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宁
在很多人的童年记忆里,感冒、咳嗽、拉肚子,或者发烧了,来一盒青霉素、先锋霉素(头孢),吊几瓶水,立竿见影。但是这些“常规操作”,在近些年越来越难随心所欲地实现了,那些未列入非处方药的抗生素,必须凭医师处方才能在药店购买。即使到了大医院,医生也常常会“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尽量少开或者不开抗生素。这些看似人为制造的障碍到底出于怎样的考虑?随意使用抗生素有这么可怕吗?本期我们就来谈一谈其中的始末缘由。
首先,我们先辨别一下抗生素是什么。在我国,有大量的人将消炎药与抗生素混为一谈,加剧了抗生素的滥用。实际上,消炎药是指针对抑制炎症反应的药物,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常说的激素(通常含有“松”字),另一类是镇痛解热药(如布洛芬、阿司匹林等)。而抗生素是针对消灭细菌的药物,名字上通常含有“沙星、硝唑、霉素、头孢、西林”等词。这些抗生素通过减缓细菌生长、阻止细菌复制,或是破坏细菌细胞膜等方式抵御细菌大军,使得某些曾经极为致命的疾病变得很容易治愈。有统计显示,抗生素的发明将人类的平均寿命提高了10年以上,可谓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随着工业的腾飞,曾经极为昂贵的抗生素逐渐能够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于是在诸多国家被大量、广泛使用。
抗生素虽然能够打击细菌,但每种抗生素并不针对某个特定的细菌,而是对一系列细菌进行无差别攻击。然而,在我们体内存在大量的有益菌,其数量远远超过致病的坏细菌,抗生素会使得这些友军一起阵亡,引起肠道菌群失调等问题。某些时候,由于某种抗生素打破了菌群的平衡,还会让一些本来无害的共生菌获得繁殖空间,大量增殖,引发二重感染。
抗生素作为针对细菌的特效药,在治疗时应该作为最终手段,但在过去的几十年却往往被人们用成了“大炮打蚊子”。比如由病毒引起的感冒,通常七天便能自愈,但人们使用了并不起效的抗生素后误以为是药物发挥了治疗作用。实际上,无论病毒或是细菌感染,药物通常并不能杀死全部敌军,我们的免疫系统才是最终的王牌杀手,这也是在免疫系统不佳的病人身上更容易出现耐药毒株的原因。当免疫系统收拾不了少量的耐药菌时,这些强化版的敌人会迅速壮大,先前使用的抗生素也就失去了效果。
综合来讲,在遵循医嘱的前提下,我们使用抗生素应当遵循以下原则:
1.不要一出现咳嗽、感冒、拉肚子就用抗生素,一有炎症就输液。
2.能用窄谱抗生素就不用广谱,能用低级的就不用高级的,能用一种就不用两种,轻度或中度感染一般不联合使用抗生素。
3.能吃药就不打针,能打针就不输液。
很多人读到过关于“超级细菌”的新闻,在全球各地正涌现越来越多的患者因感染这种可怕的细菌丧生。在人类智慧与细菌进化的较量中,这些超级细菌的出现正是我们滥用抗生素的后果。越随意使用制敌武器,敌人越强大,看似矛盾的因果关系却是自然界自古以来的法则。
在细菌的进化中,耐药基因是随机出现的,在没有外界药物压力时这些天然耐药菌只占菌群的少数,掀不起大的波澜。而广泛、长久、大量地使用抗生素,无论在微观个体层面还是宏观生态层面都会破坏菌群的平衡,大量的敏感菌被消灭,少数的耐药菌便崛起。不知不觉间,人体内和周边环境中的细菌越来越耐药,我们的抗生素也不得不随之升级。然而,最快的研发也难以追上某些细菌的变异,人们绝望地发现,在一些病人身上的超级耐药菌,用尽市面上的抗生素也难以起效。更可怕的是,这些耐药菌并不会随着一两个病人的离世而灭绝,除了自身复制,它们还可以将耐药基因通过搭载病毒、基因交换等途径传递给其他兄弟姐妹,形成群体性耐药。也就是说,一旦某种耐药菌已经形成,平时没有滥用抗生素的人也要跟着一起遭殃。由此可见,防止抗生素滥用是一个群体问题,必须在人类群体水平上加以控制才能奏效。
现如今全球每年有约70万人死于超级细菌,如果任由其发展,到2050年因为超级细菌丧命的人数将达到1000万,超过因癌症死亡的人数。我國政府在近10年内出台了多项管理抗生素的条例,规范抗生素的使用条件,完善用药流程,并且加强对民间的宣传,《不能滥用抗生素》的课文已经出现在多地的中小学课本上。然而在一些小诊所和小药房,抗生素还是很容易拿到,很多人还留有抗生素解决一切感染的思维惯性。
除了人的临床用药外,畜牧业也是滥用抗生素的重灾区。饲养者们为了降低成本,往往将食用动物们放置在拥挤不堪的脏乱环境中,通过给它们集体注射抗生素来避免细菌疾病的暴发。在我们享用低廉的肉类产品时,这些抗生素正在悄无声息地流入土壤、河流,以及我们体内。为了全民的生命健康,我国农业农村部已下令,2020年起全面禁止在饲料中添加抗生素。
出现超级细菌,该怎么办?
面对超级细菌,我们也并非束手无策。科学家们正在考虑使用细菌的天敌——噬菌体来打击对手。噬菌体不同于抗生素的地毯式轰炸,它们可以精确制导,只杀死特定的目标细菌,并且随着细菌的进化同步自行升级。如果细菌想要对付噬菌体,就必须降低对抗生素的耐药性,这样我们就可以联合噬菌体和抗生素,用鸡尾酒疗法剿灭超级细菌。尽管如此,噬菌体疗法在全球都还处于实验阶段,由于其制作和流通难度远超抗生素,恐怕我们还要等比较长的时间才能见到它的大规模普及。
编辑 张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