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江小涓
本文节选自《江小涓学术自传》,广东经济出版社有限公司,2020年3月
当多数学者有定见时,决策层往往会认真倾听和对待。
记得1999年起草十五届四中全会国有企业改革文件时,研究机构和学者个人写给起草组的研究报告、意见和建议有上百份,绝大多数都认为国有经济改革必须有实质性进展,不应该在一般性行业中与其他类型企业相竞争。这个“意见包”对改革决策产生了重要影响。
例如,有一段时间某种形态的学术诚信问题成为国内学术界的大问题,在国际上也造成不好的影响。但问题的性质和程度都不易判断,相关部门一时没有定论,甚至有“放过”的迹象。清华大学的薛澜教授对问题做了深入分析,认为需要认真处理,并提出了工作建议,切实推动了相关工作。
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当各方面呼声很高,要求制定某种脱离实际、不可持续的福利政策时,经济学家有时会提出质疑,这种意见也容易被决策者重视和接受。
记得2004年前后,刘遵义先生在《比较》杂志上发过一篇关于社会保障改革不同方案的资金筹措和可持续性问题的论文,有比较详细的数据测算。我当时正好在起草一个文件,有社会保障方面的内容,我把论文拿给一位领导看,他感叹地说,要是这类研究多点就好了,我们都知道应该建立保障体系,但账算不清楚就开始推动,不是负责任的态度。
还有一种情形是,学者们提出一些相对“彻底”和“根本性”的重大建议时,问题看得透彻,思路和道理都正确。但是,决策者们还希望能看到对实施中可能碰到问题的分析和对实施成本的评估,把握好措施的轻重缓急。
例如,现在有学者批评说,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政府努力救助企业,使市场不能发挥淘汰过剩产能和落后企业的作用,导致问题积累。然而在当时,多国政府都有相似行为,国家之间有合作但更多的是博弈。
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是我们40年繁荣的源头。我国经济社会持续高速发展,快了就容易不稳,因此调控的必要性强于稳定发展的国家。特别是GDP竞争压力下的地方政府,既有不当干预企业的行为,也有为企业赋能的动力和能力,能够助推企业进入市场并增强其竞争力。就连阿里巴巴、腾讯、百度这些今日的巨型企业,成长初期也得到过地方政府的诸多支持。
外资企业的立场和观点就很有意思,它们长期受到地方政府较多有形与无形的关照,彼時并未指认这种做法不符合市场规则。最近几年我们强调内外资平等待遇,一些外商就抱怨中国投资环境恶化。我暗自想他们以前“找市长”就能搞定的诉求,今日也要按程序办理了。虽然投资环境还需要进一步改善,但这种内外资平等的原则没有错。
还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2009年,中组部组织了一个领导干部培训团,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和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管理学院分别接受两个月的培训,我担任团长。
在哈佛期间,危机处理和应急管理是一门主课,以案例教学为主。第一堂课老师讲解几个案例后开始讨论,有一位市委书记上台说,“危机类型那么多,你们这一套太复杂了,而且挂一漏万,我们很简单,只要书记到场,叫谁谁来,让谁上谁上,需要什么调什么,有预案也只是底线,现场要随机处理的问题太多”,然后还讲了一个自己城市的例子。
此头一开,书记市长们纷纷登台讲述,后来几次的课堂就很热闹,连老师也觉得很有趣,叫来助教一起听,认为中国另有一套体制和机制,有的时候很管用。
后来,有一位书记得意地告诉我,上课还是很有用的,他回去后就在一次会议上“很有理论高度”地讲了一次应急管理问题,大家都赞扬他有了“哈佛”水平。
我就想起科斯说过,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公务员,上司从不接受他的意见,他仍然锲而不舍地提,因为他相信当人们请求上司给指示时,上司一定需要说点什么不同的东西,就会想起他说的。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真如此。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原新,金牛
本文节选自《人口研究》2021年第2期
伴随工业化冲击和现代化塑造,中国社会正由前喻文化转向后喻文化。
发展新时代全龄友好文化,当务之急在于摆脱消极思维,积极看待老龄社会、老年人和老年生活。
发展新时代全龄友好文化,重点任务在于增强全生命周期人群的生命全程意识。老龄社会问题在老龄社会阶段集中爆发,使得文化视角更多地囿于老年群体。实际上,人口老龄化是不可阻挡的人口发展大势,人人都会变老,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是每个公民的基本社会责任。2002 年,第二届世界老龄大会从个体角度提出积极老龄化,强调“健康”“保障”和“参与”原则。经过多年探索,中国立足国情实际,从人口年龄结构角度作出与时俱进的文化诠释:转变“健康”理念,实施健康中国战略,落实大健康理念和预防为主方针,不仅关注当前的老年群体,也“从娃娃抓起”,关注未来的老年群体;拓展“保障”内涵,打破年龄刻板印象,从健康保障向精神文化保障扩展;重构“参与”价值,超越传统的市场评判标准,以“银龄计划”为基础在全龄活动中发挥老年群体潜在价值。
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曹玮
本文节选自《世界经济与政治》2021年第2期
本文的研究对此至少提供了三点启发性思路:首先,既不要盲目相信中国经济增长对周边国家的吸引力,也不必过于担心中国经济强大对周边国家造成的压力。根据本文的模型结果,中国经济实力与亚太国家的对冲倾向和外交侧重均无关。其次,尽可能降低自身对亚太国家造成的军事威胁感知。要做到这一点,可能需要中国加强与亚太国家的军事交流与合作。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中国需要重新思考并处理好中美关系与周边外交的优先次序问题。当前无论是中美关系还是中国外交战略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中国外交的首要任务究竟是保美国还是保周边仍存在争论。
本文的研究发现主要有三点:其一,中美关系会负向影响中国与亚太国家关系,这提示我们,想要同时改善中美关系和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其难度可能比较大,特定情况下或许需要在二者之间做出一定的取舍和侧重。其二,中美关系恶化的影响并非全部都是消极的。目前主流观点认为,中美关系下行的大趋势难以改变。本文的研究提示,中国与亚太国家的关系可能不会随着中美关系的恶化而恶化,相反有望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其三,中国军事实力的增长会负向影响小国与中国的关系。中国显然不可能停止发展军力,因此根据本文的模型结果,除非中美关系恶化,否则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有可能呈现疏远趋势。这从一个角度突显出中国外交在侧重美国还是侧重周边之间做出取舍的迫切性。
本文的实证结果向我们提出了一些理论上值得进一步探究的问题。例如,本文的模型显示,无论权力转移进行到哪个阶段,中美两个大国的实力对比都不影响小国的对冲倾向,这暴露出我们对大国权力转移本身对小国行为的内在影响机制尚缺乏深刻的认识。又如,无论是从直觉上还是从基本的国际关系理论分析上,小国对大国的经济和军事依赖都应当影响小国的行为选择,但本文的模型结果完全不支持这一点,反倒是此前被多数学者所忽视的小国国内合法性这一因素始终稳定地影响着亚太国家的对冲倾向。对这些反常识关系的进一步研究有助于加深我们对大国权力转移背景下小国行为规律的理解,并帮助大国更准确地制定对外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