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技、艺、道三位一体的徽州工匠精神传承与发展

2021-06-15 21:30费利君
关键词:匠人徽州工匠

摘 要:徽州工匠精神是徽州匠人在徽文化的滋养中,用自己的心靈手巧,在与“物”的相处中日积月累形成的一种优良品质。它既有一般工匠精神的共性,对技艺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追求极致;又受徽州地理人文环境影响,具有自身独特的价值,表现出技、艺、道三位一体,追求精致、精美和精神的特征。正因为这样一种优良品质,徽州工匠表现出一股“儒匠”的气质,徽州工艺散发着一种“精雅”的美。

关键词:徽州工匠精神;技;艺;道;传承与发展

中图分类号:J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1101(2021)02-0034-05

收稿日期:2020-11-05

基金项目: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徽州工匠精神与工匠文化研究(AHSKQ2017D19)

作者简介:费利君(1981-),男,湖北阳新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广告创意与设计文化。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Huizhou Craftsman Spirit Based on the Trinity of Technology, Art and Taoism

FEI Lijun

(School of Arts, 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Abstract: Huizhou craftsman spirit is a kind of fine quality formed by Huizhou craftsmen in the cultivation of Huizhou culture, with their own dexterity, and in the interaction with "things". It not only has the commo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general craftsman spirit, including the pursuit of perfection, meticulousness and perfection of craftsmanship, but also has its own unique valu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Huizhou geographical and cultural environment, showing the trinity of technology, art and Taoism, and the pursuit of perfection, elegance and spirit. Because of such a fine quality, Huizhou craftsmen show a "Confucian craftsman" temperament, and Huizhou craft exudes a "refined and elegant" beauty.

Key words:Huizhou craftsman spirit; technology; art; taoism;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一、工匠精神概述

在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当下,“培养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成为政府和社会的共同呼吁,“工匠精神”一词也时来运转,骤然成为各行各业关注的焦点。一般认为,“工匠精神狭义上是指凝结在工匠身上、广义上是指凝结在所有人身上所具有的,制作或工作中追求精益求精的态度与品质”[1]。我国是传统的手工业大国,工匠精神并非新生事物,实则古已有之。它存在于我国悠久的造物传统中,存在于地方文化对精品意识的价值追求和审美细节中,是匠人工作态度的体现。工匠精神的“工”对应的是工艺,“匠”指向职业身份和匠心,“精神”则是文化价值取向,因此工匠精神既是一种技能,也是一种艺术品质,还是一种文化追求。

目前学界对“工匠精神”的思考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首先是对传统“工匠精神”的梳理。我国有着悠久的造物文化,一部工艺美术史就是一部匠人们在手工创造中,不断追求精致、精美和精神的历史。其次是对“工匠精神”的现代解读。工匠精神成为社会热词,自有其属于当下的特殊的语境,它承载着新时代的新特点、新内涵和新要求。

二、徽州工匠精神及其研究价值

徽州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勃然兴起以来,已经成为一门显学。它不仅有大量的以文书契约和文献典籍为代表的原始的文字资料,而且地面文物遗存也极其丰富,是明清文物之乡、文物之海,尤其是在建筑民居、文房四宝、徽州诸雕、刻书版画等工艺领域,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徽州工艺造物领域的辉煌离不开徽州匠人群体的努力,张小平将徽州工匠形成的社会历史条件归纳为三方面的原因:一是生存环境的压力,徽州山多地少的自然环境反而促成了“小民多执技艺”的结果;二是文化教育的熏陶,宋元以来徽州教育发达,“十户之村,无废诵读”,徽州工匠在如此兴文重教的环境中成长,更有读书明理的品格;三是社会思潮的影响,明中后期阳明心学统治徽州学术讲坛,“百姓日用即道”的社会思潮也深深影响了徽州乡里的日常生活。[2]徽州传统造物领域的成就,是徽州匠人群体呕心沥血的结果,也是徽州文化丰沃土壤滋养的结晶。从这个意义上讲,徽州工匠精神既具有工匠精神的一些共同特点,又有别于一般的工匠精神范畴,它深受徽州自然和人文地理的影响而具有浓浓的地方文化特色,既包括技能层面的精益求精的态度,也包括独具匠心的艺术品格,更包含着求道向善的审美追求,是技、艺、道三位一体的文化传承。

