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藏书圈的生态景观谢其章编《书肆巡阅使》读后

2021-05-30 10:48王振良
藏书报 2021年22期
关键词:代人藏书家旧书

王振良

闲翻谢其章先生编《书肆巡阅使》,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这种亲切感源自我对书中作者的熟悉一一接近半数都是师友。其他虽然没有面缘,但混迹于藏书圈子,名字也多不算陌生。《书肆遽阅使》收录的文章,表面看多是藏书人的“淘宝”记录,可是这些文字在有意无意之间。构建起了改革开放以后当代藏书圈的多元生态景观。虽然由于编者所处的关系,作者群体明显偏重于北京。

《书肆巡阅使》的24位作者,能否都列入藏书家自可见仁见智,但他们无疑都是实打实的藏书人。随着时代推移,书的载体遭遇前所未有的革命,像韦力这样的传统藏书家,肯定是越来越少至于不久的将来。“电子书”收集者是否会被認定为藏书家,目前还看不大清楚。

回头来看《书肆巡阅使》的“本体”。首先,它构筑了藏书圈的世代。本书的作者虽然都算当代藏书人,但生年从1940年直至1980年后,跨度超过了40年(陈子善生于1948年。宋希於生于1989年),即使保守划分也已经是三代人。

第一代是“40后”和“50后”,他们目前都已进入退休状态,算是“爷爷级”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其藏书完成了原始积累并形成了各自特色,即使是身处京师之外的藏者,也大都在北京的琉璃厂、隆福寺、潘家园或各类书市杀伐过。进入新世纪以来,这代人虽然仍在搜集藏书,但更多的已进入成果产出阶段。

第二代是60后和70后,整体看这代人学历相对较高,大都经历过正规本科甚至研究生教育。他们网罗藏书的特点是大多起步于20世纪90年代,与第一代同时徜徉于书肆、书摊乃至拍场,同时致力于访书、淘书和抢书;而藏书体系则完成于新世纪的前十年,网络旧书业的兴起使他们如虎添翼。这代人因为受教育程度较高,触网时间往往还要早于第一代人,大都在2000年前后即上网淘书,成为网络书业兴起的亲历者和见证人。笔者也大体经历了线下淘书和线上买书的转变,并曾撰《我的网络书缘》长文记录网络旧书业的最初历史。

第三代是80后(90后藏书人崛起似乎还需假以时日)的杨月英、苏枕书和宋希於,虽然他们也钟情书肆或书摊,寻找翻阅纸书的沉浸感,但藏书经历毕竟与网络书业成长同步,可以想见其收藏更多来自各类网购。这代人我最缺乏了解。但其共通特点是都还处在积累早期,藏书总量恐怕有限,特色也未必明显,但能被谢其章先生“遂阅”,想来也是侪辈中的佼佼者。尤其刚过而立之年的苏枕书,更是因《京都古书店风景》而有声于藏界。这些新生代藏书人。虽然目前还无法与前两代比肩,但毕竟后生可畏,未来尚难以估量。

其次,《书肆巡阅使》展示了藏书圈的实绩。书中“巡阅”的藏书人,除却被誉为“当代第一”的藏书家书力先生,大体可以别为两类一是由学者或作家成为藏书人,二是由藏书人发展成为学者或作家。

前者可以华东师范大学陈子善先生以及谷曙光、苏枕书等为代表。虽说未有学者不戴书,但藏书的成长与学术的增殖,两者之间能够良性互动,并且最终“升级”为有广泛影响的藏书家,主藏新文学史料的陈子善仍是少有的个案。而同为高校教师的谷曙光与之相比。不仅在年龄上晚了一辈儿,主藏的戏曲吏料也略显偏门,社会影响力还有待发酥。至于才女苏枕书,本是少年成名的作家,她能够没没于访书和读书,同龄人中已属不易,将来藏书上的成绩,还须“以观后效”。好在“枕书”的名字很好,算是父母赐予的书缘吧!

更多的藏书人则是反向而行————因爱书而藏书读书,最后成为学者或作家。这些人来自五行八作,职业差异极大,但似只有上海的陈克希(虎闱)先生,所事与古旧书业直接相关。他们之中可以谢其章、止庵、柯卫东、赵国忠、胡洪侠、艾俊川、曹亚瑟、刘铮、绿茶等为代表。进入新世纪以来,这代人固然工作战线和岗位干差万别,但都为社会贡献了各自的学术或文艺作品,甚至连篇累章,这显然是他们藏书成果的收获,也是藏书境界的升华。还有主编《买书记历———三十九位爱书人的集体回忆》的陈晓维先生,其书与《书肆巡阅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因收录的作者略为芜杂,而且集中在见证网络书业成长的一代,使得其解读当代藏书人生态的意义打了少许折扣。

第三,《书肆巡阅使》还保存了藏书圈的故事。

陈子善先生有年龄上的优势。20世纪70年代末就涉足京沪旧书店。他叙述几角钱买人文学版本时可谓心静如水,却让我辈看得胸潮起伏延续到90 年代,他以千余元拍下抱螫存题赠“从文我兄”的随笔集,则受到施先生花钱太多的批评。谢其章先生的海淀镇淘书史,因为有旧日记和旧书账作支撑。很多细节都精确到了日,自然成为旧书业的“信史”,更使人有一窥全部“旧账”的冲动。而老谢的爽直在日记里也展露无遗“大亮五千元得二版毛边《叫贼》,书品上佳,老柯想要,其实我也想要。”读到这里自然令人莞尔。

赵龙江先生的记述让人温馨。他遗旧书摊是有妻女陪同的。“年幼的女儿常常会抓起一本厚厚且封面鲜艳的新书冲我喊“爸爸这本买吗”,我回答往往是“这本家里有,先不要”。柯卫东在哈尔滨读大学时,以旧书换钱才能购新书,他的回忆充满黑色幽默“在道外的一家租书铺,有一次老板娘指着(黄金果的土地》对我说‘我家不要这种书,看你常来,这次就算了。意思下次不能再搞事了。”

(书法题阅使)不经意间对藏书圈世代、实绩和故事的记录。使当代藏书圈生态景观及其意义得以彰显与传播————它不仅仅是保留几个淘书的段子,也为我们了解当代学术界、文化界乃至知识界提供了观察的视角。此外,《书肆遽阅使》还附及了诸多售书人的身影,台北乐学书局的“黄小姐”,东京文德书房的老妇人,还有那位把高卧“逼成了一个诗人”的波士顿书商等,无不形象生动,令人难以忘怀。因为篇幅的关系,这里就不再赘叙。而正是这些售书人与访书人一起,才使当代藏书圈的生态更加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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