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渊
形象具有鲜明的建构性,它不是对社会现实的模拟描述,而是一种话语建构物,它是在特定的语境中通过话语建构起来的。作为一种文化内涵丰富的非虚构艺术形态,纪录片传递的价值理念更容易获得不同文化背景下观众的理解和认同,在国家形象塑造、实现跨文化交流以及国际传播方面发挥着独特的作用,成为当今世界各国对外宣传和文化交流不可或缺的媒介载体。
敦煌地处河西走廊的西端,西邻西域,西汉时期敦煌设郡,成为汉朝最西边的一个关隘,是中西方交通要道的咽喉。它不仅承载着中西方政治、经济的交流互通,而且是早期印度佛教传入中国的第一站,是丝绸之路上中西方文化汇聚交融的集合点。独特的地理位置使敦煌文化在汉晋文化艺术的基础上兼并融合了中亚、西亚的艺术内涵,形成了具有兼容并包的宏大气度、广博深远的文化内涵以及形态多样的艺术形式。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佛教文化以及中原文化和西方文化在这里汇聚、交流、融合,形成的敦煌历史遗迹不仅具有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内蕴,而且融合了欧亚历史文明的特征,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具有永恒的魅力。敦煌文化的辉煌启示人们只有搭建起交流、融合的桥梁,才能相互促进创造灿烂的文化,它就像一面历史的镜子,为东西方学者不断探索人类文明演化、发展规律提供参照和借鉴。
秦川作为土生土长的敦煌人,熟悉和了解这片生养之地的文化内涵和特质。他运用纪录片的表现手法将敦煌文化中鲜活的历史进行最客观、最贴近的建构,将古代社会风貌的原始画面立体、艺术地展现在世界面前,开启了一扇让人们了解历史的窗口。它的价值就在于真实、鲜活、完整地反映出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明相互交融、相互渗透的真实状况。
敦煌周边被沙漠和戈壁包围,寸草不生,被称为“戈壁绿洲”。导演秦川的每一部纪录片中都能找寻到展现戈壁和沙漠的画面。采访秦川时,他说:“戈壁是甘肃西部地区的特征地域元素,画面中展现的苍凉广阔的戈壁是纪录片的底色”。秦川拍摄戈壁和沙漠时多采用日出或者傍晚的逆光、侧逆光仰角拍摄,选用大全景的固定镜头,营造出古典、庄重、沧桑的画面影调。《敦煌伎乐天》在讲述无数商人和僧侣穿行古丝绸之路时,展现了昏黄夕阳映射下的茫茫戈壁。《敦煌画派》 《敦煌书法》 《莫高窟与吴哥窟的对话》中多次出现夕阳下驼队前行的画面,在柔和暖黄的夕阳渲染下,驼队沿着绵延不断的沙丘缓缓而行,犹如跳动的音乐旋律,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形成一种古朴、庄重、灵动的格调美。这些纪录片在沙漠光影的画面中展现了一种不畏困难、坚强不屈和催人奋进的精神,无论是古时候的商人和僧侣,还是近现代逐梦敦煌的艺术家们,不管前方是否路途漫漫无所终点,都要向着心中的灯塔不断前行寻找绿色的理想。
敦煌鸣沙山东麓1860米长的断崖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公元4世纪至14世纪的735个洞窟,其中492个洞窟有塑像和壁画,共有壁画45000平方米,彩塑2400余尊,堪称世界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保存最完整的佛教艺术宝窟。其中,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石窟——莫高窟保存着大量精美的壁画和逼真的彩塑。秦川在《大河西流——三危佛光》中运用情景再现的手法还原了公元366年,行脚僧乐尊行至鸣沙山前,看到此处河水潺潺,金光闪闪,犹如千佛降临,认定此处就是佛国圣地,由此他在宕泉河畔的峭壁上凿开了莫高第一窟。自此以后,经历了中国历史上的十多个朝代一千多年的营建发展,开凿出了享誉世界的敦煌石窟群,其中举世闻名的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是最具代表性、规模最大的石窟。
《敦煌书法》是一部以展现敦煌汉代简牍、草圣张芝、索靖书法和藏经洞写经为主要内容,展现敦煌书法形成、发展和历史衍变的纪录片。在第四集《翰墨千秋》中讲述了现如今经济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带来了人们生活节奏的快速化、快餐式的大众文化消费以及电子化的文化传播,使中国传统文化丧失了人文背景和现实土壤,离我们越来越远,在键盘与鼠标的敲击声中中国书法是否成为绝响,导演秦川表达了无奈与担忧。
《敦煌伎乐天》是从敦煌莫高窟保存的珍贵的乐舞资料入手,集中展现敦煌古代乐舞的历史渊源和发展演变的过程。片中展现了莫高窟壁画中数量庞大的古代乐舞图像和文献资料,深入解读了敦煌藏经洞中保存的中国最古老乐谱和舞谱,展现了一千多年间中原和西域在音乐舞蹈领域交流融合的发展历程。通过现代舞蹈艺术家们的临摹学习、汲取营养,让壁画复活,让古谱发声,创作出了《丝路花雨》 《大梦敦煌》《千手观音》等敦煌题材的现代大型舞剧,反响空前。古老的艺术通过现代的演绎散发出无穷的魅力和全新的光彩,也使千年的古老艺术通过现代的手段得以传播和弘扬。
