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妈妈的世界

黄佳诗

每年五月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节。哪怕，它已经越来越被商家们运用成了一种营销，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总还是会有一些真情在。反正，关于这个节日，所有的赞美也都快要被说尽了。在我去年看到我的一个好朋友，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自己刚出生的宝宝时，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蜕变的奇妙。

也是在这些年，发现自己身边很多的女生，都离异了，成为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的单亲妈妈。要说到不同，可能作为旁观者，我也不是那么能够体会到成为单亲妈妈后的不同。她们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该看电影也还是看电影，该去看演出也仍旧是去看演出，只是有的时候会带上小孩。

母亲的状态，太决定了孩子的成长，尤其是单亲妈妈。

我的一位好朋友陈夭夭的故事，她也是一位单亲妈妈。不能说她多成功，毕竟小孩只有7岁，还看不到未来，但至少在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里，欢笑远大过于眼泪！

她给他取的名字叫作“愉快”，跟着她姓。从一开始，陈夭夭就是一个人带着他長大，没有结婚。

一开始，都是辛苦的。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陈夭夭看着他被抱出来，觉得很陌生，“我自己都负担不了，我怎么就要去负担另外一个人的一辈子？”那段时间，她非常压抑，只能在凌晨三四点，儿子睡着时，开车出去兜风。“整个城市都是睡着的，于是我去了菜场，看到那些卖鱼的卖菜的。我躲在车玻璃后，克制着想抽烟的欲望，看他们做事，看他们为了一条鱼一棵青菜都这样去拼。我没有理由放松下来。”

这个世界对于单亲妈妈，不算友好。陈夭夭说儿子是躺在一堆罚单、账单上长大的。“人家问我要征收‘社会抚养费，我被罚了4万块。就因为我是单亲妈妈，没有结婚。如果不罚钱，那孩子就要被送进福利院。”

刚有儿子的第一年，她抱着他，两个人在家里过新年，望着窗外的烟花。陈夭夭对儿子说：“每一个烟花都是外星球的人，接他自己星球上的人。总有一天，我们星球的人，会来接走我们。”第一年小孩当然是听不懂的。不过，这个谎，她骗了他三年。他后来自己就懂了。“我们没有圣诞老人，只有奥特曼和怪兽。他还是和正常男孩子一样喜欢忍者、恐龙战队。”

有一次，陈夭夭和愉快在星巴克。他在爬，什么都想爬，爬高爬低，陈夭夭很疲惫很不耐烦，儿子就哭了。她对他说，“我生你下来，不是让你用一世的眼泪对我。我给你取名愉快，你哪怕不能让自己愉快，你也得让我愉快！”许的就是让儿子健康成长，不要让她自己有太多麻烦。她说，很灵。

她是这样告诉儿子关于父亲的：“你是父母非常相爱的结果，可惜这个相爱太短了，没有在一起。你是有爸爸的，他只是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

然而，愉快从来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有次遇到一个水电工，他两次把陈夭夭拉近，说这个人好像他爸爸。陈夭夭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儿子的爸爸，响了四下，对方没有接。愉快说，“你还是专心开车吧，我要去上课。”

上户口，她就已经是东托西托找人帮忙。她想带儿子出国玩，去办护照，又一定要出生证明、结婚证和户口本，她就是没有结婚证。工作人员冷嘲热讽不肯办，后面排队的人用异样眼光看着她。她冲去了行政中心找领导，终于办成功了，“如果要我演一个孤苦无依的、愤怒的、羞愧的单亲妈妈，我都可以为儿子去演。反正我全程就是哀求人家，恳切地说明情况。我知道这只是我作为新手妈妈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儿子上学之后，所有的亲子活动都是陈夭夭去参加。“其实参加的家长，都是妈妈多，爸爸很少的。中国的爸爸其实少而可怜，很多都是脱离家庭的。要是遇上运动会，有足球、篮球，就让我儿子做大学体育老师的干爸爸来加入。老师不在意是不是他爸爸，只要学生能赢就好。这就是他们要的成人规则。我配合就好。”

愉快没有很多同龄小朋友，现在本来孩子就比以前少，大家都住在公寓里，就是学校里有小朋友。不过，7岁的愉快有个女朋友，叫“无敌”。无敌5岁生日时，“婆婆”陈夭夭送了她一个蛋糕，写着“天下无敌”。愉快就哭了，“天下是谁？你为什么从没告诉我有天下这个人？！”他跟陈夭夭说，他可不可以只和无敌结婚，但是不生小孩？他还会对无敌说：“我长大要赚十个亿，我要对你好！”

