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隆
2020年12月,马修·R·班尼特和同事们公布了目前发现的最长的人类足迹化石。这条足迹约形成于1.15万至1.3万年前,长约1.3公里,相当于14个足球场的长度。留下这些脚印的是一名成人,以及一名两三岁的幼童,所经之处地形崎岖、颇为危险。
我们是如何获知这些信息的呢?从足迹中可以看出,成人会时不时暂停一下,等着幼童追上来。脚印连成的线条笔直而清晰,可以看出走路速度很快,说明此人是直奔着某个明确的目标而去。随后成人又掉头走了回来,但这次就没有幼童伴随左右了。
那么,更新世时期的人类总是像这样独自行动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2020年5月,查塔姆大学的凯文·哈塔拉等人发布了对非洲最大的足迹化石群的分析结果。大约6千至1.9万年前,一群现代人类在坦桑尼亚伦盖伊火山的山脚下走过了一片泥流,共留下了408个脚印。该团队从这些脚印中了解了这群人的身高体重,并利用现代人类足部尺寸数据开展了统计分析,判断出这群人类中可能包含14名女性和2名男性。该团队将这些分析结果与坦桑尼亚的哈扎人等现代族群的人种学数据进行对比后得出结论:这些脚印可能是由成年女性在某次采集食物时留下的,期间有几名成年男性偶然前来拜访、或是陪伴左右。
脚印还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我们之前以为的无人之地,人类其实曾经踏足。马克斯·普朗克人类历史科学研究所的迈克尔·佩特拉格利亚和同事们在沙特阿拉伯沙漠中的一处古湖泊表层发现了一些有着12万年历史的人类和动物足迹。在此之前,人类进入阿拉伯腹地的最早证据只能追溯到8.5万年前。
这些直接关乎人类进化史的发现固然重要,但研究现已绝种的灵长类动物在全球的生存、繁衍和迁徙史也同样令人兴奋。
2020年10月,一支由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妮娜·加布隆斯基与中国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吉学平带领的研究团队在云南发现了三块新的中猴化石,约形成于640万年前的第三纪中新世晚期。这些化石说明,这种猴类在亚洲的生存时期与猿类差不多。中猴可以适应多种不同的生态环境,现代亚洲疣猴可能是它们的后裔。现代亚洲疣猴所在栖息地季节变化明显、条件极端,说明它们也延续了这种倾向。
研究人员发现,猴类也许曾“撑着竹筏”,漂过了整个大西洋。2020年4月,南加州大学的埃里克·塞弗特与同事们宣布发现了一种全新的、只有罐头大小的猴类。他们在秘鲁的亚马逊雨林中找到了四枚牙齿化石。这种新发现的猴类品种属于非洲现已灭绝的灵长动物科parapithecids。目前,parapithecids成为第三种已被发现的成功从非洲跨越大西洋途径1440公里到南美的哺乳动物。它们最有可能是搭乘海岸边在风暴中折断的植物漂洋过海的。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但只要有足够的食物,猴子即使没有淡水也可以存活。
2 0 2 0年9月,亨特大学的克里斯托弗·C·吉尔伯特带领的研究团队宣布在印度北部发现了另一种新的灵长类动物Kapi ramnagarensis的臼齿化石,形成于约1300万年前。这项发现将长臂猿的化石记录又向前推了五百万年左右,并且反映了一项重要信息:现代长臂猿的祖先与古代类人猿大约是同一时间从非洲迁徙到亚洲的。
但凡是与人类进化相关的重要发现,都少不了古人类留下的化石证据。在这方面,南非的德里默伦考古遗址无疑是2020年的最大赢家。
在2020年7月,由拉筹伯大学的安迪·I·R·赫里斯带领的研究团队宣布发现了两枚罗百氏傍人(编号DNH 152)和直立人(编号DNH 134)的新化石,分别形成于约204万年和195万年前,均为这两种古人类迄今最古老的化石记录。此次发现说明,这两种古人类与非洲南方古猿曾于同一时期在该地点生活过。编号DNH 134的化石将直立人的起源时间又向前推了15至20万年。
古人类学家的工作可不简单。DNH 143化石在2015年被发现时,杰西·马丁和安吉丽娜·利斯还是德里默伦考古遗址教研基地的学生,负责清理和还原古人类的头骨。他们负责的样本超过150片,均来自一名三岁左右的幼童。处理样本时,他们不能咳嗽、打喷嚏、说话,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每次最长要坚持40分钟。
德里默伦考古遗迹似乎是处宝藏之地,不断“赠予”我们新的化石。2018年,这支拉筹伯大学研究团队又发现了两块新的傍人化石,其中包括一个约有200万年历史的成年男性颅骨,编号为DNH 155。由拉筹伯大学杰西·马丁对其进行的分析报告于2020年11月发表,其中特意将这份化石与德里默伦和南非其它地点发现的成年男性罗百氏傍人的化石进行了比较,结果发现,一些此前被归于性别分化的差异其实是这种早期古人类受生态变化影响而发生“微进化”的结果。
科学家在岩洞沉积物中和现代人类体内还发现了丹尼索瓦人的DNA。
这让我们再次说回“迁徙”这个主题。
2020年10月,科學家首次在距西伯利亚丹尼索瓦岩洞1740英里之遥的青藏高原发现了丹尼索瓦人留下的确切证据,成为了2020年的最重磅新闻之一。几十年前,一名佛教僧侣在甘肃白石崖溶洞中发现了一块残缺的下颚骨,形成年代距今约16万年。有一种假说认为,这块下颚骨也许是丹尼索瓦人的遗骸。兰州大学张冬菊带领的研究团队对这一假说进行了验证。
首先,他们在2019年运用了一种以蛋白质变异为基础的新技术,判断出这块下颚骨的确属于丹尼索瓦人。但由于这项技术过新、且不清楚下颚骨在岩洞中被发现时的确切位置,人们对这一假说仍持怀疑态度。张冬菊团队决心要找到更多证据,于是返回岩洞、开展了进一步考察。为避免崇拜者打扰,他们只在冬季夜间开展发掘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成功在岩洞沉积物中找到了丹尼索瓦人的线粒体DNA,距今10万至6万年,甚至可能只有短短4.5万年。此外,他们还从丹尼索瓦人在岩洞中留下的用火遗迹中发现了木炭、石制工具和动物骨骼化石。
同样在2020年10月,由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斯万特·帕博和迪安多·马希拉尼带领的研究团队分析了一枚2006年由矿工发现,约有3.4万年历史的现代人类女性头骨(这是目前唯一已知的来自蒙古的更新世人类化石),以及一枚发掘自中国田园洞,约有4万年历史的现代人类男性头骨。结果发现,这两枚头骨化石均含有尼安德特人与丹尼索瓦人的DNA。这一发现的意义颇为复杂,因为在这两枚化石中发现的丹尼索瓦人DNA序列在现代大洋洲人(包括澳大利亚土著与新几内亚人)体内并不存在,现代东亚人体内却拥有这些DNA序列。这说明现代人类当初一定是与两支不同的丹尼索瓦人交换了基因,他们一支生活在东南亚,一支则位于亚洲大陆。这意味着,丹尼索瓦人一度在亚洲占据了相当大的面积。接下来,科学家也许还能发现更多丹尼索瓦人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