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吾
一株草的立场
扶起思想。
一个人若愿意从内心深处改变,富起来,就只是时间问题。
勤劳真能致富,从蓄草产业,到饲养大户,一个女人撑起来的,何止半边天。
白书记感叹:人的意识才是根源。
贫穷的本质是懒惰,孙彩霞的思想具有独特光芒,照耀整个牛河村。
水泥路把村子一分为二。
一半种上信仰,长出金银;一半种上汗水,长出春天。
一条运送温暖的传送带,输送血液,滋养塑料大棚,像新生的白面馒头。
河水重新有了活力。
草木仍旧心怀谦卑,拥着先人的骨头,抱着粮食。
花儿开了。
村小里的读书声仿佛滚滚麦浪,符合石头的气息,也遵从了黄土的灵性。
重新回到春天的道场。回到一株草的立场。
露珠背着阳光奔跑,在阔大的草叶上,只为能够回到阔别已久的天空。
阳光洒满田野
柠条挂刀,没有硝烟的战斗打响。
清风吹着进攻号,取下一个个山头,杏树、柳树摇旗呐喊。
野草举着露珠,拳头紧握仿佛命运,最终都是雨水的天空。
布谷鸟的夏天,也是麦子的夏天。
没尝过黄连就不知道苦,没挖过冰就不知道甜水的珍贵。
脱下贫穷的外衣,第一书记牵着春风归来,引着春雨落在梦枝头。
尝到春风的甜头,水绿起来,山青起来,五谷咧开嘴笑起来。
麦子正在出穗。
像一支毛笔,记下过去贫穷的苦,也记下今天日子的甜。
不管人间如何变化,粮食始终初心依旧。
为填饱我们的肚子,为肯定父亲一生的敬献。
田野辽阔,悠闲的鸽子,沐浴着晨阳。
春天提前了
春天提前了。
同时提前的还有,父亲的春天,和他眼眸中的春汛。
六十多年来,头一次不受控制。
阳光洒下鸟鸣,粮食走出村子。
水泥路直通家门口,一头接国道,一头连高速,黄泥路成为历史。
五谷粮食沿着村路远行,瓜果蔬菜顺着乡道进来。
云朵抱住一坡青草,仿佛羊群,在用牙齿裁剪人间的锦缎。
一条村路,成就村子的命脉。
生命之水
龙头张口吐出白花花的碎银子,水从哪里来?水从心上来。
大棚里的瓜果尽情吮吸甘露。
麦苗拼命灌满干瘪的肚子,刚通上自来水的老张也不例外,像怀孕的小媳妇见了酸枣儿,一口清流就能吐出满嘴幸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水的活力能够传递。
萬物有水,仿佛老百姓腰杆直,底气十足。
路两旁的格桑花开了。
第一书记老远地赶过来,像一股春风,笑容更像一杯陈酿,看一眼,能醉倒人。
“山本来不穷,那么厚实的草;土本来不穷,那么肥沃的地;人本来不穷,如此高昂的志气。”
第一书记的话像刚割过的野草茬子,尖锐而又富有生命力。
在这里,村民站起来,仿佛所向披靡的草木与粮食,振兴一方水土。
田野上
麦田,在清晨举着露珠,托起朝阳。
星星一样点缀。山坳里,小幼苗诵读干净的日子,歌唱美丽的春天。
云彩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够起飞。
一会儿是他们的梦想;
一会儿是她们的希望。
秋天的时候,是大家的黄金。
牛羊憋着一股子劲,像一个个不服输的野小子,耕耘在田野,为村子描绘新妆容。
五六叶的苞谷像双手合十的孩童,站在阳光里。
未来不可知。
珍爱生命,珍爱村子,珍爱一株草木的敬献,珍爱鸟翅上驮着的阳光,珍爱雨露写下的赞歌。
花瓣打开笑脸,天空干净,大地肥沃。
阳光如缕
第一书记有一双魔术手,他打开无数个春天,村民心上的花儿开了好几遍。
果实漫山遍野都是,羊儿吃草,鸡儿吃草,人也跟着吃草。
蒲公英的约定。
迎着风,也顺着风,漫山遍野都是一粒种子的信念。幸福的笑容,是不灭的灯火。
在黄土高原上,获得了新生。
荒山披绿装,粮食守住最后的底线,五谷并肩排成排,丰富生命。立起来就是田野上最美丽的屏障,仿佛一种召唤,那些年出走的脚步,重新踏上了归途。
阳光最无私,没有哪一个春天不会归来,没有哪一缕光阴不是金丝,织成地毯铺在村民脚下、心上。
从阴影中站起来的人,最懂阳光。
珍贵的蜜一样,每一缕都含着糖,都能拉成丝。
春日沃野
种柠条,种苜蓿;
种国槐,种杏树。
杏子挂果,生活一样饱满、圆润、甘甜,仿佛是种在人心上的信念,守护村民眼眸深处的田园。
三年的核桃树也挂果了。
套种的胡麻举着小拳头,像站着起誓的人,一定能遍地黄金。
塑料大棚里生长着绿色的梦,梦里一定是遍地翡翠。
始终相信春天。
始终相信,只有阳光能坚硬骨头,腰杆子才能直起来,撑开更广阔的天空。
抵达春天,抵达粮食。
舍得流汗,舍得把所有的梦串起来,阳光,就是五线谱上的赞歌。
远走高飞的雀鸟重新飞回来了,还在那棵白杨树上垒起了新家。
春风一吹,五谷粮食晃动脑袋,扑哧扑哧地笑。
