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留守儿童电影中看“教育”

胡红草

儿童是教育的主体，是祖国的未来。在儿童中，农村留守儿童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弱势群体。关爱留守儿童，让他们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在农村留守儿童题材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编导们对乡村留守儿童生活、教育等问题的关怀。

学校教育的关爱叙事

在《这条小鱼在乎》一文中，小男孩虽然知道自己并不能拯救所有的小鱼，但还是尽己所能地将捡起的小鱼扔进大海，因为“这条小鱼在乎”。如果我们把这些正处于绝境中的小鱼比喻为正处于困境中的留守儿童的话，那么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家长、教师、社会的关怀、帮助与在乎。

无私奉献，心怀大爱的乡村教师。豆瓣评分高达9.3分的电影《遥望南方的童年》（易寒编导，2007年）讲述了乡村小学教师易明堂为了能够让乡村中越来越多的留守儿童获得更好地照顾与教育，开办了一所家庭幼儿园，并由此牵引出江西宜春地区村落里留守儿童们“遥望深圳的童年”。影片中被亲生父母丢下，被代理亲戚嫌弃的砣砣、秀秀因为遇到了心怀大爱的易明堂夫妇而获得了亲情般的温暖。影片以现实主义美学为基础，具有较强的写实性，全体非职业演员的表演质朴感人、情真意切，反映了新世纪初乡村的现实问题和教育环境，表达了导演对留守儿童的关怀以及对乡村教师厚德育人的赞颂，该片荣获了第15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教育题材创作奖。

易寒编导的第二部留守儿童教育题材电影是《春风化雨》（2009年）。该片以安徽省宣城市泾县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王直为原型，讲述了退休老人张运为改善留守儿童生活上没人照顾，言行上没人管教的现状，将旧祠堂改建成留守儿童中心的故事。影片遵循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塑造了冥顽叛逆的“坏孩子”蓝金宇这一“问题儿童”形象，该形象也是部分留守儿童的真实缩影。他顶撞长辈、不服管教、不学无术，与四处游荡的小混混黄四毛等人“鬼混”在一起，并在他们的唆使下在村里偷土鸡卖钱。即便蓝金宇的种种言行给留守儿童中心招来了诸多非议，让张爷爷承受了很多指责与委屈，但老人并没有因此就批评、讨厌、放弃蓝金宇，而是真心帮助他解决问题，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发现蓝金宇发烧后，张爷爷立马带他去医院看病，在医生当着金宇的面问是哪个小孩偷鸡时，张爷爷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心，搪塞地说：“我也没有搞清楚。”近景镜头中金宇感恩地看着爷爷，从这一刻开始他有了改变——听张爷爷的话不再与黄四毛等人来往；看到黄四毛偷窃摩托车时向失主通风报信；看到爷爷没有吃饭时便主动把饭菜端来……“帮一个孩子走完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帮了他一生”。张爷爷用无私的关爱感化着留守儿童敏感又倔强的心，以言传身教、润物无声的教育方式引导每一位留守儿童走上人生正途。

根据全国关爱农村留守儿童“十大教育工作者”荣誉获得者，江西省玉山县南山乡枫林村小学教师钟文花的真实事迹改编的电影《爱的钟声》（朴俊熙执导，2016年），讲述了钟老师大爱无私将自己的“小家”变成留守儿童的“大家”的故事。影片中有一个名叫雨生的孤僻男孩，他的父亲被抓进了监狱，母亲早已改嫁他人。电影开头，无家可归的雨生躺在废墟之中如同行尸走肉，独白响起：

那一年春天來得早，阳光格外耀眼，但我感觉不到早春的温暖，无处安身的我处于绝望之中。

雨生在遇到钟老师之前，做过小偷，烧过书本，被周围的大人、小孩讨厌嫌弃，然而钟老师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以“有色眼镜”看待雨生，反而更加关心他的学习与生活。在钟老师“爱的教育”下，雨生逐渐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影片最后，雨生奔跑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犹如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独白再次响起：

