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旸(南京艺术学院 工业设计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已划上句点。在信息技术的支持下,知识社会的愿景正在慢慢进入人们的视线,并引发越来越多的探讨。共享、合作、共赢、创新、改变等趋势也使知识社会的社会形态慢慢呈现出复杂多变的流体特性。一些学者指出,工业革命的成因在于生产和交通经济的变革,而当前的变革则是一种“协调”手段的变革,因为网络、计算机技术最重要的应用之一就是其执行协调的能力。[1]3-5金吾伦对当前的社会发展趋势所作的总结也反映了类似的观点:即一种从封闭性、地区性向开放性、全球性的转变。[1]3-5可以说,人类正处在一个全球性的“文化加速演变时期”。丹尼斯·奥奈尔(Dennis O'Neil)认为,文化本身会受到支持改变及反对改变两方力量的影响,这些力量和社会结构及自然环境有关,也与现有社会结构中的一些观念及实务有关,这些都可能是文化演变中的一部分。进一步来说,社会冲突与技术的发展将改变社会的动态,产生新的文化模式,最终亦将改变整个社会形态。[2]
社会的多元化与科技的高速发展使我们不断反思,技术、科技、产品都在飞速的更新,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也逐步进入到每个人的生活日常中,作为人类文明象征的“文化”在这一进程中亦显现出其独特的发展路径,即在这样一种“边界消融”的背景下,不同文化间的不断融合与进化正在加剧,并在各个行业呈现出一种跨区域、跨文化合作的趋势。世界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进行融合,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文化的兼容并蓄,不同的文化正在以比起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快速的方式在碰撞与融合。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带来了改变与发展的机遇,跨文化的生产与合作方式掀起了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猛烈的创新浪潮。[3]在变革的时期,人类总要作出很多关键性的决定,而这些决定往往涉及我们对自己的理解与反思。因此我们不禁思考繁荣的文化、不断融合的文化发展趋势,对行业发展有什么新的需求?或者说在此背景下对学科的认识是否产生了变化?而在工业设计研究领域,我们的关注重点是否也印证了这一趋势?通过文献分析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是本文的重点。
在“工业设计文献综述与分析(1991-2000):认知与科技”中曾经指出:《设计研究》与《设计焦点》两部期刊在文献选择的倾向上是存在一些差异的:“《设计研究》中的文献更注重分析阐述设计过程、设计方法、以及设计实践中的不同问题,进而实现与其它的人文社科、自然科学之间的有效对话;《设计焦点》则更倾向于所有这些设计相关的问题背后的关于伦理、社会责任、影响等方面的问题。当《设计研究》中的大量文献以设计与电脑辅助之间的方法开发为议题时,《设计焦点》中则着重探讨由此引发的设计责任问题;而当《设计研究》中的大量文献在探讨设计认知行为与过程的问题,从而引发对设计活动的新的思考时,《设计焦点》则从社会哲学的角度提出了极具影响力的全新的思考方向。可以说《设计研究》注重的是建立设计学的学科机制,而《设计焦点》则更像是一种监督与启发,从批评与反思的角度来见证并验证设计学科建立的过程。而从各议题所占文献总数的比重上而言,人文艺术类的议题,如历史、哲学、伦理等虽然始终是设计研究范畴中的重要组成,但所占比重显然是较低的。虽然如此,设计研究的趋势和倾向仍然是清晰可见的,设计认知、设计学科的组成、设计研究范式的构建都在朝着系统的、兼容并蓄的方向发展,可以说,这10年的设计研究与发展的重心十分明确。……历史、哲学、伦理等问题的讨论重心也离不开这些议题,它们体现了学科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反思。”[4]因此在对2011-2020这十年的文献分析中,我们决定采用新的分析策略,即将《设计研究》与《设计焦点》的文献作分别的分析。而在本篇中,我们以《设计研究》的文献为分析对象,对其中的重要文献进行解读。
