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鹏
(廊坊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
神话是远古先民创造的反映原始社会生活和自然环境的较早的艺术形式,它以幻想和想象的方式创作出以描述神灵的事迹为主体的神圣叙事。根据神话所描述的不同内容,可以划分出不同的类型,其中描述和展示人类文明的产生和文化起源的一类叙事被称为文化起源神话,探究谷种等农作物的起源便是文化起源神话的重要内容之一。谷种起源神话着重讲述了人类对于进入农耕文明社会的探索,先民用自己的勇气征服自然,并创造出更适于生活的环境。保护和考验是谷种起源神话中较为独特的两种母题,它们都间接或直接与谷种的起源有一定的关联,同时也让谷种起源神话的叙述更加丰富,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人文精神也值得分析和挖掘。
保护母题一般出现在谷种起源之后,它虽然同谷种的首次起源没有直接的关联,却与谷种的第二次再生或谷种得以留存于世间直接相关,在哈尼族、汉族、回族、蒙古族、苗族、畲族、土族、土家族、瑶族、壮族10个民族的20篇文本中都有存在。根据保护主体的不同,大体可分为神保护型、神性人物或人保护型、动物保护型等几类。
在“保护母题”中,神对谷种的保护是人间谷种得以留存的重要因素,其中神的保护既可以出于主动,也存在人通过祭拜的方式而求得神灵庇佑的情况,因此按照保护方式的不同便可以分作神主动保护型和人请求神保护型两种亚类。
1.神主动保护型
神主动保护谷种的神话主要出现在汉族神话中,如汉族的《五谷树》《露水挂万物》《香稻丸》等都属于此类型。在这三篇神话中,守护谷种的玉帝七女儿、露神、百花仙子都以造福人间的神的形象出现,他们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完成了对谷种的保护。
第一,天女的画圈保护行为。汉族《五谷树》中的天女在保护五谷方面有两项措施,她请了土地公公保护谷种,同时又在五谷树周围画圈来防止老鼠精偷吃五谷树根[1]。土地公是各地之中较为普遍的地方崇拜神,他有守护一方平安的职责,作为天女的身份自然可以向土地公发号施令,而画圈保护的行为则比较独特,颇类似于《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为了保护唐僧不受妖怪欺凌,便在他打坐的地方画圈保护。神通过画圈将人或物圈在其中,其神性就被注入,当有外界物体闯入时,他会与其发生感应,同时他的神性会保护圈内的东西免受侵害,这很有可能是一种早期巫术行为的体现。而且这种画圈的行为也有圈地的象征意味,即在此领地范围之内已有主人,旁人不容侵占。若按此意象理解,那么如上述文本中以老鼠精为代表的人侵入他者领地之中,必然引起以天女为代表的人的抗争。
第二,多神帮助人类守护谷种。汉族《露水挂万物》[2]中的玉帝因为人浪费粮食的恶行而惩罚人间。与其他惩罚母题不同之处在于,玉帝并未收回人间的谷种,而是令雨神停止对人间降雨。在所有保护谷种的神灵中,土地爷的形象较为特别,人们并未向其他神灵求助,却选择了请土地爷帮助。在《五谷树》中天女也是命令土地爷守护五谷树,土地爷虽然不能直接决定谷种的留存和生长,却也在守护谷种方面有着重要的地位。在《露水挂万物》中的土地爷公开违抗玉帝的旨意而帮助人类,可见他在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在上述文本中所有帮助人类的神灵中,沟神、河神的地位逊色于露神。可见在汉族的神灵世界体系中,自然界的万物和自然现象不仅受到各种神灵的控制,而且按照能力和地位划分神的尊卑的等级观念已然形成。露神在神话中所表现出的能力不低于雨神,他能保障谷种所需的水分,而且他也敢于违抗玉帝旨意去帮助人类生存,在汉族神话中突出露神地位的文本很少,这则神话已将他视为拯救人类的英雄。
