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
母亲属牛,我也属牛。记得我小时候,母亲说她是大牛,我是小牛,大牛力气大,小牛得听话,大牛是保护小牛的。后来我长大了,能为家做些事了,母亲笑着说:你现在是大牛了,我变成老牛了,力气小了,需要你们照顾了。但实际上,直到母亲90多岁时,她还呵护照顾着子女们。岁月如梭,又是一个牛年到,母亲亲切的声音、温暖的话语犹在耳畔。生活的点点滴滴,看似简单却很美好的东西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母亲勤劳贤惠。我小时候,父亲在单位任领导,工作很忙,有次去北京学习一走就是半年,那时家里没有自来水没有天然气,母亲以她瘦小的身躯挑水劈材,担起一家老小的生活。奶奶晚年生病期间,她不分昼夜细心照料,毫无怨言。培养孙辈亦非常用心,孩子还在牙牙学语时,她一边带孩子玩耍一边教会了古诗词和小九九,孩子聪明伶俐,常被老师和亲友夸奖。母亲尽心尽力照顾着一家三代人,累在其中,乐在其中。
她不只對自家人好。记得有次邻居晚上出去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母亲发现后在外面守候很久,直到他们回来。生活中,母亲几乎有求必应,她常说,谁有困难就帮一把,应该的。我小的时候,老家乡下的亲戚朋友到县里办事、就医,都是住在我家。尽管条件有限,母亲却想尽办法给乡亲们最好的照顾。当时我不太理解,有时还会不高兴,在我幼小的心里,觉得母亲的爱应该只给家人才是。后来我长大了,参加工作后去老家乡下公出,乡亲们围着我嘘寒问暖,争着抢着留我吃饭,临走时给我拎来各种土特产。同行的同事们都感叹,老家的乡亲们对你可真好!那一刻我明白了,爱是流动的,是母亲无私的爱,流经乡亲们,又回到我这里。
母亲总教育我们“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她说:做人要干净,手脚要干净,穿的衣服要干净,心里还要干净。当时我还小,不是很懂她的话。有次母亲带我去买东西,回到家发现几张纸币叠在了一起,对方多找了钱。她一刻都没休息,马上就给送了回去。这件事,让我深刻地理解了她一直所讲的道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下乡期间,有次我匆忙回了趟家,临走时母亲把几个苹果塞进我的包里。苹果在当时算是美食了,知道我爱吃,母亲特意给我攒的,也不知道留了多久,都皱巴巴的了,但吃起来特别甜。后来这些年,生活条件渐渐好了,虽然相隔两三个小时车程的距离,但我经常大包小裹地回去看望她,想让她享用最好的美食,穿质地最好的衣服,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结果,有一次我回去刚进屋,母亲就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苹果塞给我,说是亲戚来看她时买的。她神秘地说:“这不是普通的苹果,他们管这叫红什么士,我尝了一个,可甜了,就都给你留着,你最爱吃苹果了。” 一瞬间我的眼泪涌进了眼眶。搬进楼房之后母亲上下楼不方便,就很少外出了,对外面的变化不太了解。她不知道,“红富士”早就是最平常的东西了。看着已经皱巴巴的、不知道被留了多久的苹果,我心里感叹,这的确不是普通的苹果,这分明是几十年都没有变过的母爱和惦念啊!原来,无论我到了什么年纪,都依然是母亲心中的宝。
这些年里,我和母亲几乎每隔一两天就通个电话,有时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有些话反反复复地说,乐此不疲。记得我们之间最后一次通电话,她还在惦记我,询问我这边的暖气好不好,屋子冷不冷,她说家那边供暖特别好,让我过几天回去多住一段时间。结果,时隔两天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说母亲突然昏迷了……
其实母亲到晚年仍是一个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人。她心态平和,乐观豁达,把平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非常规律。早饭后是固定的学习时间,看些有关老年人养生的报刊书籍,记下要点讲给家人听,许多生活的小妙招也被她灵活应用。午后半小时是锻炼时间,做些轻缓的动作和简单的穴位按摩。珠算也是每天必做的,自己出题自己做,说是练习手指灵活度和防止小脑萎缩。母亲九十多岁仍然耳聪目明、思维敏捷,晚年没有疾病缠身,没有老态龙钟,依然健康美丽。母亲这辈子,生如夏花般绚烂,逝如秋叶般静美。
母亲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有时还是会下意识去拨她的电话号码。总觉得她还在。亲情之爱,是永远表达不够的。如今,虽然母女间的相互的关爱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但有一种爱仍在延续——从我懂事起,我就决心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而如今我发现,自己走过的每一步,都在向母亲看齐,不知不觉间就活成了她的模样。甚至直到老年,她积极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依然为我树立了榜样。如今我渐渐步入老年生活,她的经验仍让我受用无穷。其实母亲给孩子最好的爱,就是言传身教。所以,尽管母亲离开了,但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处,我都能感受到母爱的存在。因为这份爱早已深入我的骨髓,贯穿我的人生。而将母亲的品质和精神传承和发扬下去,也是我爱她的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