《敦煌画派》展现了敦煌莫高窟保存一千多年的壁画和彩塑的历史渊源与发展脉络。中国美术虽然有数千年的历史,但是唐代以前的名画真迹几乎失传,直到敦煌莫高窟重回人们的视野,连续一千多年的壁画、彩塑震惊了全世界。在这座被遗忘的艺术洞窟中,敦煌无数不知名的画工、画匠们留下了一幅幅技法一流、色彩明亮、构图巧妙的艺术精品,这些壁画包含了中国绘画技法与风格的演变过程,弥补了汉代之后到宋代之前中国绘画史的巨大空白。
农历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民间传说是“佛祖的生日”,寺庙都会举行盛大的浴佛仪式,祈求佛祖福泽保佑、消弭灾难,因此称为“浴佛节”或者“佛诞日”。在这一天庙宇都要举行斋会、结缘、求子的活动,人们来到寺庙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后来逐渐演变成为中国的传统节日。河西地区在“浴佛节”也有自己的风俗,秦川在纪录片《大河西流》《敦煌伎乐天》中都有展现“浴佛节”的画面。农历四月初八,敦煌莫高窟临近的居民早早锁了院门来到莫高窟烧香拜佛,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健康平安。这一天莫高窟对于敦煌居民是免费开放的,人们聚集在莫高窟前赶庙会、唱大戏,吃着油饼,围坐在一起听秦腔,庆祝佛祖的生辰。
秦川还在片中展现了几种古老的民间传统艺术。河西宝卷就是其中之一,它是在敦煌变文、唐代俗讲以及宋代说经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说唱艺术。它主要吸收和沿用了敦煌佛经的结构,以说唱形式吟唱佛经,多以手抄唱本的形式留存于民间。河西宝卷在发扬和传承的过程中吸纳了河西地区地域文化特质,更具有地方和民间特色,成为一种独特的民间传统艺术。
敦煌文化辉煌绚烂,再次绽放耀目世界的光芒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敦煌的守护者,是他们开启了敦煌的又一个时代,让敦煌再度震惊世界。透过影像,人们不仅了解了莫高窟艺术宝库的文化魅力,同时也了解了“莫高窟的人”,没有他们的守护和坚守,莫高窟不会再现世界之光。纪录片《大河西流——飞天情缘》中讲述了“敦煌的守护神”常书鸿用其毕生的精力保护莫高窟的事迹。片中通过豆妈(照顾常书鸿饮食起居的同乡)以及豆妈丈夫的采访,回顾了常书鸿在敦煌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真实反映了当时艰难贫苦的生活环境以及常书鸿历经命运沉浮的种种打击与不幸依然一如既往地守护敦煌的执着与坚持。他为敦煌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使敦煌文化在世界重放光彩。
《敦煌画派——美术诗经》中也讲述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常书鸿、段文杰、史苇湘、李其琼、欧阳琳和万庚育等热血青年放弃原有的艺术创作之路,毅然决然投身于清苦冷寂的莫高窟,青灯孤影、甘守清贫,终其一生面壁临摹壁画,以无私的奉献和执着坚持艺术救国,保护中华民族乃至世界的历史文化遗产。万庚育是张大千的关门弟子,徐悲鸿的高徒,显赫的师门出身原本可以让她成为扬名立万的艺术家,但是她举家西行毅然来到敦煌,在莫高窟临摹了大半辈子壁画。当主持人问她:“您后悔吗,这个选择”,95岁高龄的万庚育笑着连说了三遍“不后悔”,主持人问她:“您为什么不后悔”,万庚育说:“艺术”。短短的两个字简单却令人动容,其中的向往和执着不言而喻,同时也道出了老一辈艺术家的理想信念和艺术追求,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们一生的坚守和执着。如今敦煌莫高窟精美的壁画和栩栩如生的雕塑处处流淌着老一辈艺术家的心血和无私奉献,彰显着守护敦煌的“常书鸿精神”,为敦煌文化深厚的内涵增添了浓浓的人文情怀。
纪录片作为一种跨时空、跨文化的传播媒介,影像更加真实具象,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渗透着鲜明的文化特征,具有独特的审美性,更容易与受众产生情感共鸣,它是敦煌文化极佳的传播载体。敦煌文化通过纪录片的艺术形式得以再现和挖掘,达到了保护和传承的效果。导演秦川的系列纪录片为我们构建了敦煌历史文化的影像志,内容涵盖了敦煌历史、地理、考古、书法、音乐、舞蹈、美术等诸多门类,为敦煌文化的发扬和传承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体现了敦煌本土纪录片创作者宣传家乡地域文化的责任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