第三,用素绢保护谷种的行为。汉族《香稻丸》也同惩罚母题产生了关联。王母在惩罚人间的过程中遭到了百花仙子的反抗,当风婆要拔走幼苗时,仙子的素绢保护了谷种,素绢变大而罩住各个村庄以防止风婆入侵[3],这与现在的大棚栽种技术颇有相通之处。神话与现实之间必定有对应的关联,这里用素绢保护谷种的行为本身可能就是一种耕作保护的手段,这种保护措施的产生是早期农业文明的发展和进步。此外,《香稻丸》也出现了画圈的行为,但与《五谷树》不同,它并不是仙女主动圈地的行为,而是王母通过画圈的方式使所有的谷种限定在这个区域内生长。其实王母的这种画圈行为从另一角度而言,也是对稻谷的变相保护,在此范围内的稻谷便不会受到天界众神的侵害。
2.请求神保护型
人在耕作的过程中,也会主动请求神的保护和庇佑。如苗族的《敬谷神、牛神》、畲族的《五谷神》等都属于此类。无论是在稻作文化区还是粟作文化区,中国境内很多民族基本上都有对谷种或粮食的崇拜观念、节日庆典或活动存在,谷神也是普遍存在于各民族之中的神灵,此类型的文本只是以神话的形式表现出了请神保护谷种的重要性。苗族神话中的庄稼和粮种并未出现特殊灾害情况,但人们仍得到天神的托梦告知,要在特定的时间(正月干活前)之内敬奉特定的神(谷神和牛神)才能保证庄稼的丰收[4]。畲族神话中出现了旱灾的情况,在土地公托梦的告知下,人们才懂得应祭拜五谷神[5]。两则神话共同出现了神托梦告知的母题,它与梦中赐予型有些许共通之处,前者是神在梦中告知保护粮食收成的方法,后者是神在梦中赐予谷种、指导种植庄稼的行为。人们已从需要谷种的时期步入到需要神灵信仰的阶段,保护型神话中托梦的目的是让人对神的信仰外化到固定的祭祀仪式之中。
神性人物和人在“保护母题”中所起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目前仅在哈尼族的《窝果策尼果》、瑶族的《谢古婆与格怀》、壮族的《尝新节》等文本中搜集到相关神话。其中瑶族的卜罗陀可以被认为是神性人物,哈尼族和壮族的兄妹则是以人的形象示人。它们发生的背景基本都是在洪水产生之前或之后,洪水母题突显了神性人物或人在保护谷种方面所取得的功绩。如瑶族神话中的卜罗陀在洪水来临之前便将谷种藏在最高白崖的第九个岩洞[6],哈尼族神话中的兄妹在洪水前把谷种和牲畜种藏在手指甲和脚指甲里[7],壮族神话中的兄妹在洪水来到后把谷种藏在了狗毛里,让狗先走[8]等。这里洪水产生的原因各有不同,神性人物和人所选取的保存方式也各有特色,不过他们都因成功保护谷种而成为本民族的英雄。
在保护谷种的过程中,动物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如在人保护型的神话中,人会将谷种藏在狗毛里。除此之外,动物也在神话中表现出保护谷种的自觉主动性。
第一,与惩罚母题相关的保护。神话中与“惩罚”相关的类型有很多,保护型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如汉族《高粱为什么是红色的》讲王母下凡收回所赐的五谷,大黑狗吓跑了王母[9],回族《五谷的故事》认为是阿丹圣人收回了人类的庄稼,狗看见赶忙跑去为人护粮食,圣人见狗冲上来,便留下些穗头[10],这里狗的形象比较类似,王母和圣人为了惩罚人类而收回五谷粮食,当他们遇到狗的护种行为时,都选择了退缩,作为神或神性人物,他们对狗的畏惧令人不解,这里可从两个方面进行理解:其一,若褪去他们的神性,便可发现他们与一般人的相似,狗作为保护庄稼、看家护院的家畜,不仅会用叫声提醒人们注意危险的环境,也会采取凶狠的方式对陌生的人或动物进行主动的攻击,王母和圣人既担心狗会引来人们的围追,又害怕狗会采取攻击伤害到自己;其二,若保留王母和圣人的神性,相比较其他神话而言,狗所具有的能力不仅是看家护院,神话中的天狗可以飞上天庭、吞食日月,狗在很多民族之中也被认为是来自天上的神兽,它所具有的神性也不应被遗忘,汉族和回族神话中的狗若被认为是具有神性的狗,那它所具有的神性也是王母和圣人所畏惧的力量,这样看来狗保护谷种、驱赶神的行为确有深意。
