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振
一、换一种活法:精神危机如何解脱
苏轼被贬到黄州以后,在元丰五年(1082 年)作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作为政治上的落魄者,表现出对周瑜那样的壮志得酬、豪杰风流的无限向往。但是,周瑜三十多岁就立下了不世之功勋,对于四十五岁的苏东坡来说,如此豪杰风流不过是一个渺茫的梦。他在八年前写的词中,也曾有过“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情(《江城子·密州出猎》),而今却成了被流放的罪臣。往日以天下为己任,目无下尘,上书与皇帝争辩,已经成为痛苦的反思。他的学问,他的豪情壮志,他的盖世才华,已经完全无从施展,几乎等于零了。为了维持生计,他不得不走一点门路,弄来一块荒地,一家人耕种,自食其力。他为这块地取名为东坡,同时自号东坡,有换一种身份的意思。苏轼的“轼”,本来是古代车厢前横木扶手,“凭轼”是很高贵的人物的姿态。“魏文侯过其闾而轼之”,是君王对高义之士致敬的礼仪。而自号东坡,似乎是甘为农民了。时而布衣芒鞋,行走阡陌;时而泛舟江上,听其所往,经日不归。
在苦难中,他没有像李白那样,为绝世才华不能得到发挥愤激不平,拔剑击柱,抽刀断水;更没有像杜甫那样忧国忧民,为国破家亡吞声哭泣,成为诗圣;亦不像王维那样,“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成为诗佛。苏东坡此时似乎在努力清空记忆,平息内心的痛苦,努力与逆境和解,做出逍遥自在的姿态。在《西江月·顷在黄州》的小序中,自述在酒家喝醉,就躺在溪边桥上,一睡就是整晚,早上醒来,觉得好像不在红尘之中,把这过程写在桥柱上,的确很潇洒。在《临江仙·夜饮东坡醉复醒》中自述,夜饮晚归,敲门家童不应,并不烦躁,而是无所谓,转而拄着拐杖欣赏江中的涛声,完全是心情宁静的境界。他从中央王朝大臣跌入犯官的困境,面对形而下的现实,在外部行为上似乎已经解脱了,但他是一个思想和情感极其丰富的人,他内心的痛楚是无法完全消解的。《临江仙》接着是: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显然,内心深处还是有所不甘的。他的苦闷不仅是因为《赤壁怀古》那样的豪杰风流遥不可及,而且还有不能“忘却营营”,那宦海沉浮的得失时时萦绕心头,他不得不努力抵挡不时袭来的纠结。他不仅是一个政治家,还是一个精通儒、释、道三家的学者。形而下的苦难是容易解脱的,形而上的问题却不能不面对。“余生”,什么意思?他初被拘捕时,曾欲自尽,关于狱中時,误以为此命休矣,如今命是保住了,剩下的只是“余生”,与此前的风华盖世、万众仰望不可同日而语。残余的生命怎么度过啊?换了一种身份,就要换一种活法了,怎么活下去呢?
难道就这样,要满足于延续生命,衣食无忧,没有思想地活着吗?这不是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死亡(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而是活个明白,活着,但不能对不起自己。
在心灵深处,苏东坡面临着精神危机。
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他有恐惧、有戒备,甚至书信写出去还让友人阅后即焚。那种政治上的忧虑,由于换了一种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他很快就克服了,但是,作为一个诗人、一个学者的他不甘成为庸人,他还有生命价值的追求,他不能不反复作形而上的探索。
《赤壁赋》就是为了进一步求索《赤壁怀古》没有完全解脱的精神危机而作的。
二、赋体的蜕变:从大赋到抒情小赋经典
精神危机的解脱,太复杂了。用《赤壁怀古》那样短小的词的形式,每句字数、平仄和韵脚都受到限制,太不适合了。他需要另一种更为自由的形式,于是就采用了赋体。“赋”的规模比词大了许多,但不管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还是曹植的《洛神赋》,杜牧的《阿房宫赋》,其特点乃是重在外部形态的描绘,排比铺陈,骈俪连绵,辞藻华彩。曹植经典的《洛神赋》写美女之美: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休闲。
这仅是一个片段。洛神之美,是静止的,平面滑行,还不断换韵。没有时间、地点的交代,没有过程,没有感情的起伏,除了超凡的美,还是超凡的美。到了唐代,赋体有了发展,稍稍精练了一些,如《阿房宫赋》还有了一些思想批判,但其基础仍然是外部形态的描绘: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外部意象密度太大,长篇累牍,情感被辞藻所挤压,即使有深邃的思想,也无容纳的空间。原封不动采用赋体,对形而上的思考而言无异于作茧自缚。苏东坡采用后来兴起的抒情小赋的形式,进一步对其句法结构作散文化的调整。《赤壁赋》一开头是这样的: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正统的大赋洋洋洒洒,动辄数千字。《赤壁赋》七百字左右,属于小赋,体制甚小。“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虽为严格意义上的对仗句,但是不像大赋那样,不以骈词俪句在外部形态上平面滑行,而是以散句连续起来,用连接词“少焉”组合成过程。