因此,对徽州工匠精神的研究有着多方面的价值:首先,从历史的角度讲,徽州地区有着悠久和丰富的工匠文化,挖掘和梳理徽州传统工匠精神,是对徽文化的振兴与丰富,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具体作为。徽文化作为我国三大地域文化之一,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典范。在徽文化的研究、传承与振兴中,应切合时代主题,推陈出新。在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时代呼唤中,徽州地区丰富的工匠文化和工匠精神理应得到传承与发展。其次,从现实的需要看,传承徽州传统工匠精神,可以助推安徽文创产业发展。近年来安徽文创产业发展较为迅速,在文化及相关产业中的地位日趋突出。但总体而言,还存在着明显的欠缺,突出表现在:文创企业点多面广规模小;内容创新能力不足;创意人才不足,人才外流现象严重;忽视工匠精神和工艺美学,导致无法传承。因此,在创新驱动和“互联网+”时代,传承徽州传统工匠精神,打造安徽版的“匠心智造”模式,对助推安徽文创产业发展意义重大。

三、始于技:徽州工匠精神的工艺特征形成

鲍义来在《徽州工艺》一书中,对“徽州工艺”的界定是:“是以徽州匠人为主体,凭借着当地的自然材料,为了不断地满足使用者的需要,生产既有实用价值、又有艺术价值的产品的各种技艺”[3]8。这些技艺是特指“徽州人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所产生和形成那些与外地不同的具有本区域特色的工艺”[3]9。徽州工匠精神,作为一种基于徽州地区的造物技艺的文化积淀,它之所以有别于一般工匠精神的范畴,首先是因为它根植于徽州匠人的工艺实践中,形成了具有徽州区域特色的工艺特征。

徽州匠人的工艺实践,与徽州地区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一方面,徽州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山多水广,水灵山秀,具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这种资源优势,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造就了文化徽州。我国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历经千年,声名远播,正是因为当地有着天生丽质的砚材——婺源龙尾石。闻名遐迩的徽墨,之所以高人一筹,离不了好山好水的滋养,八百里黄山古松和徽州颍水成就了徽墨的辉煌。被誉为徽州“四绝”的砖、木、石、竹雕,依凭的就是当地丰富优质的土、木、石、竹材。令人叹为观止的徽州古建筑,若没有当地大量的木石材料,也只能是海市蜃楼。正如鲍义来指出,“文化徽州,实际上是一个石料雕琢成的徽州,是木料装饰成的徽州”[3]20。

另一方面,徽州处“万山环绕中,川谷崎岖,峰峦掩映”[4],大好山水形成了相对闭塞安宁的自然屏障,成为人们躲避战乱和灾难的理想之地,自魏晋以来如世外桃源般吸引着北方中原士族的大量迁入。由于历史上大量移民的迁入,这里原先的“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与庄园”的人地平衡被打破,致使人多地少,人地关系紧张,人的生存危机凸显。在山多田少人众的矛盾中,人们不能向土地求生存,只能学个手艺谋生路或是向外经商寻发展,形成了明清时期徽州人“小民多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者,常十九”[5]的生存状态。可以说,“徽州工艺的成因、徽州工匠之多乃至徽商的产生都与徽州的恶劣生存环境有关,从一定意义上说,徽州工艺和徽商都是被徽州这一恶劣环境逼出来的”[3]24。

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中长期生活的徽州匠人,有着强烈的生存危机意识,他们吃苦耐劳,性格坚毅,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利用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背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奋发进取,精益求精,敢争第一,正如黄宾虹对新安巧工的评价“一技一能具有偏长者,莫不争为第一流人”[6]。徽州匠人这样一种“争为第一流人”的精品意识,成就了徽州工艺的众多领域都进入了全国最优秀的行列。徽州是我国“文房四宝”的故乡,四宝俱全,尤其是歙砚和徽墨,前者有“天下第一砚”的美誉,后者有“天下墨业在徽州”的辉煌,它们历经悠悠千载,至今仍声名远播。徽州的砖、木、石、竹“四雕”,刻工精巧,内容丰富,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在中国民间艺术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徽州刻书和版画,因歙人刻工之精,竟形成了“凡有插图必请歙工”的局面,使徽州成为全国著名的几大刻书中心之一。正是有了这样一群刻苦耐劳、奋发进取和精益求精的徽州匠人,才成就了徽州工艺“在几百年里竟发展成一种富有特色的区域经济和支柱产业,从而形成了这一地区的文化产业”[3]36。