第二,与灾难母题相关的保护。动物保护谷种的行为常常发生在洪水和旱灾之中,如畲族的《老鼠和谷种》中的老鼠将粮种藏于洞里而躲过了旱灾[11],它保存谷种的方式与其生活习惯密切有关,人们认识到老鼠可能会采取这种方式为人类保存谷种,老鼠最后都将自己所保护下来的谷种交给人类,使人能够开始农耕生活来维持生计,人们已将它们视为文化英雄。畲族神话中的谷种早在旱灾之前便已出现,从“烈火烧焦了地上庄稼”的客观描述中可见。在面对旱情等灾难时,人类采取的是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神话借助了动物帮助人的形式表现出了人类的抗争精神,在面对自然界的各种危难之时,仍能够向更为理想的生活迈进。
“考验母题”是神话中的一个重要母题,在谷种起源神话中,“考验”出现得却比较有限,它是关于神对文化英雄进行考验的一类神话,基本会与“赐予型”和“人神婚型”共同出现在文本之中,如在独龙族、哈尼族、汉族、满族、蒙古族、纳西族、羌族、瑶族、彝族、藏族等10个民族的15篇文本中都有此母题存在。按照文本情节与谷种的实际关联性出发,可以从如下两种情况进行分析。
在神考验英雄的方式中,与谷种神话内容有关的便是对农事活动的考验。神话中的英雄多是天神的准女婿,“考验女婿”是考验母题中较为重要的一类,神话将神的“考验”与谷种起源联系起来,贯穿其中最为重要的情节便是农耕式的考验方法,像蒙古族《鲁俄俄》中的鲁俄俄通过了砍出九块火山地、收割东山九块玉米地、收回南山九块地的燕麦等难题的考验后,才得到天神的女儿和陪嫁的粮种[12],羌族《木姐珠和斗安珠》中的斗安珠也是在通过了砍树、烧山、种玉米等三项考验之后,才和天女成亲并获得了天神所赠的五谷杂粮[13],其中理解考验的原因和具体的方式是解析此类母题的关键。
第一,选取农耕式考验的原因。在不同民族的民间叙事文本中,都广泛流传着“考验女婿”的母题,它源于现实生活中的婚前考验,不仅有岳父考验女婿,还有未婚妻考验准丈夫、准婆婆考验准媳妇等不同形式,通过婚前的测试来确定或预测准夫妻是否相配,如满族《水仙格格》中的水仙格格在嫁给恩哥之前,要完成婆婆让做的手指肚大的褥子、盖水晶被子等考验[14]。这些考验多是与男子是否智勇双全和德才兼备、女子是否持家有道和贤良淑德有关。蒙古族《鲁俄俄》中的天神对鲁俄俄的考验明显受到了其他民族文化观念的影响,它和羌族神话都选取了相同的方式进行考验,神话交代的背景虽是人间尚未出现农业,但从天神对英雄的考验可见神话实际发生在农业社会时期,人们已知道农业耕作的具体细节。神话中之所以用农耕式进行考验,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这是农业文明社会中比较常见的考验,男子在农耕社会中是重要的劳动力,但耕作不是单纯地仰仗蛮力,更需要在认真观察的基础上运用智慧来完成这项工作,神话中对此也表现得很明显,准女婿是否掌握了农耕的技术直接关系到他们以后能否有稳定的生活保障,故而此项考验很有必要;其次,神通过农耕的方式考验女婿,也是在间接指导或传授耕种的经验。其实,神话中的考验或难题在现今的婚俗中仍有流传,男子在迎娶女子过门,或男子入赘岳父家时,都要在迎娶或入门时准备相应的有难度的问题来为难对方。
