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乾隆年间是今天仍为某些史家所认为的盛世,而乾隆十七年(1752年),则是这个所谓盛世的巅峰时期。清朝人自己也讲,这个时期是乾隆帝最为励精图治的时候,他明察秋毫之末,事事留意事事关心,朝野上下动辄获咎。官员们的日子比此前的康熙和雍正时代,都不好过。
就在这个时候,冒出了一个“伪稿案”。有人假冒孙嘉淦的名义,写了一份洋洋万言的奏稿,对乾隆帝大有非议,被认为是“指斥乘舆”。同时,奏稿把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徐本,以及尚书讷亲等骂了个遍。传播甚广,影响极坏。
孙嘉淦是雍乾时代的重臣,时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深得乾隆帝的信任。伪托的奏稿出来之后,乾隆帝一个字都没有怪罪孙嘉淦,只是下令各省追查。但是查了一通,效果不佳。
对乾隆帝来说,这简直是把一桩逆案当做普通案件来办了,虽经皇帝切责,仍然不得要领。特别是在江西,实际上案犯之一的千总卢鲁生,已经两次到案过审,却都被滑过。相关的书办已经解到江南省,但也没有审出名堂。
后来经过乾隆帝亲自督办,中央三法司加上进京的两江总督尹继善专门办理,最终才算把首犯千总卢鲁生、守备刘时达加上若干书办,一并拿获,经过迭次审讯,总算审出了名堂。
当然,乾隆帝倒是想揪出案件背后的黑手的。但是两个武官无论怎样加刑,只承认是自己泄愤之举,没有扯出任何一个朝臣。后来乾隆帝仔细查看伪托的奏稿,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一点朝廷的隐秘,而且词句粗鄙,确实不像一个正经读书人的作品,便就此结案了。
结案之后,案犯被严惩自不必说,相关官员也被处罚了一大批。直接承办案件的江西巡抚、按察使和南昌知府均被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两江总督尹继善、漕运总督以及若干中央派到江西督办案件的官员,都被交部议处,少不了会被降职罚俸。
依乾隆帝的意思,所有看过奏稿的人,都该查处。因为等于看了骂你家父亲和祖父的帖子,你们不愤怒也是大逆不道。但一来人数太多,牵连太广,二来也不好查实到底哪个看了哪个没看,所以开恩免议。
其实,这个伪托的奏稿无非模仿批评朝政的所谓诤言,把话说得激烈一点,事实上不可能真的骂娘。攻击了那么多重臣,当然也得捎带着批评一下皇帝。有没有后台,现在已经不好说了。但即使有后台,其效果也无非是泄愤。这个奏稿一经问世立马广为传播,说明这样的泄愤还是有市场的。即使是所谓千古一帝的乾隆帝,整人整多了整狠了,也还是会有反弹的。
千总和守备,是排在倒数第二第三的武官,为武职正六品和五品的官阶,在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微不足道。要说是他们自己干的有点不可信,但这样的人,只要给一笔银子,倒不难指使。没有查出幕后之人,皇帝就草草收摊,大概也是看出了这案子背后的官员积愤。如果按他的“逆案”定性,这样的处理,实在是有些草草。
需要说明的是,在案子闹得沸沸揚扬之际,有个御史上书要求停止查案,可见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一点小事就折腾得地动山摇。反过来,也说明乾隆帝最初的反应有些过度。
查处一批办案的人,算是杀一儆百吧。乾隆帝大概也担心,真的要查出一批朝臣来,牵连可就太广了。由此引起的震动,恐怕是他也难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