2011-2020《设计研究》共刊登学术论文346篇,通过初步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文献的学科范围分布状况(图1)。如图所示几乎所有文献都被囊括在“工程设计”这一领域,这暗示着设计研究中在这十年的文献选择倾向上更注重分析阐述设计过程、设计方法、以及设计实践中的不同问题,进而实现与其它的人文社科、自然科学之间的有效对话,这一趋势在工程类设计中反映的最为显著,由于工程与机械结构一直也是工业设计领域的核心知识,可见“工业设计”领域的文献所占比例也是很大的,这说明,工业设计专业目前在设计学科的专业中与理工科等应用学科专业联系较为密切,其借鉴运用相关的观察与研究方法也越来越成熟;与经济商业领域相关的文献占据第二重要的位置,这是设计商业一体化趋势的重要体现,这也是设计与大社科领域产生学科交叉与渗透的具体表现;此外,计算机科学、设计教育、社会学也是文献中涉及较多的领域;最后我们也能清楚地看到,传统的设计研究,包括设计史、艺术史等人文性较强的领域在设计研究的文献中所占比例较小。可见,《设计研究》以“研究”为重点,以建立问题、探索问题、并最终给出合理解释为主要路径,这一点明显区别于《设计焦点》中的文献类型。
图1 2011-2020《设计研究》文献的学科范围分布情况
图2 2011-2020《设计研究》文献的共被引情况
图3 2011-2020《设计研究》高引用率文献的被引频次
进一步的分析运用了文献分析工具Citespace对346篇文献的引用率进行可视化呈现,分析结果显示了十年间引用率最高的10篇文献作者及其文献被引的路径,如图2所示。这些文献及其每年的被引频次如图3所示。而进一步考察这些文献的关键词与摘要,我们发现其中五篇以上的文献都涉及设计创新的概念。基于上述分析结果,最后我们以“创造/创新”(creative/vity,innovation)作为关键词进行检验,发现其在文献中的出现频率自2011年起逐年增加,如图4所示。因此本文以这十年中引用率最高的涉及“创造/创新”概念的八篇文献为主要分析对象,高引用率也充分代表和说明了该领域十年来的研究重点和倾向。
图4“创造/创新”(creative/vity,innovation)作为关键词在文献中出现的频次
图5 基于原因机制构想的设计框架
通过对文章的进一步精读与分析,可以进一步将设计创新类的文献分为四个方面来解读。
在几篇文章中引用率最高的是基斯·多斯特(KeesDorst)的“设计思维的核心及其应用”一文。自从罗威(Rowe)使用“设计思维”(DesignThinking)一词作为其1987年著作的标题以来,“设计思维”一词就成为了设计研究人员集体意识的一部分。[5]从设计思维的角度来看,第一届“设计思维研究研讨会”是对设计和设计方法学研究的探索。[6]自那时起,多种设计思维模型不断地被发展出来,它们主要基于观察设计实践的多种不同方式,并借鉴了设计方法论、心理学、教育学等方面的理论和模型,而这些研究共同形成了对复杂事物的丰富且多样的理解。不置可否的是,“设计思维”的相关讨论越来越流行,如今它被认为是解决IT、商业、教育和医学等领域问题的新的切入点,而这也向设计研究界一直以来的两个关键问题提出了挑战:即“设计思维的核心是什么?”“它将为其他领域的从业者和组织带来什么?”,这两大问题也是这篇文章探讨的重点。作者通过检验设计过程的基本推理模式,构建核心设计实践——“创新框架”,以此勾勒出这两大问题的部分答案,文章最后还探讨了将这些核心设计实践运用于组织问题解决和创新的方式。
多斯特通过原因机制的等式来阐释设计问题的核心,并创建解决问题的框架。他认为,设计与价值实现之间存在某种关系,设计思维可以以一种不明推论等式来表示,如图5中4-6类等式所示。[7]521-532我们预先需要为他人或自己设定某种通过设计活动实现的价值,而后“设计的具体对象”(what)与“设计的具体方法”(how)在此基础上逐步确定下来。这个“价值”是依赖设计实现的,是我们预期的结果,而非既定的结果。因此不同于通常图中1-3类基于逻辑的原因等式,这个等式体现了设计过程的特殊性。正是“价值”(value)的形成决定了所有的设计活动与最终表现,它同时也影响着设计“问题”的形成,而这样的不确定性决定了设计是一种具有无限创造潜能的活动。
在建立起此理论的基础上,作者进一步研究如何运用设计实践来帮助企业组织应对现代世界中所面临的新的、开放性、复杂性问题。研究的最大特点是将“创新框架”作为设计学科特有的核心实践,探讨设计实践如何与组织互动。多斯特指出设计实践至少可以在四个不同的层面上与组织实践产生关联:1)针对现有框架中的问题的设计实践;2)针对构建框架的设计实践,而这一框架来自于现有公司的实践;3)采用外部机构提出或开发的新框架;4)通过对公司的全面调查来构建全新的框架,从而使公司组织对自身进行更深层次的转变。
