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同道:像野人一样战斗

□ 杜青

尹同道，1938年考入黄埔军校16期炮科，毕业后分配到74军57师。上高会战中，在57师师属炮兵营1连任排长。

尹同道出生于湘南一户农家，在宗族的资助下，初中毕业后进入湘桂铁路运输人员训练班学习。1938年，尹同道考取黄埔军校16期炮兵科，在桂林受训。1940年10月，尹同道毕业后前往江西前线报到，第一站就是江西上高泗溪杜家村。

3个月的见习期满后，尹同道被分配至驻杜家村的74军57师参谋部当见习参谋。每天天未亮，号兵们就吹响集合号，士兵集合出操，有时还到街头拉练。当地墙上到处都是文艺兵写的抗战标语。部队士气高昂，老百姓很受鼓舞，对日军也没那么怕了。后来在上高会战中，老百姓还纷纷帮助军队。

尹同道回忆，当地老百姓对部队的最大贡献是组织年轻人做部队的向导，还有帮助承担运输、通讯等工作。尹同道所在的57师炮1连就有四五个老百姓提供帮助。当地老百姓为上高会战的胜利作出了特殊贡献。

部队驻扎在泗溪时，经常搞卫生，马路边、泗溪河边的茅草和垃圾都要清理。部队还经常组织人员帮老百姓抢收粮食。上高会战前，只要水稻成熟，部队就赶紧组织人员帮老百姓抢收，防止被日本人抢走。

/ 尹同道。

尹同道在57师参谋部3个月的见习参谋期满后，先下到营部。营长孔先荷对他特别关照。不久，他到了连队，在57师师属炮兵营1连戴梅生连长的手下当排长。那时，凡黄埔军校毕业的同学，每周都聚餐一次。由此，尹同道又认识了同为黄埔毕业的孔宣荣等人。

1941年春，上高会战打响了。尹同道说，上高会战是他打的第一仗，也是引以为傲的一仗。这场战役是总司令罗卓英将军精心设计的杰作。开战前10多天，中国军队就有意将日本人引进圈套，且战且退，后面则关门打狗痛揍日军。战斗在村庄、城镇、山头、河边到处打响。“白天日本人占领了我军阵地，晚上日军飞机来不了，我军就连夜夺回。打到后来，战况越来越有利于我军。同时，友军从后面包抄，我军（74军）正面突破，日本人兵败如山倒，我们乘胜追击。最后我们打胜了这场战役，但损失也很大。在部队渡江的时候，日本飞机如蚂蝗一样密，很多弟兄就那么被炸死了。”

在尹同道的记忆中，参加上高会战的20多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跑步转移，和日军的飞机捉迷藏。当时，日军飞机多达150多架，中国军队一架也没有。我军炮兵一有动作，日本人的飞机就赶来轰炸。我军除了不停地跑、转移阵地，没有任何办法。

在这样的装备条件下，尹同道他们还是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上高会战中阻止敌人渡过锦江的战斗就打得很过瘾。黎明时分，下着小雨，57师炮兵营1连接到阻击敌人渡江的任务后，马不停蹄地朝锦江边挺进。由于下雨，日军飞机来不了，这对于丧失制空权的中国军队来说，是个大利好。日军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正扎堆渡江。他们坐着一二十个橡皮筏子已划到江心，其动静之大，隔了很远，都能听到水的响声。尹同道说，日本人如此明目张胆，丝毫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必须给他们教训。这是炮兵发挥的最佳时机。当时全连共带来4门迫击炮。尹同道命令调整距离方位，指挥4门迫击炮群发射击。

这一突如其来的炮轰，打得日本人鬼哭狼嚎。”打完几炮后，尹同道命令炮兵赶紧撤，左右前后换地点，离开原地。”果然，炮兵刚一撤退，日军的炮弹就如雨点般打过来，但全都落了空。在新的射击地点，炮1连继续朝江心的日军轰击，没过多久就将江心几十个日军筏子全部轰翻。岸边的日军见势不妙，纷纷撤退。“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日军基本溃败了。”这场战斗仅持续了十几分钟。

/ 作者（右）与尹同道合影。

一个月后，57师师部的《阵中战报》报道，57师炮营1连击毙了日军少将旅团长，提出要对参加该次战斗的部队进行表彰和奖励（注，报道消息有误，上高会战中日军唯一的旅团长、第20混成旅旅团长池田直三并未阵亡）。一时间好几个炮连前往报名。原来在那次战斗中，除了57师炮1连，同时还有几个炮连也在附近，但最后奖励给了炮1连。大家都说是自己打的，但又都没有证据。我们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的了，是不是夺了别人的功劳呢？”不管怎么说，受到表彰后，炮1连的官兵都非常高兴，大受鼓舞。这也是尹同道最成功、最得意的一次战斗。

尹同道戏称炮兵是苦兵”。他回忆起当时炮兵的苦和累。炮兵都是从步兵连队挑选体格较壮、思想较为沉稳、特别能吃苦的士兵组建。早春的上高，天寒地冻，炮兵穿的是一身单衣，睡觉就在民房的地上铺些稻草，盖床薄棉絮。全班十几个人挤成一团互相取暖，以此熬过寒春的每个夜晚。那时人人身上长满虱子和疥疮，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洒硫磺粉消毒。“上高会战那阵，下了几天雨。衣服、鞋子、帽子全湿了，头发又脏又乱，像野人一样，帽子戴不进头上只好扔掉。”尹同道说到这里哽咽起来。除了穿的，吃的也很勉强。抗战物资消耗大，前线官兵吃不到蔬菜和肉类，每天就是干菜：干笋、黄豆、辣椒、豆豉等，缺少营养。但就连这样的食物也无法完全保障。炮营的饭菜，开始是炊事班送，先由通讯兵找到炮营所在地，然后带着炊事班将饭菜送来。开始几天，炮营距离不算远，三里五里地，后来就变成八里十里 等通讯兵找到炮营，炊事班再将饭菜送来时，饭菜都已经冰凉了。后来干脆不送饭，每人自带一袋子炒米，也就是白米泡盐水炒熟，饿了就抓一把吃。渴的时候，口干得不得了，混着泥巴的臭脏水也能一口吞下，战士们戏称这是野餐或吹泥饭”。中国军人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进行了 抗战以来最精彩的一战”，给日本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