第二,农耕式考验的具体方式。先民在神话中认识到谷种和耕作技术都是神赐予人类的,神在赐予人类谷种之前也考虑到了实际耕作技术的问题,故而神安排了诸如砍林地、烧荒地、挖荒地、播谷种、收谷种等难题,这也是农耕式考验中最基本的过程,都按照了农业种植的顺序进行,神让被考验者在实际的劳作之中掌握了耕作中不同环节的工作。在几乎所有的“农耕式考验”中,被考验者都是在天女或准岳母的帮助下才能完成考验,这样的情节设定可能说明,女性对人类进入农耕社会起到了关键作用,在母系氏族社会中,女性最初发现粮种和耕作技术的可能性极大,神话保留了先民的这种认识,在考验型神话中变成了女性帮助男性完成考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女性对于耕种技术的熟识程度之高,即便在父系氏族社会中,男性掌握了农业社会的权力,但在某些方面仍然需要女性的指导和帮助。在有的考验母题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帮助者,如羌族《木姐珠和斗安珠》中风神、火神和雨神对斗安珠的帮助使他完成了耕种的考验难题,其实这些风火雨水都是农业耕作之中所需的外部自然界的帮助,在刀耕火种的时代,火已被人所发现,而对农业的灌溉也可以通过挖沟开渠来完成,人类在农业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创造条件,来使渴求而不可得的天火、雨水转化为可随时获得的事物。
在“农耕式考验”中还有比较特别的一类,即英雄在完成拾捡谷种的考验之后,被神指出有几粒谷种没有捡起,英雄发现它们在动物腹内,通过腹内取种才完成了神所交代的这项考验,这里以蒙古族、纳西族、瑶族、彝族、藏族等五篇文本为例进行说明。
表1“农耕式考验母题”的文本比较表
在上述考验过程中,文化英雄在拾捡谷种交给天神之后,被发现谷种的数量不足,这样英雄重新在帮助者的协助下,找到了在斑鸠或鸽子等动物嗉子内所藏的谷种,完成了腹内取种的考验。对于“考验”中的“腹内取种”,有如下四个问题需要分析。
第一,考验型中出现“腹内取种”。神以农耕的方式对英雄进行考验的目的已很明显,但为何在考验型的最后要出现“腹内取种”的情节,这应该有两方面原因:首先,这应该属于天神的设定,在实际的农业耕种中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如谷种在成熟之时会面临被鸟兽所侵扰的风险,天神的考验是让英雄具备随机应变的意识,在失去谷种之后,应当采取何种方式进行应对;其次,“腹内取种”的行为方式体现了农耕和狩猎的结合,鸟兽所食用的谷种是人类所种植的,而防御鸟兽的行为又源于人类狩猎时期所积累的经验,故而神话所表明的是两种生活方式的融合。
第二,神话对谷种数量的设定。如上文本中的谷种数量可见,动物腹内藏有三颗谷种是较为恒定的数目,出现半颗、两颗半、四颗、四十九颗等数量应为变体形式,实则神话中出现的这些数量都是泛指,神话中的数字“三”便具有泛指的含义,所谓“三生万物”即同此理。在实际收谷种的环节中,失去三颗谷种与否是无法判断的,它只出现在神话叙事中,而且“三”也比“六”或“九”等数字更具有说明价值和意义。像瑶族《五彩带》中所说的四十九颗其实也为虚数,玉皇让坚美仔播撒的谷种不过百颗,而少了近乎一半的谷种是用肉眼可以观察出来的,玉皇能观察出具体的数量,也从侧面表明其神性的能力却非凡人能比。可以说“三”或其他数字只是神话的表述语言。
第三,有关取种方式的问题。文化英雄所采取的方式基本上都是“箭射飞禽”,弓箭是狩猎时代的主要标志,它的使用者多为男性,故而男性与弓箭也产生了神话层面的关联,弓箭也多以隐喻的形象出现在文本之中,“箭射飞禽”是英雄狩猎能力的体现,而其中所选的飞禽多为斑鸠、鸽子、雀子等飞鸟,其共同特征是有嗉子,这为飞禽藏住谷种创造了可能。此外,纳西族《宋则利力》是取种过程比较独特的一类,英雄宋则利力发现三颗谷种中的两颗半被蚂蚁吃了,便把蚂蚁折为两段来充数,蚂蚁充当了谷种,而剩下半颗的获取方式则与前面“箭射飞禽”相似。