在同一片阳光下编织美梦,最好的风景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而是一双双渴望的眼神。
共拥同一个春天。
万物生
从来没有伤害。
麦子长麦子的,野草长野草的,种田割草的是同一个人。
期望是会开的花。
父亲必须要学着把黑暗的日子过得明亮,把明亮的日子交给我们。
蚂蚁们试着越过山丘,重新开始。
流水找到了河床。
沙漠等到了爱情,绿植在用生命表白。
枯枝看透了我
半个身子枯了。
迎着雷电,老杏树,仍旧能够不倒,只是再不能发芽。
内心怀揣一把刚硬的大火,等着被点燃。
烈火像是看透了我的希冀。
在人世的狂风中,我不停颤抖的肉体,和它岿然不动的骨头,有着鲜明的对比。
精神上,我是时间的俘虏。
灵魂上,枯枝是春风的驾驭者,掌控春天的来路。
我盛满苦水的眼眸,无法辨认季节的颜色。
枯枝只是站着,就已经是生命的全部。
拳 头
雪花太重,拳头只好紧收着,放在心口上。
我,内心的江河涌动。
狂风抒写一个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一生,沉重的调子比拳头重,比石头硬。
深雪上留下的抓痕,和留在心上的伤痕,一样清晰。
何时,拳头能砸开时间的序列?
我愿重新排列,让雪花落下的过程,再慢一点,再轻一些。
嫩芽的角度
举起阳光的小手,举着春天,给人间传递生命的重量。
温暖,是春天的真爱。
没有怜悯,没有名声,没有野心。
只为那碎了的露珠——
能够忘掉撕裂的疼痛,在下一个黎明重新挂上草尖。
抬头仰望,都是星星的愿望。
大地只负责托起草身栖息的居所,比生命更伟大的,是草的方向,从来都向着天空。
向日葵种子
不能照耀人间,却有着照耀人间的理想,一生学习太阳。
土地恩赐。
雨露照看。
一生都在积聚力量,把阳光顶在头上。
一粒向日葵种子,是谁一生的真实写照?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举着黄金花盘积攒下的光阴——
垂下头颅,其实是献身。
秸秆做成篱笆,中空的骨头接受时光的摩挲。
一粒种子所衍生出来的信仰,执著,坚韧,不屈,是父亲亲历的生活。
活着,总是逢危转安。
晴 月
说的是一枚月亮,挂在早晨8点钟的晴空。
日月同辉,是谁的愿望成真?
空荡荡的田野,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新的拔节的节奏——只要播种,就是春天。
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只为能望见真实的自己,沉默在对方的镜子中。
作为见证者,麦芽,正在努力睁开眼睛。
像母亲走的那年,一场雪留给人世的微笑一样,我们只需要记住春天的模样。
此时的清冷,正是光明的开始。
知名的绿草是童年的记忆
又一次,面对一簇辣辣草,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乎是童年的记忆。
几乎是春天的先行。
几乎是味蕾的调剂大师,它白嫩嫩的肉身子,能让人掉出泪渣渣。
莫名的对立,一是源于伤感,一是源于喜悦。
可惜的是,辣辣草的生命太短,春天还没走完,它就开始萎凋。枯,就成了常态。
母亲,也是这样。
不同的是,母亲告别雪花,是让我抉择春天的归期;辣辣草告别春天,是让我抉择日后的生活。
露 齿
和纸包不住火一样,活着,就该露齿。但并非要吃肉。
野菜、草根,一样可以活命,一样都是吃活着的命,来养活命。
四十多年前,空肚子,也一样露齿。
那是最美的阳光。
野草也有芳香。野草也有灵性。
好好过日子,需要搭上野菜的性命,母亲一生心善,却说她仍有所亏欠。
恩情,一记,就是一辈子。
——直到倒在一场雪里,那么整洁的一口牙,依然努力地想露出来。
春天很快就会开始
雪花摇摆一下身子。
春天耐不住,在草木枝头上,欣赏这优美的舞姿。
村子总在此时伸直腰身,和父亲扶起的葡萄藤一样,看似蜷曲,实则是另一种坚硬。
春天很快就會开始。
觉醒的湖泊开始在心上荡漾,远航的旅人归来,放下船帆。
野草碧绿,春风宜人。
乌鸦与白云形成更大的色差。生命的种子,正在穿过幽暗的甬道——
开出花朵。
走向终点的都是甘愿奉献者
我住在水下面。
奉献为水,水即是眼泪。妈妈说,最无用的就是眼泪。
父亲站在田块里,独自一人。奉献他缺水的一生。
粮食为生命之源,终究需以汗水相报。
如同父辈,我别无所求,只有奉献。
天空给予的,我悉数收下;
大地给予的,我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