比起那些不幸的孩子，我不知有多幸运，我的心像长出了翅膀，早已飞到钟老师的身边。我相信，从此我的生活会像春天一样，充满阳光。

同样无家可归的犯罪少年龙八也因为遇见“钟妈妈”而放下犯罪的屠刀，改邪归正回头是岸。钟老师敲响“爱的钟声”，帮助很多无望的留守儿童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

《妈妈的手套》（王硕执导，2009年）是一部富有教育意义的电影。支教教师何非通过“打陀螺”这一孩子们喜爱的活动拉近了与“差生王”华子之间的距离。为了帮助华子重新认识自己，何老师让他担任了体育委员，并让他教同学们打陀螺，这给了华子很大的自信心与荣誉感。他开始以班干部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当婶子看到华子回家后主动学习时，惊讶地说：“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老师在与华子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有“小心眼”的毛病。华子看不惯爱炫耀的胖大海，胖大海不喜欢爱抢风头的华子。何老师为了让他俩冰释前嫌，珍惜同窗友谊，便故意要求华子教会胖大海打“泰山压顶”的陀螺技巧。看到华子并不乐意的表情后，何老师教孩子们唱张雨生的《大海》，他说：“真正的男子汉要有大海一样的胸怀！我希望你们都是真正的男子汉！”在何老师春风化雨地关爱与教导之下，华子与胖大海成了好朋友。在胖大海要离开乡村进城读书时，华子把心爱的陀螺送给了他，胖大海也说出了心里话：“我爱炫耀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我爸对我很好。”远景镜头中，载着胖大海的拖拉机越走越远。特写镜头中，华子望着远去的朋友率先唱起《大海》，之后全班同学一起跟着唱。在拖拉机上的胖大海闻声也激动地唱起来：“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孩子们不仅学会了一首歌，更学会了关爱与分享，理解与赞美。

家庭教育的缺席叙事

在农村留守儿童电影中，家庭教育往往是缺席的，一是因为父母外出打工没有时间管教孩子；二是由于父母本身文化水平不高，真心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在这类电影中，家庭教育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种“缺席叙事”。

一是非打即骂地“管教”孩子。在电影《春风化雨》中，蓝金宇的父亲不考虑也不懂得考虑孩子的感受与自尊，即便是在公共场合，只要孩子说一句不顺心的话，他就破口大骂，有时甚至拳脚相加。在父亲非打即骂地“耳濡目染”之下，蓝金宇自然也成长为一个脾气暴躁，爱打人、骂人的小孩。在电影《我们回家吧》（邱晓军执导，2019年）中，父亲秉持着“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成才”的“古训”教育儿子，他对大伟怒吼着：“臭小子，学会打架了，给我过来！”然后揪着大伟的耳朵，用棍子打孩子的屁股，一边打一边骂：“让你打架，让你打架！”

二是编造“善意的谎言”隐瞒孩子。面对生活的残酷时，留守儿童的父母、祖父母害怕孩子承受不了真相地打击，因而更愿意为孩子营造一个美丽的幻象。在电影《山外的彩虹》（程晓蒙执导，2012年）中，由于母亲无法忍受云南山寨的贫困生活，在儿子康登五岁时弃他而去。父亲为了保护孩子幼小的心灵，一直以“妈妈去北京打工”的幌子欺骗他。因此九岁的康登对北京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与感情，他想买台电视机，这样就可以看到北京台；他将从北京来的支教教师于菲菲称为“仙女阿茸”；他把写给妈妈的信一封封积攒起来，准备等到北京与家乡通路后全部寄给妈妈。然而纸里包不住火，康登还是察觉到了父亲的谎言并追问真相。幸好有于老师母亲般地陪伴与关怀，才部分转移了康登对亲生母亲的爱与恨，助他在残酷的真相中奋力成长。影片最后，他对着天空呼喊：“妈，康登长大啦，你就放心吧！”

三是物质多于陪伴地“宠爱”孩子。在留守儿童电影中，孩子们由于长时间见不到父母，常会通过看照片、写日记、等电话、养狗、炫耀父母买回的好东西等方式表达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在电影《春风化雨》中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金悦把对妈妈的爱写进日记里：