四、进乎艺:徽州工匠精神的艺术风格塑造

明代汤显祖的诗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道尽了时人对徽州的艳羡,这当然是因为徽州风景秀丽,经济发达,人文郁起,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还在于徽州工艺创造了至今仍令人惊叹的徽州文房四宝、徽州四雕、徽州版画、徽州刻书、徽州建筑等,它们大范围地营造了徽州的艺术氛围,使徽州成为民间艺术的殿堂。

徽州工艺由技进乎艺,至少包括三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徽州地区重教兴文,徽州工匠受此环境的熏陶,大多具有较好的文化素养。宋元以后,徽州成为教育比较发达的地区,“十户之村,不废诵读”是当时徽州教育状况的真实写照,“明人伦、正风俗、崇孝悌、励廉耻”的儒学宗旨成为徽州社会的文化底色。徽州工匠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中成长起来,有太多的“读书识字”机会,使“学技必先学文”[7]成为可能,像歙县著名漆匠黄成,不仅漆技超群,而且撰写了我国现存唯一的一本古代漆工专著《髹漆录》。其次是徽商的崛起,极大地促进了徽州工艺的发展。明中叶开始,徽州商人占据商界鳌头,在全国开辟了“无徽不成镇”的辉煌局面。因商致富的徽商,资本雄厚,贾而好儒,他们将大量财富用于兴办教育、光宗耀祖和自己穷奢极欲的生活中。他们创办书院、学校,徽属各县书院林立,私塾发达;同时“建宗祠,修故庄,置祠田、祭田、族田、义田,修族谱,大搞敬族恤族的慈善活动,以及修建奖励贞节的牌坊等提倡封建礼教之举”[8]138,被誉为“古建三绝”的徽州祠堂、石坊和宅第,是集建筑、书画、雕刻于一体的高超的综合艺术,它们的出现正是满足了徽商的生活所需。再次,徽州工艺吸引了众多的文人参与。明代中晚期开始,随着科举压力的不断增大和朝政的腐败,越来越多的文人从科举中抽身而出从事其他行业谋生;同时匠籍制逐渐被废除,匠人的人身依附得到极大的解放。由此,文人和匠人两个地位悬殊的社会阶层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深入的交流,使“文心匠意”成为可能。“文人和匠人的深入交流,使得匠人真正进入了文人的精神世界,从而可以制作出既巧妙绝伦、工艺精湛,又具精神内涵、能体现出使用者独特品味的设计品。”[9]徽州工艺,因为徽州文教的发达,特别是文化类工艺,更是吸引了众多文人的参与,知名学者、画家参与设计构思的例子举不胜举,而匠人在与文人的交往互动中,自身地位也得到了提升和认可,越来越有“儒匠”的形象。郑振铎曾这样评价明代徽州刻工:“不错,他们是刻工,是以雕刻版画为生的‘匠人之一流。但他們和士大夫时时接近的结果,他们是完全浸润于明末士流的风尚之中了。”[10]

徽州匠人由技进乎艺,特别是在建筑民居、文房四宝、徽州四雕、徽州刻书等领域,创造出了独具匠心的艺术品格,提升了徽州的艺术品位,丰富了徽州的文化内涵,形成了徽州工匠精神鲜明的艺术风格特征。徽州匠人用自己的手艺和匠心,创造的是一个工与艺完美统一的世界,是技术与艺术、实用与审美的完美结合。徽州文房四宝,尤其是歙砚和徽墨,既是文人书写绘画必不可少的用具,又因品质的精良、造型的典雅,本身就变成了艺术品,是历代文人墨客珍藏把玩、寄情抒怀的案头知音。徽州诸雕,特别是依附于建筑而生的木雕、石雕和砖雕,本作建筑装饰之用,但因刻工精湛、造型生动、内涵深厚,成为中国民间美术的珍品。徽州万安罗盘,产自休宁县万安镇,从工艺性能上看,它不仅设计独特,有辨别方向和堪舆占卜的良好功能,而且选材考究、制作精良、式样丰富,是一款精美的艺术品,曾在1915年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金质奖章。

