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这是你走后的第16年了,刚刚从你的墓地回来,有许多的话想和你说说。
在你离去之后,我才知道,没有你,我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是单调的黑色。
小时候,对于我来说,家不是一间房子,不是一些家具,不是炊烟和鸡鸣鸭叫。家只是你,你在什么地方,家就在什么地方。
许多次,我推开家门首先要找的是你,只要看不到你的身影,就会习惯地问“我妈呢?”
家是什么?只有失去了母爱的孩子才知道。
长大以后,在我做了父亲之后,却无奈地眼看着衰老如洪水一样一点一点把你淹没。当你甚至叫不出我的名字,糊涂地问道,你是我的孩子吗,像一根鞭子,在我的心灵和生命中,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我知道,谁都没有力量,让生命永远花开,让你再活五百年,可我有能力,让你多一些快乐的日子。但在许多个为了所谓的理想奋斗的日子,我忘掉了这份责任,忘掉了什么是我生活和生命中最珍贵的。
我的女儿出生时,你已经去世三年了。当我带着4岁的女儿去给你上坟,跪在坟前时,面对一堆黄土,几丛荒草,还不识人生的女儿说出了一句让我许久都无法忘怀的话。女儿说:“奶奶,我不认识你,我来看你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妈妈,你在,这里是家。你不在了,这里只是家乡。
你走了之后,我开始相信,有的人对自己的结局有一种感应。这和种子对春天的感知不一样,那是开始,而这是结束。
2005年9月的时候,你仿佛听到了一种脚步声,那几天,你不止一次说,自己要走了。
“走”字用在這里,仿佛是一种小别,仿佛是出一次门,仿佛不久就会回来。
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在你离去后,衣柜里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你真的像出了一次门,但永远没有再回来。
我和大哥,送你去几十里外的火葬场。再用带去的红布,一点一点把你的骨灰装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陪伴你。从此之后,你就永远睡在家乡的山坡之上,睡在父亲的坟边,看山花与冬雪,把墓碑擦亮。
你抱着儿子走过多次的山路,这一次儿子抱着你走过,只有这一次,儿子抱着你走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小时候,儿子抱不动你。长大了,儿子还抱不动你。终于能抱动你的时候,你不是一个温暖的身体,而是一个冰冷的盒子,一个冰冷的名字。
终于能抱起你之后,儿子就再也无法放下。整个世界都放不下了。
妈妈,你生前有两件事情或者说两个心愿:一是不火化,你生前最怕火葬,说那么高的大烟筒爬不上去;二是不和父亲合葬,你说:活着打了一辈子仗,死了不想再打了。
遗憾的是,这两件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做到。
妈妈,我对不起你。
儿子 冯金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