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光转（外一章）

李清云

四九寒天，天地苍茫。

十梅庵的园门落着锁，我没有看到梅花。

去年的梅花还依然在美人的肩头暗香盈盈，今年的梅花就已结着花苞。看见的和看不见的梅树都未必真实，但我正站在十梅庵公园的湖畔，枯寂的莲蓬正立在冰湖，这些，都是真实的。

岁月无声，冰莲呢喃。它不动声色地枯败，冰花入梦来，铁马冰河也入梦来，而莲蓬是莲最后的梦。飞雪成冰，铺展在沧桑的岁月之上，岁月瞬间晶莹、宁静。

枯寂的莲蓬，有的挺立在风中，有的卧在冰面上，有的在冰层下凝眸不语。它们编织起一道道光影，令光阴沉睡，却也唤醒光阴。

我努力看清了莲蓬茎秆上细小的凸起，它们没有被风霜磨平，不尖不钝，却也触感扎人。也好，它们以点点锋芒，以中通外直，保持亭亭净植。

飞雪中，冰池里，蓬头的孔眼中，依然有莲子。如果，一株植物懂得枯荣有定，从此不念莲心之苦，化一片冰心在玉壶，那么，一个人褪去曾经的青葱，把冰雪的智慧敛藏于心，也会香远益清吧。

“何人唤起凌波步，要见晨妆出晓霞。”芙蓉出水，世人被它惊艳，说它惊艳了时光，而在無边的寂寞与深沉的黑暗里，它那小巧的莲心，自始至终都清寒洁白。

紧闭的庵门外，寒雪连天。一湾冰湖吐纳过往，也吐纳清香。晨钟暮鼓，玉壶光转，一支枯荷，端然若禅。

杏林于院

穿过处暑之后的那场雨，迎着朝阳，秋风飒爽而来。

松林书院读书台旁，盛开了大片的金黄。高大的银杏树被一片青砖黛瓦拥着，被亭台楼阁环围。一缕缕明亮的阳光透过来，枝叶间的微尘在光芒中纷纷扬扬，闪烁翻飞。

园有木兮木有枝，长枝短枝错落成序。那些螺旋状散生的小扇面硬挺、清隽，未染尘。捡一片捏在指间，似有脉脉风动;再捡一片藏在书里，从此捧着春夏秋冬;再捡一片吧，拿到你的眼前，告诉你，这就是我心的样子。

叶面上的细纹那么清晰，那么柔韧，那么饱满，像在诉说夏雨来过，秋霜来过，却唯独不说离愁别绪。

银杏树摇曳着我们金黄的记忆，光阴不曾远去。树下的黄叶铺天盖地，明亮、寂美、热烈，到底该用哪个词来形容呢？绚烂，却又一点也不似春天。

此刻，我们在读书台上，应该是默而记之，或者朗朗读书才好，而我们却被一片金黄诱惑，心意缤纷。

仰望天空，想象能与一棵树共担风霜雾霭。

掬一捧黄叶，扬起，看它翩然旋转。我们开心地笑着，尽管明明知道，它必然会散落。

透明的光影下，落叶蝴蝶般飞舞在我们的身后。我们追逐、嬉戏，笑声流淌进杏叶的脉络里。

我俯下身子，低眉，用一片叶子隔开了尘世的苍茫与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