五、求乎道:徽州工匠精神的审美文化追求

中国文化素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说法,但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分野并不是自古有之,清人黄遵宪曾说:“余观开辟之初,所谓圣智,不过制医药、立宫室、制衣服、做器用,此皆后世所斥为工艺之事,而古人以其开物成务,尊为圣人,成周之制,官有六职,工与其一。”[11]道与器的关系更多地表现出相互关联绵延,道在器中,器不离道,道器一体。一方面,道在器中绵延和传播,另一方面,人生日用即道,器也在丰富和启迪着道。正如钱穆对传统器物的思考:“它们虽说是人生日用的工艺品,其实在它们的后面,都包蕴着甚深的诗情画意,甚深的道德教训与文化精神。”[12]

徽州匠人成长于徽州独特的自然和人文地理环境中,这种自然和人文环境对他们而言日用而不知,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徽州匠人的审美选择与趋向,由此形成了徽州工匠精神的最具本质性的特征,就是它的人文性。这一特征决定了徽州工匠文化的历史地位,也是徽州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徽州工匠精神的人文性,至少包含着两方面的内涵。一方面,徽州匠人对待“物”的态度上,表现出“格物穷理”的意志,总要在形而下的工艺创造中表现出形而上的儒家理念,形成了徽州工匠文化“儒雅”的品格。徽州,自魏晉以来因为中原士族的大量迁入,继承了以孔孟儒学为核心的中原文化;同时,徽州乃“程朱阙里”,是理学大家程颢、程颐和朱熹的父母之邦,被视为“道学渊源”之所在,有着“东南邹鲁”的美誉。程朱理学以儒学为宗,重整伦理纲常和道德规范,在知识分子中形成了“读书穷理”、“格物致知”的氛围,在徽州影响尤其深远,可以说“程朱理学贯穿于当地政教风俗的各个方面”[8]187,当然也包括对徽州工艺的渗透和影响。徽州匠人在这样一种传统和氛围中,“肩圣贤而躬实践”,心中所想,手中所作,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暗合了徽州精英阶层的精神需求,特别是徽商“贾而好儒”的需求。徽州几乎所有的工艺形式都是围绕着儒家理念这一主旋律展开,大到村落规划及建筑布局,小到徽州诸雕的图案、徽州刻书的插图、墨模中的图案、民间的年画等,无不如此。

另一方面,徽州匠人对待“物”的态度上,又趋向“天人合一”的追求,表现出亲近自然、巧用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道家风骨,形成了徽州工匠文化“自然”的格调。从历史的溯源看,魏晋以来,中原世家大族的大量迁入,既带来了中原宗族文化传统,他们聚族而居,尊祖敬宗,崇尚孝道,讲究门第;同时魏晋玄学“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即自然”的风气,也让他们在徽州这片山秀水清的桃园中有了精神的寄托,在与山水的相处中颐养人的自然情性。从现实的需要看,明清时期徽州商人行遍海内,积攒了巨额财富,创造了数百年的辉煌。因商致富的徽商,回归故里,从商海繁华中全身而退,看淡了世事冷暖,道家的返璞归真、崇尚自然的思想反而更契合他们的心境变化。正因为有这样的风气和需要,徽州匠人在与自然的相处中,尊重自然,师法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比如,徽州民居在村落布局和色彩安排上,大多枕山环水,崇尚黑白,与自然融为一体,表现出淡雅质朴的美。