第四,有关帮助者的指点。上述文本中的英雄都在帮助者的指点下才找到了谷种,这些帮助者以女性为主,其中彝族《开天辟地史》和藏族《种子的起源》神话中的帮助者都是天神的三姑娘,她们都让英雄射三只斑鸠或三只鸽子的中间一只,她们不仅能够事先知道谷种藏在飞禽的腹内,更可以认定是哪只飞禽吞食了谷种,这不仅是女神的神性体现,也表明了她们在取种过程中所处地位的重要。此外,瑶族《五彩带》中的帮助者是凤凰,这与其他帮助者的身份略有不同,作为神性动物的凤凰,它本身就代表着祥瑞,而且作为百鸟之首,它也可能探查出谷种的下落,这也是选取凤凰意象的重要所在。
文化英雄在通过神的考验之后才可以获得谷种,但最后获得谷种的过程往往又要与成婚、盗取、斗争等方式相关,如独龙族的《人类始祖朋更朋》、哈尼族的《英雄玛麦》、汉族的《神农找谷子》等都属于此类。英雄取种的背景都与人间生存的艰难有关,不过它们在考验方式和取种奖励等情节却大为不同。
第一,考验方式的不同。独龙族神话中的天神设置了爬树、掏蜂饼和远行等三项考验[15],这应该与独龙族的实际生活方式有关,神话中所列出的考验,与现实中对独龙族青年的考验应较为一致,在狩猎社会过渡到农耕社会的过程中,人们仍需要进行一定的狩猎活动来维持生活,这三项考验显然是与狩猎生活有关,爬树可以避免野兽带来的危险,掏蜂饼是在野外获取食物的有效方法之一,远行中的难题更可以考验随机应变的能力。哈尼族神话中的玛麦拉铁弩射鹫鹰[16]的考验行为也是针对狩猎生活而来,箭射鹰鹫考验了猎手的臂力和准确性,射箭实则是对智慧和勇力的双重检验。汉族神话中的神农杀龙闯九道关[17],龙是太阳所设的障碍,神农能够连续闯过九条龙的关卡,这便是对耐力和勇气的考验。当然除了上述考验方式之外,还有诸如通过农业耕作等方式进行考验,它们的共性特征都是与狩猎、农耕的生活方式有关,这些考验都是对文化英雄的智慧、勇气与毅力的检测。
第二,奖励情节的不同。谷种是所有此类神话的最终奖励,每个文化英雄赢得的方式却不同。独龙族神话是以成亲的方式获得谷种,朋更朋在通过考验后,获得的奖励是与天女成亲,并得到了天神所赠的谷种,这则神话的发生背景是洪水神话之后,人间正需要再次繁衍,朋更朋上天娶天女,既完成了繁衍人类的重任,又帮助人类重新获得生存的物质资料。哈尼族神话是以盗取的方式获得谷种,英雄玛麦在通过天神的考验后,向天女学到了如何种植庄稼,而且天神要将女儿嫁给他,却不允许玛麦返回人间,英雄不得已只能在成亲之时偷出谷种,最终也为此付出了生命,英雄用生命为人间赢取了谷种的奖励。汉族神话是以武力的方式获得谷种,神农闯过关卡之后便得到了太阳所赐的谷种。以上文本也基本可以涵盖该类母题的大体结局。
“保护母题”和“考验母题”虽然与谷种的直接起源的关联不是十分紧密,但却是谷种起源神话中不可忽略的母题,它们有着重要的作用和意义。“保护母题”是神、神性人物或人、动物在面对神的惩罚和自然灾难的考验之时以各种方式保护谷种的神话形态,它突显了保护者作为文化英雄的业绩,神话表现出了各民族不同的保护行为方式,如神画圈保护谷种、神性人物藏谷种于洞穴、人藏谷种在指甲或动物的毛发之中、动物驱逐天神保护谷种、动物藏谷种于脚下或洞穴等方式,都表达了不同的文化内涵,通过本文对这些保护意象的深入解读,可以想象到人类在进入农耕文明社会之后所经历的各种磨难。而“考验母题”往往是通过难题的形式来对相应的人物或事件进行考验,在与谷种起源相关的此类神话中,它可以从考验过程和考验之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前者侧重于考验的方式问题,而后者重点表现的是得到谷种的结局,此类“考验母题”的主要情节多与岳父对女婿的考验有关,考验的方式却与农耕文明中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关联。通过对“保护母题”和“考验母题”的具体情节的比较,不难发现先民在农业文明的发展过程中的艰辛历程和独特体验,同时在创造农业文明的过程中,文化英雄也彰显出了独特的魅力和精神引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