而这种过程,隐含着散文叙述性的要素:如时间,具体到七月既望;如地点,详细到赤壁之下;还有作者自己的动作和朋友的对话,词语多平实,并不求过分华彩。从过程性的表现来说,是不是有点像王安石的《石钟山记》呢?王安石的散文全是散句,在记述的过程中,层层上升到理论。《赤壁赋》所讨论的,不是一般的认识性的道理,而是人生观。王安石的文章并不抒情,而《赤壁赋》是抒情的。江上的景观被诗人独特的情感同化了。在不久前的《赤壁怀古》中他写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而在《赤壁赋》中却不能这样写了。苏轼的艺术才华太丰富了,他除这一幅笔墨之外,还有另外一手。他在思想上要换一种活法,在艺术上也要换一种风格。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根本不适合思考,特别是哲学性的思索。《赤壁赋》的任务是进行深邃的人生哲理的思考,这需要宁静的心情同化环境的性质和形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出东山,水光接天,浮舟万顷,随波率性。有飘飘欲仙之心态,才能为潜心思考准备条件。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这里抒情用的是楚辞的骚体,文脉的起点是“饮酒乐甚”的“乐”,乐到“扣舷而歌”的程度,端的是快乐似神仙了。接下来这一笔,不着痕迹地将文脉转入了相反的情境:
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朋友(按:这不完全是虚拟的,而是苏轼的朋友道士杨世昌)和着苏东坡的歌唱吹奏洞箫,居然并不欢乐,而是悲凉,其悲凉的效果引起了寡妇的哭泣。这是抒情文脉的第二个层次,这种悲凄与欢乐的兴奋不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是延续性的,情感因延续而平静,则适合思考。
等到朋友提出一个人生苦短的问题,而且得到苏东坡的解答后,悲凄又变成了欢乐。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喜而笑”是抒情文脉的第三个层次,比之开头的“乐甚”,居然笑出声来,显示更加开怀。这是抒情的高潮,悲凄和压抑得到解脱,双方大吃大喝了一顿,杯盘狼藉,自由散漫,完全放弃文人的风度,相与枕藉,呼呼大睡,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是抒情的高潮,从思想的高潮转向尾声。
抒情(乐—悲—喜)以正反合为文脉,层层深化,这种散文式的抒情小赋是大赋发展到极端的必然产物。从汉魏到晋以降,大赋堆砌辞藻,繁复到淹没了微弱的“讽谏”,抒情窒息,小赋克服其繁琐,突出抒情。张衡有《定情赋》,蔡邕有《静情赋》,陶渊明有《闲情赋》,皆以“情”为宗旨。陶渊明在《闲情赋》的序中明确说为了“检逸辞而宗淡泊”,但《闲情赋》仍然是排比对仗下笔不能自休,散文句法寥寥。到了唐代,杜牧为《阿房宫赋》结尾点出讽喻,稍改大赋排比之固化,但是缺乏个人化的抒情。苏东坡的《赤壁赋》将赋体和散文、状物和抒情结合得水乳交融,甚至比陶渊明的赋更加精练,成旷世之经典,让小赋这一文体上升到新的历史的水准。
三、精神危机和形而上的解脱
使得《赤壁赋》成为历史高度的标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把历史人物的评论和人生哲理带进了小賦,胸襟开阔,视野博大,内涵深邃而厚重,一举超越正统大赋政治性的“讽谏”。更为精绝的是,将抒情与理性结合起来,赋体文章第一次达到情理交融的哲学境界。
苏轼借“客”之口,提出了历史人物局限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性质不限于成败,而属于人生的局限。《赤壁赋》写曹操在赤壁之战前“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不就是他在《赤壁怀古》向往的豪杰风流的境界吗?但是,在《赤壁赋》中却遭到了质疑:曹操“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自己不过是渔樵江渚,与鱼虾麋鹿为伍的百姓,谈不上什么历史业绩,从无限的时间来说,就更加渺小了。不可能与明月一样永恒,只能“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曹操固然是“一世之雄”,终究逃不过生命的大限。这个生命苦短的母题,早在《古诗十九首》中就形成了。曹操在《短歌行》中,把《古诗十九首》的及时行乐提升到政治上、道德上的“天下归心”的理想境界。但是,苏东坡对这个母题发出了深邃的质疑。这个问题,其实在《临江仙》中的“长恨此身非我有”就提出了,这是佛学性质的:身属五阴,是虚妄的,一世所终,寂灭消失,故不属“我有”。唯有体认到《心经》中的“心”而深入修行,照见五蕴皆空,认识到形相、情欲、意念、行为、心灵都是空的,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永恒的境界,才能达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永恒境界。苏东坡有深厚的佛学修养,但他并不是佛教徒,他是居士,他把佛学概念的对立转化当作方法论,提升到哲学辩证法的高度来解答:苏子曰: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自其变者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苏轼的哲学思考还带着佛家《楞严经》的痕迹:
佛告波斯匿王言:“汝今自伤发白面皱,其面必定皱于童年。则汝今时,观此恒河,与昔童时观河之见,有童耄不?王言:‘不也,世尊。佛言:‘大王,汝面虽皱,而此见精,性未曾皱。皱者为变,不皱非变;变者受灭,彼不变者,元无生灭。”
佛家所说的是恒河没有变,观者虽历孩童与耄耋之有白发、面皱之变,皆极端之变,而其见性则未变,如恒河之永恒(元无生灭)。这是将佛学的观念转化为方法论,把问题从有限和无限的矛盾中展开,不是一般的矛盾,而是矛盾的极端上来思考,因为是极端的,所以变与不变必然要转化。
除了佛学修养,苏轼在这里更接近的是庄子的相对论。《庄子·德充符》说:“自其异者观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从表面上看有点诡辩,实际上有哲学辩证法的根源。“一瞬”和“无尽”都是矛盾的极端,极端就是转化的条件,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周易》所谓“泰极而否,否极泰来”。任何事物和思想,发展到极端必然转化为其反面。
当然,苏轼并不是佛教徒,也不把人生看得很虚无,他不像王维那样沉浸于佛学禅宗超脱一切现实的境界,成为诗佛。他并不完全信奉佛家的相对主义到极端虚无的程度。他自称“居士”,表明他只是在苦难中借助佛学中的变化无常观,将苦难相对化,将之看成与乐相对的变化的过程。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是美好的。如果让李白来看,那就是“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纯粹是抒情。但是,苏轼不仅仅是诗人,而且有哲学修养,他驾驭佛家的因缘说来阐释,万物万事皆由人的五识因缘际会而生。大自然的景观只是因为我的感觉而生动——“ 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虽然人的生命感觉是有限的,而这一切是无限的,是没有终结的——“取之无禁,用之不竭”。造物者就是这样让我们无穷无尽地享受的。他这样一说,主客双方似乎都十分快乐,于是就大吃大喝,开心大睡。
但是,蘇轼的开怀似乎比较短暂,因为人的生命毕竟短暂,消亡是必然的,视觉和听觉消失了,就不能享受大自然的清风、明月了。这个暂时被掩盖的矛盾,对于严肃地追求精神危机彻底解脱的他来说,是不可回避的。然而这个问题太艰深了,不要说是苏轼当年,就是当代最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都还没有找到答案。
三个月后,苏东坡在《后赤壁赋》中,回到《赤壁怀古》的原点“人生如梦”。他仿《庄子·齐物论》中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庄子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子,猜想孤鹤转化为道士。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就是在人生如梦的阴影下,苏轼也还是可以潇洒风流起来的。
就算是“梦”吧,在世俗生活中,“梦”并不一定是美好的,乌台诗案就是一场噩梦。但是,噩梦毕竟过去了,就是在厄运中,人生之“梦”还是可以美好的。这在《赤壁怀古》中还是比较抽象的,在《后赤壁赋》中出现了正面描写的美梦:孤鹤横江东来,掠舟而西,夜梦道士,羽衣蹁跹。问其姓名,笑而不答。诗人指其为当晚之孤鹤,道士并不否认。这个“孤鹤”,暗用“黄鹤”典故。唐代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之“黄鹤”出自道家传说,仙人王子安乘黄鹤经此山,楼在山上,乃名黄鹤楼。(《齐谐志》)
这个“梦”中的“孤鹤”显然带着仙气,其实就是《赤壁赋》开头所想象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羽化而登仙”是道家的理想。但是,主要为儒家的苏轼,不能直接用“黄鹤”,即便写了“孤鹤”,也让道士笑而不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仅取其忽而飞翔于太空,忽而化为尘世间人物,作为超越了生命的大限的象征,这是出世的境界,又不脱离入世的精神。这太自由了,太“风流”了,太潇洒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苏轼为了解脱生命价值的危机,调动了佛家、道家的学养,超越了现实的苦难。但是,他毕竟是儒家,实用理性还是占了主导,现实的严酷不能改变,却可以寄托于梦里梦外。正是因为这样,他没有像李白那样,真的以为“结发受长生”,一本正经地“受箓”成为道教徒。他从儒、释、道三家结合的理想中,不但在理论上超越了现实的苦难,而且在生活实践中获得了逆境中的自由。最明显的是他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风雨来了,同行人皆“狼狈”,而他不但坦然,还在风雨中信步、吟诗、吹口哨(何妨吟啸且徐行)。现实的逆境越来越严酷,而他越来越自由,一贬再贬,被流放到岭南,他却能享受生命“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心安了,由于理得了,形而上学的升华,使他更能够享受生命,享受智者的风流。流放于同地的朋友王定国回归了,他并不伤感,而是写出了“此心安处是吾乡”。他簇新的世界观终于在这里完成了简洁而深邃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