六、徽州工匠精神:技、艺、道三位一体的文化传承

徽州工匠精神是徽州工艺文化的灵魂和特质,它是徽州匠人们用自己的心灵手巧,刻苦钻研、耐住寂寞、精益求精,在日积月累地 与“物”的相处中形成的精神品质。这种精神品质是徽州匠人们待人待物的价值观的反映,它不只是一种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做事情的态度,它深受徽州区域地理人文环境影响,表现出技艺双修、道技合一的特征,是技、艺、道三位一体的文化传承。正因为这样一种精神品质,徽州工匠和徽州工艺都散发着自身独特的气息。

从人的角度看,徽州匠人表现出一种“儒匠”的气质。在中国古代,有“重本抑末”的社会风气,作为“手工艺人”的工匠,属于“末业”的范畴,社会地位低下。匠人要改变社会的偏见和提升自身的社会地位,往往会“以儒饰匠”,故匠人有“俗匠”和“儒匠”之别。所谓“俗匠”,就是普通的手艺工人,是只会流水线手工的工匠;所谓“儒匠”,就是以儒家学说为造物指导思想,精通工艺理论与技术,具有士人儒者气息的工匠[13]。徽州地区,文教发达,“十户之村,不废诵读”,程朱理学深入人心,尊祖敬宗、崇尚孝道、仁义礼智信的儒家理念已经成为徽州人的文化底色。再加上明清时期,徽商崛起,贾而好儒,被称为“儒商”,集商人、地主、官僚于一身,有效地带动了徽州地区的“好儒”风气,这在教育和造物领域表现得尤其明显。特别是徽州的文化类工艺,更是吸引了众多文人的参与,从文房四宝、徽州建筑、徽州雕刻、刻书和版画等,文人参与设计构思的例子举不胜举。在与文人阶层的交往与互动中,文人的审美取向和儒学修养深深影响着徽州匠人的眼光与选择。在这样一种人文地理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徽州匠人,他们或者曾经习儒修文,或者深受儒家氛围熏陶,在为官僚士商的造物服务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会用儒家的伦理作为自己造物的底色,以手工技艺作为立身处世和践行儒家理念的手段,表现出一股“儒匠”的气质。

从物的角度看,徽州工艺表现出一种“精雅”的特征。一方面是“精致”。徽州工艺受制于当地区域环境的影响,徽州匠人主要是根据当地条件,因地制宜地开发产品,将产品做到极致从而赢得市场。徽州古代的歙砚、徽墨,除了材质优良外,雕工更是一流,正是因为产品本身的精致,才逐步得到了文人阶层的认可甚至帝王的推重,进入全国最优秀的行列。徽州木雕,多饰于建筑和家具,以其造型生动、雕工精致取胜,满足了徽商阶层的生活所需,像黟县的承志堂,房子的额枋、前厅、隔扇门、左右边门、后厅都雕刻有精致的图案,既有表现帝王将相的“唐肃宗宴官图”,又有民间喜闻乐见的“百子闹元宵”、“郭子仪上寿图”和“九世同居图”,还有各种吉祥图案,像八仙图和福、禄、寿、禧四星高照图等,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另一方面是“雅致”。因受徽商贾而好儒风气的影响,再加上有众多文人参与徽州工艺之事,徽州工艺表现出浓浓的文化气息,或是满足了徽商的附庸风雅,或是契合了官僚士绅的道德教化和闲情逸致。在“精”与“雅”的关系上,艺术价值高于技术价值,“雅”制约着“精”,确保了徽州工艺的精巧不致发展为奇技淫巧,从而避免了使人“离经叛道”或“玩物丧志”。可以说,徽州工艺中几乎所有的工艺形式都是围绕着儒家理念而展开。

徽州工匠精神,作为技、艺、道三位一体的文化表征,是徽州匠人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在与社会的互动中形成的优良品质,是千百年来徽州造物文化的历史积淀。一方面,它是传统的且不受重视,因为古代匠人身份的低下,加之徽商太过耀眼,人们总是对徽州造物叹为观止,而有意或无意忽略了造物背后的工匠群体;另一方面,它又是现代的,在中国制造对工匠精神的时代呼唤中,在传统文化意识和现代生态意识凸显的当下,作为徽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徽州工匠文化理應被挖掘和善待。我们要把过去的“徽匠神韵”变成今天的“文创安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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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范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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