻骨的认同和共鸣。他强调美国应该加强与欧洲的联系,并重视对北约的承诺。而在对俄罗斯的态度上,布林肯则表现得很强硬。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期间,他甚至将攻击目标直接对准普京本人。此外,继父在纳粹集中营的经历,也影响了他在人权和对外干涉方面的政治主张。
不折不扣的“斜杠青年”
对于布林肯这样出生在外交世家,并且横跨欧美两地的年轻人来说,未来的职业生涯是命中注定的。
高中毕业后布林肯回到了美国,在哈佛完成了本科学业。这也是他生父、继父的母校。哈佛毕业后,布林肯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法律,并于1988年取得法律博士学位,随后作为律师穿梭于纽约和巴黎,利用自己在欧美两边广泛的政经人脉积累工作经验。
美国法律精英人才,这是他和继父共同的标签。不过,他并没有割裂与生父的联系。1988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州长选举,他和生父唐纳德参与了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杜卡斯基的竞选活动。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政治。
1993年,布林肯进入美国国务院,次年进入白宫,成为克林顿外交政策方面的演讲撰稿人,“我当时想找一个既能给克林顿总统写演讲稿,又能稍稍站在宏观的角度去考量我们在战略上该向何处去的人。”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桑迪·伯杰回忆说。
布林肯完全胜任了这一任务,之后又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中任职近7年。
政治是布林肯的主业,但不是他的全部。
布林肯热爱音乐,在哈佛大学就读时就是披头士乐队的粉丝。他还组了一个叫“Ablinken”的摇滚乐队,自己担任主唱。该乐队甚至已发行两首歌曲,分别名为《耐心》和《嘴上说说》。在被拜登提名为国务卿之前,布林肯在自己的推特主页介绍上毫不掩饰地写着“请在Spotify上关注Ablinken乐队”。
布林肯還热衷写作,大学时代曾加入哈佛本科生自办报纸《哈佛深红》报社,在杂志上他发表了许多关于时事的文章。1984年从哈佛大学毕业后,布林肯搬到华盛顿,为《新共和》做记者和研究员。
除了爱好音乐,布林肯还喜欢足球,他曾每个周日都在华盛顿和外交政策圈的朋友们一起踢球,球友包括多位国会议员和国务院官员。
同时,布林肯也继承了犹太家族的商业天赋。2017年民主党下台后,他立即创立了政治战略咨询公司WestExec,主营“中国相关风险”业务,为美国大公司提供如何在开拓中国市场的同时,又与美国政府保持信任的建议。而在2020年参加拜登竞选团队之前,他甚至还维持着松树岛私募股权投资合伙人的身份。
音乐人、足球运动员、作家、商人,可以说布林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斜杠青年”。
拜登的“另一个自我”
就在布林肯一路顺风顺水,37岁时就晋升为白宫国安委负责欧洲事务的高级主任之际,2000年,共和党的小布什击败了戈尔成为了新任美国总统,背靠民主党的布林肯的政治生涯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离开白宫的布林肯转而进入国会山,担任民主党参议院外委会办公室主任。就在这个时候,布林肯结识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时任民主党参议院外委会主席(首席议员)拜登,此后两人在美国政府中的任职几乎都是共进退。
2007年,拜登宣布竞选总统,布林肯毫不犹豫地加入其竞选团队,全力帮助拜登竞选。最终拜登虽然输给了民主党内的政治新星奥巴马,但之后成为奥巴马的竞选搭档,两人一举问鼎白宫,拜登成功担任副总统,布林肯也重返白宫,成为拜登的助理以及国家安全副顾问。
拜登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安东尼·布林肯是一位超级明星,这并不夸张。”“他有判断力、丰富的知识和与领导人打交道的能力,可以完成国家要求他做的任何工作”。鉴于两人的关系如此密切,以至于一些人将布林肯视为拜登的“另一个自我”。
2013年,奥巴马连任成功后,布林肯被任命为总统的副国家安全顾问。2015年,晋升为常务副国务卿,成为国务院的二号人物。奥巴马说,他对此感到“自豪”,布林肯就是在海外代表美国的“典型人物”。而拜登则调侃说:“总统意识到了(他的优秀),偷走了他。”
有着布林肯的支撑,拜登成为了近几十年来美国在外交领域最有权力的副总统之一,而有着拜登的支持,布林肯也在暗中扶持力量,成为民主党内一个庞大的势力。
