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阳
新建的村部旁边,是两千多年前的侯国
侯国旁边,表哥想砌一个酒窖
清风明月不肯,小桥流水不肯
到后来,初中没毕业的表嫂也不肯了
57岁开始盘算如何养老的表哥
在清风明月和小桥流水的微醺里,有点小惆怅
散学归来的谁家儿孙,佩戴一枚古钱币
奔跑着穿过天井
汉代过来的一小阵穿堂风
几秒钟,就穿过了唐宋
昨日云霖寺。香案上的簽筒
是用旧的米筒,上了年纪
上了年纪的外婆,那时在竹板阁楼。邻家
又来借米。我还小。踮起脚看见
米筒里每一粒白米,仰着干干净净的脸
受领使命,去往人世
不抚平。外婆用有着竹木纹路的掌心
给米筒里堆尖的白米,摩顶
奶奶三年困难时期客死他乡
爷爷鳏居50年
其中乡下40年
2012年无疾而善终
6年后又一个春天
父亲在病榻上安然去世
院子里老客添新客
7月初9接父亲
7月初10接爷爷奶奶
母亲操持着一切
退一步站到了旁边
小灯桌上摆着3副碗筷
50多年前的那一家
终于团圆
暮色里,母亲双手取下
堂屋水车上的斗笠
神龛上列祖列宗的牌位
谷仓里置办酒席用的
一箩筐一箩筐碗碟
快过年了。这些高处之物
它们在人间蒙尘
母亲取下来,反复擦拭
再摆放到原位
每次,都踮起了脚跟
三碗煎成一碗
父亲一口一口喝下去
四十五年来要对我说的
在父亲口里,只有三言两语
突然气促的父亲咽下没说的
落在他肚里。他告诉他那些乡下来的
姐妹兄弟
他那些姐妹,叫甘草
他那些兄弟,叫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