另一篇关于设计思维研究且具有较高引用率的文章是赛达·伊尔麦兹(Seda Yilmaz)等学者的“通过设计启发实现创新:专业产品设计案例分析”。他们的研究指出,认知通常依赖于简化的启发式方法,但很少有研究探索启发式设计在设计中的作用。[8]研究的主要目的是确定设计启发是否在设计专家人员的概念生成过程中出现,并分析这类设计启发的性质。作者认为,不同于常见的启发方式(如共同研讨)以及一些特定的启发方式(如TRIZ①TRIZ是前苏联发明家、教育家G.S.Altshuller(根里奇·阿奇舒勒)和他的研究团队,通过分析大量专利和创新案例总结出来的用以分析问题,促进创造性想法生成的工具。),也许存在一种特定领域的设计启发方式,这种启发方式被用于构思阶段的概念创作过程中。这种启发方式比TRIZ更为通用,同时比共同研讨启发方式更为具体。因此作者试图在形式和功能转换的层面上描述设计启发方式,从而帮助设计人员产生更多的设计方案。研究在多个月内对单个产品项目中工业设计师的构思过程进行了全面分析,检验了设计师保留的218个设计概念及其生成顺序的记录。此外,还对设计师进行了设计过程回顾的访谈,讨论前50个草图的生成过程。作者建议设计师应使用特定的启发式方法来探索潜在设计问题,从而获得产生新颖和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作者的案例研究揭示了可启发概念变化并改变现有解决方案的设计启发方法,并提出专业知识结合启发式方法的使用,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设计的创造力和多样性。
在创造力研究领域,如何测量与评估创造力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面,同样在设计研究领域,对创造力的相关研究也少不了对“创造力应该如何评估”的关注。普拉博·沙卡(Prabir Sarkar)等学者的“评估设计创造力”是这一研究议题的代表性文章。但是关于创造力测量的研究本身就具有难度,这和创造力本身的定义模糊不清有很大关系,基于不同领域、不同研究方法,以及研究目的,研究者对创造力的定义往往并不一致,因此在对其进行测量或评估的时候,需要从特定的角度对创造力本身进行有说服力的解释。
在设计领域,一个共同的认识则是具有创意的想法和观点对于设计产品和实现创新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作者认为,如果能够有效评估创造力,对于设计师产生更具创意的设计方案以及实现产品创新都将更有帮助,并能够支持两者的改进。[9]该研究首先通过整理分析现有相关文献,将产品设计中通常所涉及的创造力概念定义为新颖程度、实用性或两者的叠加。现有文献指出,目前大多数评估创造力的方法仅专注于评估产品的新颖性,因此这项研究提出一种根据产品的新颖性和实用性来评估其产品创造力的新方法。作者及其团队开发了用以评估产品新颖性和实用性的方法,然后再将这些方法组合成一种评估产品创造力程度的方法。而进行检验的主要方法是通过对照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对产品创造力的直观评估,再对提出的方法和其他可从文献中获得的方法进行测试与评估。
在实现设计创造力的过程中,思维定式①设计思维定式(design fixation)指在设计过程中对于设计问题、概念、解决方案等一种固定化的认知,在不同的设计中发生程度不一,但往往与创新的设计结果相悖,或使其实现受阻。本文译为“思维定式”,仅供参考。是阻碍其过程发展的一种认知现象,近年来,引起广大设计研究者的关注。事实上思维定式是设计专业实践中的一个实际问题,专业设计人员应意识到这一问题,并采取措施解决。不同的个人、组织和环境因素都会导致不同程度的思维定式的发生,并对最终设计产生影响。相关研究指出,当设计师们通过反思和回顾他们以往发生思维定式的经验时,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摆脱思维定式。但是尽管设计师意识到思维定式发生的风险,并采取相关的预防措施,他们仍然认为,思维定式的出现在设计过程中是很难控制的。因为在开发新产品的创造性过程中,面对不断地努力和反复的挫折,对未知风险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承受能力和毅力,许多人往往很难坚持去挑战已经接受的想法,以及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新颖且有价值的想法,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大的开放性和灵活性。
