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 量

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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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二十分，宋小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背着肩包，走进了南江火车站的候车大厅。进入大厅前一刻，她故作不经意地回头扫视了一眼，见到了几个熟悉的同行的身影，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宋小雅是下午接到一个叫况大伟的男人的电话，来这里和他见面的。况大伟交代她，在进入大厅之前，先去火车站旁边的售报亭买一份《南江晚报》，卷成筒状拿在左手，并将红色报头露在外面。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因为周末，大厅里候车的很多，这样能让对方很容易找到自己。

宋小雅刚从警官学院毕业不久，应聘到南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三中队做警员，从上班到现在才一个月，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新手。按说，现在正是她跟在老警员的后面学习和积累经验的时候。然而，一起突发事件，使她成了一名“卧底”，要去和犯罪分子进行面对面的短兵相接。

那天晚上，宋小雅所在的三中队，奉命配合辖区派出所，对所在区域的浴城、歌房、酒巴等娱乐场所进行突击检查时，抓获了一对正在进行性交易的青年男女。没想到在审问那个叫江燕虹的失足女子时，为了立功赎罪，她主动交代了一起涉及倒卖假钞的大案。据江燕虹交代，前不久，她遇到了高中同学钟一民。钟一民的出手阔绰让她吃惊，后来才知道他是倒卖假钞的。

钟一民劝江燕虹不要再做这种营生了，不如跟他去倒卖假钞，等赚够了养老钱就金盆洗手，找个安静的地方去颐养天年。钟一民怕她不信，还拿了几张假钞给她，让她去试试看。没想到江燕虹提心吊胆地去了几回超市，果然什么事也没有，还找回来不少真钞。这让她一下子就动了心。

那天晚上，江燕虹请钟一民吃饭，又半推半就地和他上了床。事毕，钟一民当着江燕虹的面给自己的上线通了话，还委婉地向对方介绍了江燕虹现在的身份。说她是自己的同学兼前女友，人品绝对靠得住。眼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愿意舍下性命来干这事。放下电话后，钟一民告诉江燕虹，说已经和他的上线说好了，对方答应先和她做一笔试试。又说，他的上线是一个叫况大伟的男子，他们之前并未见过面，但绝对是一个可靠的生意人。他已经将她的手机号报过去了。如果没有意外，对方会主动联系她的。

江燕虹交代说，没想到这以后钟一民便不见了，怎么也联系不到他。江燕虹估计是钟一民逗她玩的，就一笑而过。没想到就在江燕虹渐渐忘了这件事的时候，那天下午，她的手机突然接到况大伟发过来的一条短信，让她某日晚去南江火车站候车大厅，到时候他亲自来和她接头。江燕虹说，看到短信，她当时吓坏了，因为钟一民并未说过况大伟会亲自上门来找她。对于自己是否要真的去参与这件事，她开始有点犹豫起来。因为她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少不了有牢狱之灾。

宋小雅拿着江燕虹交上来的那几张没有用完的假钞，当即向中队长何文浩作了汇报。何文浩看着手中的假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这种CE86版的假钞是前不久才发现的，也只在广州、福建等沿海城市有零星出现，是从境外过来的。在纸质、色彩、金属线、水印等重要识别区都运用了高科技，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普通验钞机必须加上一个识别软件，才能甄别它的真假。外媒纷纷报道，说一旦失控，CE86版假钞将彻底瘫痪中国大陆的金融秩序，使人民币的国际信誉度大幅下滑。公安部前不久已经向全国各地发布了协查通报，要求密切注视该款假钞的流向，一经发现要一查到底，坚决切断其流通渠道。没想到这才几天，CE86版假钞竟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内地城市南江，这自然让何文浩不能不感到吃惊。

2

何文浩赶紧向局领导汇报。在做了认真研究之后，局领导当即决定将这个案子交给三中队查办。何文浩原本打算做江燕虹的工作，让她成为警方卧底。可观察下来，发现江燕虹生性胆小，还有点神经质，不适合和犯罪分子直接接触。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次和对手短兵相接的机会。经再三斟酌，最后才选择了宋小雅。