妈妈，你在浙江好吗？你托人带回的新衣服和新鞋子我收到了，我把它们放在我的枕头边上，现在不舍得穿，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穿。

在电影《我们回家吧》中，羊蛋无奈地抱怨：“就算不用花钱，我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回来的。”有时父母认为多赚钱，多给生活费，多买好吃的、好玩的就是对孩子最大地宠爱，殊不知孩子真正想要的只是父母简单地陪伴与关爱。

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架起了父母与孩子团圆的桥梁。在电影《我们回家吧》中，于海洋在风景秀美的半山村发展起了旅游业和生态农业，村民们纷纷踏上了返乡就业的旅程，孩子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爸爸妈妈回家了。根据2018年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共有农村留守儿童697万人，与2016年的数据相比下降了22.7%。相信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这一数字还会继续下降，留守儿童们也会得到更好的教育。

自我教育的成长叙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些留守儿童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承受了生活的苦难，因此他们比一般儿童更加成熟、懂事，不仅学习勤奋刻苦，而且还有很强的自我反思、自我教育能力。在电影《凤山村的孩子》（张毅执导，2011年）与电影《早安，小树》（魏晓军执导，2013年）中，导演为我们塑造了两个在困境中进行自我教育，实现心灵成长的留守儿童，他们也是部分农村留守儿童的镜像。

诚实面对自己与他人。电影《凤山村的孩子》中的小凤是老师和邻里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然而内心却始终蒙着一层原生家庭的阴影——父亲坐牢。她难以接受父亲坐牢的事实，希望别人说父亲是好人，是被冤枉的。小凤为弟弟豆豆编织了父亲在北京修鸟巢的谎言，她不希望弟弟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感到自卑、自惭。正因为有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结，小凤难以直面丢失杨老师自行车的事情，她害怕老师因这件事不再喜欢她。为此她四处借钱，想在县城买一辆和杨老师一样的自行车还给他，甚至还偷偷拿了王奶奶放在铁盒里的钱。然而当小凤得知这笔钱正是王奶奶特意为她准备的时，她感到了巨大的痛苦与羞愧，看着镜子里泪流满面的自己，小凤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杨老师给小凤讲了一个故事，启迪她要勇敢、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生活、面对他人。

利益面前的舍与得。在电影《早安，小树》中，李小树是一个热爱学习、乐于助人的好孩子。他为救助掉进山沟里的同学丁小妹，丢了父亲买给他的新书包和向学校缴纳的生活费。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亲生母亲早已去世，父亲再婚后又生了一个妹妹，无暇顾及小树。无奈之下小树希望丁小妹可以赔偿他的生活费，但是当他发现丁小妹家庭更加贫困后，就放弃了让她赔钱的想法。

好友孙健为了帮小树一把便偷了同学刘习聪书包里的钱，因为他认为刘习聪包里的钱就是小树丢的钱。当刘习聪向老师报告丢钱后，校长生气地问：“这是谁偷的！”小树勇敢地承担了所有责任并因此被撤销了中队中的职务。孙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向班主任坦白实情。在面对个人得失荣辱时，小树与孙健都表现出了舍己为人的一面，这既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也让他们收获了成长。

小树在公厕捡到刘习聪父亲遗失的装有33000多元钱款的书包后，并没有见钱眼开，而是选择在寒冬中等待失主回来寻找。小树拾金不昧的优良品质感动了刘习聪的父亲，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惭愧。因为小树的书包正是被刘父捡走后送给儿子刘习聪用了。陷入深深自责、懊悔与反思之中的刘父，决定资助在自己修车厂里干活的辍学童工刘广路重返课堂，同時他也为小树买了新书包，缴纳了生活费。在利益面前，小树守住了良知的底线，虽然舍弃了眼前的利益，却获得了更加光明的未来。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经说过：“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实际上，教师、家长在教育儿童的时候，也在被儿童教育。目前反映我国新时代背景下乡村振兴、教育扶贫的优秀电影并不多，在此我们期待影视创作者们可以深入乡村、扎根生活，用心创作出更多接轨时代、贴近人民、富有真情的好作品。

（作者系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