纳森·克里里(Nathan Crilly)的研究,“在概念发展过程中的设计思维定式与创造力研究:专业设计师的态度与实践”就是为了解决上述冲突,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设计过程中表现出的各种创造性行为以及创造受阻的现象,基于此,研究者将能够开发出在特定环境中有效解决思维定式问题的工具和技术,并且还可以更好地了解应如何使用这些工具和技术。[10]该研究对十三位专业设计师进行了访谈,了解他们对思维定式的态度以及他们采取的解决方法。设计师们认为,与项目、客户、设计团队、组织文化和所采用的设计活动有关的多种因素会对思维定式的发生起到缓解或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研究结果表明,设计师在职业生涯中积累的经验与思维定式的发生都是不同的。先前失败的设计经验往往被认为更容易引发思维定式,而各种解决方案的经验则能够有效阻止思维定式的发生,因此研究建议对发生思维定式的特定经验进行反思可以使设计师有效防止思维定式的发生,并因此更容易实现创新。
尤塔·纳·西奥(Ut Na Sio)等学者对设计过程中案例分析的作用的相关研究进行了一项元分析,主要目的在于,检验在设计过程中参考不同类型的实例是否更容易引发设计思维定式,以及在不同条件下引发的思维定式的程度。[11]分析结果表明,提供案例可以使设计师产生更多与案例相关的想法,虽然产生的想法类别较少,但更加新颖。此外,解决方案构想的质量与案例的重复程度相关,也就是说,当列举适量但较为常见例子时,对产生的想法的新颖性和质量的促进作用就会增加;而当使用单一且不常见的案例时,则可能会鼓励设计师从探索设计问题的阶段就开始在更为广泛的领域中进行深入调查,从而促进高质量和新颖想法的产生。
罗伯特·尤曼斯(Robert Youmans)认为,创新对于成功的设计很重要,但是设计过程中的思维定式可能会阻止设计师发挥其创新潜力。[12]他们的研究,“物理原型及小组工作对降低设计思维定式的影响”主要探索什么样的条件能够促进或者降低思维定式发生的可能性。研究一共有120名学生作为参与者,其中80名都具有设计背景。参与者首先被提供一种样式工具作为参考,然后单独或以小组的形式使用特定结构设计出两个新工具。所有参与者都是分别在两种不同环境下完成这两种工具的设计:一种是在展示了工具的物理原型的环境下;另一种则是没有展示工具物理原型的环境。实验发现了一些极具参考价值的结果:在提供了物理原型作为参考的环境中进行设计时,设计的结果会更好,设计出来的工具对示例工具的模仿程度和相似度更低,即思维定式的发生程度低;而在没有物理原型可用时,小组设计的工具则要比个人的设计更好。这些结果强调了运用实物模型在设计中的重要作用。
具有创造性的设计概念通常被认为是迭代发展的,其中设计问题和解决方案以相互适应的方式“协同进化”。①“协同进化”指的是设计问题产生到提出解决方案的过程并不是简单直接的,而是一种“问题”与“方案”不断转换的过程。具体的关于“协同进化”概念可参考文献Dorst, K., & Cross, N. Creativity in the design process: co-evolution of problem–solution[J].Design studies, 2001,22(5):425-437.,本文中不再进行赘述。司戴凡·维尔兹尼(Stefan Wiltschnig)的文章 “创意设计中提出问题与解决问题的协同进化”阐述了其研究团队与此相关的一项研究,该研究考察了这种协同进化概念是否也能够用以解释设计团队的设计实践中创造性想法的产生。研究结果表明:共同进化的现象是定期发生的,并体现在设计问题地带与解决方案空间之间的各种方向性转变,而设计团队的负责人往往是促使“协同进化”开始的关键;另一方面协同进化与其他创造性活动(例如,类比和心理模拟)具有关联性,并且协同进化与认知的不确定性表达之间也存在明显的关联,这说明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通常在处理具有相当程度的复杂性和歧义性的问题。研究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协同进化”是协作设计中创造力的“引擎”。[13]