不过，对于况大伟选择在火车站接头，这一点让何文浩一时摸不着头脑。

宋小雅收回视线，开始翻看手中的报纸，可总有点心不在焉，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一张纸条塞到她的手里说：“大姐姐，这是一位叔叔让我交给你的！”说完就跑开了。宋小雅莫名其妙，展开手中的纸条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张火车票，是半个小时后开往南方的。回头去看，那个小男孩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四周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宋小雅正在奇怪，手机上来了短信。点开一看，正是那个叫况大伟的发来的。况大偉说，他因有急事离开了南江，让她乘半个小时后发车的K391次列车，在五十公里外的松阳镇下车。然后去镇东的白天鹅大酒店，入住205客房，他在那里和她见面。

宋小雅的这部手机是双卡双待，其中一张卡是从江燕虹的手机里取下来的，她得拿它和况大伟联系。看完短信，宋小雅有点发懵，她赶紧将短信内容转发给何文浩，又告诉他车票上的车厢及座位号。过了一会儿，何文浩回复说，已经和松阳警方紧急取得了联系，他和警员小马将随车前往，让她放心登车，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宋小雅定了定神，背起肩包向检票口走过去。在K391次列车发车前的最后一刻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刚才在跨进车厢的那一刻，宋小雅看到何文浩和小马已经先她一步上了车，就坐在她后面不远处，她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行车不久，列车广播里报出了松阳镇的站名。宋小雅正准备下车，突然接到何文浩发来的短信。短信一开头就提醒她千万不要回头，说发现在她身后隔三排的位置上，有一个可疑男子一直在盯着她，还在不停地操作手机，估计是和外面联系。这个男子三十出头，留中分头，面容清瘦，留有唇髭。何文浩让她住进白天鹅大酒店时，要注意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又说，松阳警方已经为他们订下了白天鹅大酒店205对面的206房间，万一有什么不测，他们随时都能够出现在她的身边，让她放心。

看完短信，宋小雅头皮一阵发麻，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待车子停稳，宋小雅背着肩包下了车。松阳是一个乡镇小站，下车的人不多。宋小雅看了看腕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招停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宋小雅说了一句：“去白天鹅大酒店！”驾驶员便发动车子上了路。宋小雅悄悄回头去看车后，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一边朝自己这个方向看着，一边上了等候在路边的一辆私家车，那车子很快便“咬”了上来。宋小雅知道，这一定是何文浩说的跟踪自己的那个男子。看来他不是一个人，应该还有他的同伙。宋小雅心里一紧，赶紧给何文浩发短信，说她怀疑已经发现了跟踪者，问何文浩下一步该怎么办。片刻，何文浩回复说，他们已经看到了，他们坐在松阳镇警方提供的一辆私家车上，正跟在那个家伙的后边，让她千万不要频频回头，以免打草惊蛇。

3

白天鹅大酒店坐落在镇东的半山坡上，霓虹灯店招熠熠生辉。宋小雅付款下车，来到酒店门口。回头再看，原来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子不见了，也没见到何文浩他们的车。

酒店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了，从里边出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在问清了宋小雅是要住店后，便热情地自我介绍说，她就是酒店的老板娘叫胡佳妮。然后拉着宋小雅来到服务台，拿出登记簿让她登记。

登记完毕，宋小雅告诉她，自己已经通过朋友预定了这里的房间。胡佳妮愣了愣问她：“预定了房间？”然后又笑着问她定的是哪一间。宋小雅也回她一笑说：“是205！”胡佳妮在电脑上查了查对宋小雅说：“请随我来！”说着就朝站在门口的一个门童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帮着拿两瓶水上楼。门童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转身从旁边的茶水房拎来两瓶水，向这边走过来。