这段时间里,他在奥巴马班子里参与了几乎所有重大外交事务和政策的决定过程。在2011年美军击毙“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的突袭行动中,他被拍到与奥巴马内阁要员一起出现在白宫战情室。
“布林肯是拜登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在奥巴马和克林顿执政的前两届民主党政府中,他一直是国家安全决策的核心人物,”美国智库哈德逊研究所亚太安全事务主席帕特里克·克罗宁说。
实用主义者和干预主义者
从以往参与的外交决策来看,布林肯被形容为一个实用主义者和干预主义者。比如他既对美军在海外的军事行动持谨慎立场,又多次支持一些被进步派人士称为“干涉主义”的海外军事行动。此外,虽然布林肯承认多边国际组织的不足,但又认为美国发挥自身效力的最佳途径就是借助这些多边组织,而退出则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影响力。
布林肯推动并参与了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叙利亚内战和也门冲突,从他的角度看,美国对上述国家的用兵不是侵犯主权和干涉内政,而是在承担防止暴力发生的责任。
虽然奉行干涉主义,但是布林肯又强调合作。纵观他的外交生涯,很多时候他都主张团结盟友打击敌人。
2013年叙利亚内战,布林肯主张美国为叙利亚叛军提供武器,认为美国应积极扶持反对派,对抗俄罗斯支持的阿萨德。
对于俄罗斯,布林肯主张应对其实行广泛的制裁,尤其聚焦于普京及其核心圈子。
盟友,是布林肯的外交观念中最重要的概念,欧洲则是关键中的关键。他联合盟友,时常对盟友进行援助,对整个联盟的维护也不遗余力。
布林肯虽然表示不认同特朗普,但他却极为赞赏特朗普促成的以色列、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巴林协议。
英美虽然是同盟,但布林肯对英国脱欧的行为十分不满,认为这破坏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团结。
对于土耳其,虽然布林肯厌恶埃尔多安的为人,但他仍然主张和埃尔多安进行对话,同时在土耳其和库尔德之间,他坚定地站在土耳其一边,布林肯认为土耳其是北约的一员,美国有必要维护盟友的利益。
正如布林肯在国务卿提名仪式上说的,美国不能单独解决世界上所有问题,美国需要与其他国家合作,需要和其他国家建立伙伴关系。
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国务卿
经历了不按套路出牌的蓬佩奥,布林肯出任国务卿众望所归。
熟悉布林肯的人称他是一位“外交官中的外交官”,行事审慎,说话相对温和,精通外交政策的具体细节。“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彬彬有礼、沉稳的人,我们需要他来纠正错误。”美国一名现任外交官表示。
但这位“绅士”上任后却开始风格大变。3月下旬,布林肯访问欧洲时对北约盟友宣称,中国对西方构成威胁,但美国不会强迫任何人在华盛顿和北京之间选边站。还特别点名了德国和俄罗斯、中国的外贸关系,又提及华为。
4月初,布林肯会见了土耳其外长恰武什奥卢,斥责他们即使冒着制裁也要和俄罗斯合作,需要赶紧收手停止与俄交易,显然这些指责让土耳其非常不悦。之后布林肯又介入了乌克兰东部局势,威胁普京政府:“快从乌克兰边境撤军,否则要为侵略性行为付出代价!”被俄罗斯议员讽刺“根本无法和他友好交流”。
4月中旬,在新冠肺炎疫情相关发布会上,布林肯竟然延续特朗普政府的声音,开始指责其他国家“疫情不透明”让美国受害,还引发了全球大流行,这让民众惊愕,被调侃他拿了蓬佩奥的“演讲稿”。
中国抗疫的成功,以及疫情后恢复速度显然让拜登政府极为忧虑。美国国内治理失效、政治极化、中产阶级“坍塌”、社会“部落化”与“民主”倒退,都令其感到治理模式倍受“中国模式”挑战。
3月初,布林肯就在美国国务院指出,美中关系是拜登政府在海外的主要关注点,并表示中国构成本世纪“最大地缘政治考验”。他说,中國是唯一有实力对美国塑造“规则、价值和关系”全球体系能力构成严重挑战的国家。“我们与中国的关系,在应该的时候是竞争性的,在可能的时候是合作性的,在必须的时候是对抗性的。”
尽管在奥巴马政府任职时布林肯曾肯定中美各自的存在和价值,推动中美之间的合作,但不难看出,形势发展到今天,布林肯的重心已经发生了改变,合作变成了竞争,甚至还多了对抗。
这里面有特朗普主义浸淫的原因,有中国崛起的原因,也有美国衰落的原因。而不论是何种原因,布林肯始终是美国的国务卿,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站在中国的角度思考问题。
但没有什么是不可避免的,中美最终是伙伴还是敌人,将“取决于政策而不是命运”。或许这位精明的政治家应该牢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