自20世纪70年代起,设计师始终将设计与创新联系在一起,设计与创新的关系蓬勃发展起来,特别是在设计行业试图建立起它对经济的价值影响时。在皮尔迪奇(Pilditch)1976年作为设计顾问的早期工作中能够看到这一点;在《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的管理编辑洛伦兹(Lorenz)于1986年发表的文章与出版了《设计管理》的前商人彼得·高博(Peter Gorb)于1966年所作的文章中能够看到这一点;在伦敦商学院的一系列研讨会中也能够看到这一点。越来越多设计和管理研究人员通过案例研究证明了优秀的设计与组织竞争力之间的联系,[14]而设计与创新的关系研究成为管理和设计学者研究的主题,他们一致认为设计推动了创新。[15]在管理领域,查兹堡(Chesbrough)提出将开放与创新作为管理理论发展,这一点已被众多设计和非设计研究人员所接受。[16]在设计领域的标志性事件就是“设计思维”理论的提出,该理论来自于罗杰·马丁(Roger Martin)等管理学者、提姆·布朗(TimBrown)等设计师,以及奈杰尔·克罗斯(NigelCross)等设计学者的思想。[17]515-520而这些发展趋向于巩固设计、创新与创造力之间关系的设想。
值得注意的是,在许多文献中,各种界定模糊的所谓创造性活动都以“设计思维”作为其标签。在上述分析的文献中,多斯特的研究就是希望能够通过分析来表明,设计专业事实上是代表着非常具体和典型的推理方式,且设计实践可以与不同级别的组织进行交互,因此在不同情形下,需要应用不同类型、级别和层次的设计实践。多斯特指出,对这些不同的设计实践的混淆似乎部分归咎于对“设计思维”的本质及优点的普遍混淆,而这种混淆似乎逐渐到达了一种无法被接受的状态,不少著名的设计研究人员完全反对使用“设计思维”一词,他们大声疾呼它的“死亡”。[7]521-532而多斯特的研究试图证明设计实践的特定要素,例如专业设计师在更广泛的问题情况下根据主题调查创建框架的方式,确实可以使其他领域的组织和从业者受益。他最后指出,为了实现“设计思维”对从业者和组织的真正价值,设计研究需要以一种微妙、清晰和更加详细的方式来理解并阐明这些实践。从这个角度来看,设计思维与创新之间的关系似乎成为设计领域属性的一个重要标志。
对于设计思维的倡导者来说,在非设计领域中,其存在的重要意义就是通过解决“结构不良”和“邪恶”问题②这一观点最初由“设计方法”运动中的思想家提出,即赫伯特·西蒙(Simon,1973),霍斯特·里特尔和梅尔文·韦伯(Rittel&Webber,1973)。具体可参考文献Rittel, H., & Webber, M. Dilemmas in a general theory of planning[J]. Policy Sciences, 1973,4:155-169; Simon, H. (1973). The structure of ill-structured problem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181e201, (republished: Simon, H.(1984) “The Structure of ill-structured problems.” Developments in Design Methodology, Cross, N. (ed) Chichester & New York:John Wiley & Sons. pp. 145-166).]的策略来识别设计;但是非设计领域的思想家参与设计的另一个重要的动机是将设计作为创新与改变的推动力,这样就将解决问题的策略与创新的过程联系起来,事实上,这是在认知心理学领域所关注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也对设计领域的研究颇有启发。多斯特的等式亦解释了设计思维之所以是一种创造性思维,原因在于设计问题是“不良结构”的问题,它不同于自然科学中的“良好结构”的问题(按照公式和特定方法能够解决的问题)。不良结构决定了设计问题并非具体问题,而更多的是“情境”与“背景”,这其中蕴含着各种不同的文化因素。1979年,《设计研究》的第一篇编者按中指出:“在最一般的层面上,设计是一种适应性过程,或者说是人类能够应付周围环境、应对困难和变化的手段。从技术意义上讲,设计是在计划行动。”这种与适应性、复杂问题和变化有关的设计思想在工业设计、工程和建筑设计学科中被提出来,这在当时是设计研究界关注的焦点。[17]515-520时至今日,这种设计对环境、复杂问题的诠释似乎变得更加重要。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出现的许多新的设计领域都集中在对设计与系统的开发,以及设计与其用户之间的持续关系上,这代表着设计从对20世纪的设计产物,包括其功能和符号学意义的关注,转变为对使用设计的体验和意义的关注。尤其是在快速发展的数字技术的背景下,对用户体验进行更全面的洞察成为新的需要,这导致在设计研究领域越来越多地运用人类学和人种学方法。