爬上一楼半的拐角处，宋小雅见那里开着一道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胡佳妮便强拉着她就往门里走。宋小雅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就要往楼下跑。跟在后面的门童见状，放下水瓶，冲上来先将她的嘴巴捂住，然后用力制服了她。就这样宋小雅被胡佳妮和门童挟持到了楼外，推上了事先停在那里的一辆小车。上车后，宋小雅还在拼命挣扎，被门童在后脑勺用力一击，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宋小雅從昏迷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置身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反绑着双手，嘴巴也贴上了胶带。

就在这时，从外边进来一个身着警服的男子。她挣扎着刚想要爬起来，只见那人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一只手将她按住，低声喝道：“老实点，不许动！”宋小雅吓了一跳，再抬头一看，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中分，面容清瘦，留有唇髭，怎么像是何文浩在短信上说的那个人？难道面前这个人，就是在火车上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那人狞笑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宋小雅一看，正是自己的那部手机。宋小雅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在她自己的那张卡上，还存有何文浩发给她的短信没来得及删掉。因为紧张，“发完短信立即删掉”这个致命的环节被她在关键时刻忽略了。

那男子拿手机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划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道：“美女，想不到你还真的是警方的卧底。老子在南江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外边，就发现了不少便衣。幸亏我当时灵机一动，让你到松阳镇和我见面。没想到你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和你的同伙联系。怪不得我刚通知你入住白天鹅大酒店的205，对面206的房间就被松阳镇派出所的人定下了！刚才我出了火车站，他们还在后面跟踪我，不过我只耍了一个小手段，就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那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见宋小雅在扭动着身子激烈地反抗着，还拿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他，男子一声冷笑，用力撕掉了她嘴巴上的胶带，说道：“告诉你吧美女，我就是况大伟。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宋小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什么警方卧底，我听不懂你的话！我叫江燕虹，是钟一民介绍我来做假钞生意的！”况大伟挥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拿手机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说：“叫你嘴犟，证据就存在这里，你还能蒙得了老子？”

4

况大伟拿来一张面巾纸，替宋小雅擦去嘴角的血迹，说：“你们在短信里把老子的长相都说得一清二楚，还想赖掉不成？告诉你吧，你们不是一直在找那个钟一民吗，你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吧？他已经命赴黄泉了。CE86不是谁都能参与进来的！今天我约那个江燕虹去南江火车站，就是想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后来在那里发现了你们的便衣，才让我改变了主意。接下来的情况你应该清楚了，候车大厅里给你送纸条的那个小男孩，是我用一只玩具收买的。

听到这里，宋小雅的心直往下沉。她现在明白了，白天鹅大酒店其实就是况大伟他们贩卖假钞的窝点。胡佳妮和门童都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成员。此刻，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得设法拖延时间，争取活着出去。

宋小雅调整了自己的思绪后，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况大伟说：“这位大哥，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给我发短信的人。您也知道，现在垃圾短信满天飞，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就我这样，会是什么警方的卧底？想必钟一民早就告诉您我是干什么的了，我叫江燕虹，吃的就是青春饭。也活该我倒霉碰上钟一民那个死鬼，那次和他上床，他一分钱没付，还让我摊上这场大祸。大哥求求你放了我，这事我真的不想干了，我……”

话没说完，况大伟冷笑着站起来，对宋小雅说：“既然你坚持说你就是江燕虹，我也拿不出证据来说你不是。但有一点就能证明你是还是不是，这个证据就在你自己的身上！”宋小雅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我身上——会有什么证据？”况大伟说：“你也别懂装不懂，我马上就会让你明白的！”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宋小雅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证据”是什么了。她失声尖叫道：“你——你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况大伟狞笑着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说：“叫吧，你就是吼破了嗓子，看会有谁来救你？你说我不这样做，怎么能证明你就是江燕虹？你也知道，江燕虹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不知道和多少男人上过床，还能在乎跟我睡这一回？”说着就冲了上来，开始撕扯宋小雅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