愉快比一般小孩更爱护自己，从小就不会去碰那些水电，甚至不吃鱼，因为鱼骨头会卡到，他要远离那些是非。有一次他第二天要参加表演，陈夭夭跟他说，你要早点睡。他回：“还有就是要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摔跤，我还要保护好自己的脸！”陈夭夭表示赞同，“是的，这就是个看脸的社会，你一定要保护好脸！”

他平时基本吃素，吃干饭。陈夭夭问他，为什么吃这么多白米饭。他说：“我是家里的男孩子，我要快快长大，就可以给你换灯泡了。”陈夭夭总是觉得巨蟹座的儿子戏太足，就回他：“家里还有修马桶还有修洗衣机这种活，你赶紧好好吃。”

这些年，她都是带着儿子一起去旅行，一起去看各种音乐节。“他的回忆里，注定没有那些一家三口团聚的场景，但我有必须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比如带他去周边国家的儿童乐园。我自己的梦已经没人造给我了，我可以当他的造梦师。这样他才可以靠这些美好回忆，面对以后肮脏的人生。”

愉快看的第一场音乐节是迷笛，抗猫在台上唱的时候，愉快说，“妈妈，这个电影怎么这么吵？”愉快跳的第一次舞，则是在草莓音乐节，张曼玉的现场，所有人很嗨，他也跟着跳舞。在简单生活节，陈夭夭看许美静时，正在下雨。她撑着伞，落着泪，儿子则淋着她的眼泪，陪她听着那些《城里的月光》。后来，再去又一年的简单生活节看关淑怡，周围都是打扮得很妖冶的中年GAY男们，儿子手拉手陪她听完，大喊着：“我要大便了！”

有时候，陈夭夭觉得和儿子之间是平等的，他更像是一个陪伴的角色，自身缺乏力量时，也可以求助于他。比如，前阵子他们一起去看《银河护卫队》，全程都是儿子解说，倒是她紧张得抓住了他。愉快不屑地说：“不就是看场电影吗？至于吗？！你把我校服抓着了，我明天上学还要穿呢。”

巨蟹座的愉快，从小对金钱特别有数。陈夭夭的朋友们如果一定要给他买礼物，他不会要100以外的东西。他也知道妈妈一个人赚钱很辛苦。他成绩非常好，他还自己要求去上围棋、美术、奥数这样的课。他对陈夭夭说，“我去上学（国际小学很贵），你出了这么多钱，我就去学这么多东西回来。我如果少学了，你买东西就不值这个价了。”

陈夭夭也会教给儿子一些成人世界的狡诈，比如……碰瓷。

因为愉快比同学小半岁，会有比他大半个头的男生来打他，欺负他。一开始，他也试着向老师告状，但完全不能解决。陈夭夭就跟他讲，“人家要是打你，你也是打不过对方的。如果被打了，你就倒在地上，拼命打滚。总会有好事的女学生班干部把老师立刻叫来的。”这一招……还挺有用，其他男生看他这样打滚，觉得好玩，反而不打下去了。

哪怕只是小学一年级，陈夭夭说其实学校里的校园暴力在这么小就已经有了，那些小霸王要么打不过，要么家世拼不过，只能靠头脑。“碰瓷”这样的事，成人世界不能玩，但小孩的世界，可以靠它躲过一些伤害。也是因为不放心，她又给儿子报了武术社团。

学校里的老师有时会觉得愉快让人头疼，因为他每次都能说出老师要问的答案，却说得天花乱坠，局面无法控制。有一次，老师的题目是《我爱我的妈妈》，他站起来说：“我妈妈爱睡懒觉，不带我去公园也不喜欢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妈妈抽烟，还熬夜，我恨我的妈妈。但是，我又爱我的妈妈，因为她一直在加班，工作压力大，她一个人赚钱要养活我。我恨我的妈妈，我更爱我的妈妈。”

这些，都是陈夭夭听老师说的，听完心情很复杂，又很想笑。她有时很乐观，她说，这个世界势必会让所有果实都成熟的。她有时又很悲观，所有果实都会烂，都会坠落。而她能知道的是，所有男朋友都是锦上添花，最有趣的男人已经在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