如果说从设计方法运动中脱颖而出的设计研究主要对设计师的认知活动感兴趣,那么相比之下,这些新的设计研究人员则专注于通过设计去塑造或重塑的世界。如果说在19世纪和20世纪建立的设计学科的重点是物质的设计和物质环境的塑造,那么21世纪新兴的设计学科就更加关注非物质性,如系统、流程、组织、界面、经验和关系。这一趋势同样出现在商业和管理部门,其关注重点已从生产和分销转移到接收和持续的交互作用;在教育、卫生、法律和更多其他领域,也都在发生类似的平行变化,越来越多商品和服务的接受者被视为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不仅是消费者,更是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与所居住系统的创造性解释者。因此更多不同的学科知识被纳入设计的过程中,以便更好地去分析及诠释复杂多变的环境,设计团队、协同设计逐渐成为关注的重点。不仅在思维定式的相关研究中我们验证了这一点,在设计思维的研究中,研究者们也在试图创建一种促进团队协作的思维方法,或者说设计思维的另一个关键之处就在于其对团队合作的支持。
设计范围内的实践活动不断变化,并且不断扩大。尽管建筑和工程学具有悠久的专业历史,但在20世纪占主导地位的许多设计领域,例如工业设计、视觉传达设计、室内设计和时装设计,是在经过近50年才逐渐专业化,而工业革命直到20世纪的后几十年才成为学术研究的主题。[18]6-17如果说工业革命催生了那些在20世纪起重要作用的设计学科,那么,20世纪后期的社会、文化和技术变革同样催生了新的设计环境和实践。在进入21世纪的20年中,各种类型的设计实践已经激增。服务设计、交互设计和体验设计已经摆脱了20世纪传统设计专业所具有的可能性,它们的操作方法与实践途径也大不相同。实践环境、设计身份及可能性的不断更新,给有关设计过程及意义的一切对话提出了新的问题及解释。由此可见,自21世纪以来,更加丰富及多变的文化环境与资源促使我们对设计思维理论的进一步理解与完善,而这正是推动设计创新、技术创新、文化创新的重要手段。
瑞秋·库柏(Rachel Cooper)认为,2020年,我们正处在第五次社会变革的浪潮中,而这波改变的浪潮提供了巨大的设计潜力,它影响着世界的各个层面,并以道德、可信赖和协作的方式改变着世界,[18]6-17设计正在成为了解未来的重要工具。在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了世界观和思想的支离破碎和各种冲突;先进经济体中的技术趋势(例如,机器人技术、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及物联网)正在改变着经济、社会价值和结构;生活方式的改变与全球性灾害的增长,地球的健康状况处于关键轨道。如今,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尝试去了解未来,设计研究人员可以使用从创意设计过程中汲取的方法来想象未来、构建未来,并进行测试。这并非是对设计发展的构想,事实上设计领域的各个学科现在正在运用这些方法来解决复杂环境下的各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问题。[19]例如,在技术和物联网的世界中,当事物具有智能并连接在一起时,设计思维帮助我们以一种新的角度来进行设计,从以用户为中心的设计到面向对象的设计研究。[20]在与社区互动以了解居住者的反应的同时,我们使用设计小说情境来构建和测试替代方案,并通过解决公共卫生领域的上游问题来影响政策,例如通过城市设计和共同设计食物系统来鼓励流动性和活动性。[21]这些案例都说明了传统的社会组织及其活动边界正在消融,随之而来的是创新活动边界的“融化”,因为生活、工作在社会中的用户将真正拥有创新的最终发言权和参与权,创新成为每个人都有可能实现的一件事。[22]而总体来看,以生产者为中心的创新模式正在向以用户为中心的创新模式转变,创新也因此正在经历从生产范式向服务范式转变的过程,即进入一个民主化的进程,[23]这是文化演变与交叉带来的必然结果。创新的机遇就隐藏在当前社会发展的无比多样与绚烂的文化中,设计思维和方法正是我们不断探索与挖掘这些机遇的有效手段,而在这样的探索之旅中,设计学科的发展也迈向了新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