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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mina城堡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古老的欧洲建筑
位于加纳的埃尔米纳(Elmina)城堡,是欧洲人在距今550年前登陆西非的地点,也象征着西非和歐洲贸易往来的开始。
加纳在1957年独立前,名为“黄金海岸”,以繁荣的黄金贸易著称。早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当地人和阿拉伯人之间已有黄金贸易网络。随着黄金海岸逐渐落入欧洲人的控制,美洲种植园又需要大量劳动力,黄金海岸的象牙和黄金贸易,逐渐转化为大西洋奴隶贸易,并延续了400年之久。
黄金海岸承载了非洲海岸上最深的奴隶贸易伤痕。有39座奴隶城堡遍布于黄金海岸,奴隶前往新世界之前被短暂关押在这些城堡,等待运奴船只的到来。
表演艺术家体验地牢
Elmina城堡一角
1471年葡萄牙人登陆黄金海岸,在该区域发现了阿拉伯人和当地人之间已有的黄金贸易。10年后,葡萄牙人便在这个城镇修建了埃尔米纳城堡,其葡萄牙语名为“A Mina”,是“矿藏”的意思。
埃尔米纳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古老的欧洲建筑,也象征着欧洲人对西非控制的开始。100年间,埃尔米纳充当西非和欧洲贸易的中心,欧洲人从当地购买黄金、象牙、胡椒,再将衣服、珠子、金属和现代用具卖给当地人。
葡萄牙人禁止当地部落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一旦有部落同他国贸易,葡萄牙人便会同他们的敌对部落结盟,这加剧了当地部落间的敌对关系。葡萄牙^也将枪支引入当地部落的战争中,使得本地部落关系进一步恶化。
1637年,荷兰人占领埃尔米纳港口和城堡,此时奴隶贸易已经成为西非贸易的主体。在跨大西洋奴隶贸易中,进行奴隶贸易的公司主要来自英国、法国和荷兰。
贩奴船满载着交换奴隶用的物资,从欧洲港口出发,航行到西非海岸,称为“出程”。这些物资以枪支弹药为主,同时也包括朗姆酒、衣物、廉价的首饰和其他制造品。
这些欧洲来的船,在西非海岸用货品交换大量奴隶,这个过程持续一周到几个月。之后,载满奴隶的船只横渡大西洋,驶往美洲,将奴隶卖到美洲各地,称为“中程”。
最后,船只在美洲用奴隶换取殖民地的原料,运回欧洲,称为“归程”。这些被运回欧洲的物资,以糖、棉花、咖啡、香烟和大米为主。
在加纳,沿海部落从内陆部落那里抓捕奴隶,再卖给欧洲人。其中,欧洲人最大的合作伙伴便是阿散蒂部落。阿散蒂部落自有奴隶传统,是奴隶贸易时期与欧洲人合伙的最大的奴隶主。他们将战俘或从其他部落劫掠来的奴隶卖给欧洲人,再从欧洲人那里获取武器。被卖的奴隶,便在前往美洲前,被关押在埃尔米纳城堡这样的滨海堡垒之中。
几百年间,接近100万的黑奴被从加纳开普海岸运出,前往大西洋另一端的新大陆。
/黄金海岸承载了非洲海岸上最深的奴隶贸易伤痕。/
在奴隶贸易鼎盛时期,加纳北部的居民已经不能安全地独自行走,不论是农田里劳作的农民,还是去市场采购的女性,都可能在路上被肆意掳走。
奴隶被捕后,奴隶贩子将他们戴上手脚铐,从西非内陆的小村庄跋山涉水,一直带到海边的埃尔米纳城堡。足够健康的奴隶,会被关押在城堡地牢中,等待从欧洲驶来的航船将他们运送到美洲。由于直到19世纪初船只还是靠风力航行,奴隶等待的时间会从1~3个月不等。
地牢中没有单独的卫生设施,排泄物都是通过地牢地砖上的凹槽通道流出,一代一代人的排泄物在地砖上形成一块块固体,布满整个地牢。女牢中最令我觉得可怕的场景,是几百个女人一起来月经,再睡在其中。男女奴隶的牢房相互分开。反抗的奴隶会被关进死牢,在狭窄、密闭的空间中默默死去。
仅容一人通过的不归之门
死牢,用来关押试图反抗的奴隶
/2016年,一群表演艺术家在埃尔米纳的地牢中重演奴隶生活。/
2016年,一群表演艺术家在埃尔米纳的地牢中重演奴隶生活。大概50个志愿者在地牢中戴上手脚铐,在这里睡眠、排泄一整晚。第二天清晨,他们浑身都是蚊子咬的包,而且地牢中的恶臭让靠近的人难以忍受,纷纷掩鼻离开。
还有另一个关于女奴的故事。殖民者初来西非黄金海岸时,这里是疟疾肆虐而且无从医治的致命之地,所以没有女人跟从前往。女奴定期走出牢房接受体检之时,殖民者会从三层的阁楼上默默观看并挑选女奴来排解寂寞。
侍从将被选中的女人沐浴后,带上狭窄的楼梯与暗道,使之与军官共度夜晚。这可能是改变她们命运的机会,但也可能是噩梦的延续。被殖民军官看中的女奴,有的会被接到城堡周围的楼房中当情妇供养,有的怀上了殖民者的孩子却仍被投入地牢,在地牢中忍受怀孕的痛苦和屈辱。
等到运送奴隶的船只驶到港口,因疾病和恶劣的生存条件,奴隶已经死去了不少。离开城堡之前,奴隶还要被烙红的铁印盖章,以此来标记他们属于哪一个奴隶主。奴隶主的名字和他们的肌肤相接触,成为他们一生的烙印。
登船的那一天,奴隶从连接地牢的暗道中走出“不归之门”——一旦离开,他们再难回到这片土地。许多奴隶因长久不见光,在走出地牢时短暂失明。大部分奴隶在生平中第—次见到大海,那汹涌愤怒的海浪可能在之后的几个月吞噬他们的生命。
接下来便是更为可怖的“渡海之旅”。为了运送更多的奴隶牟利,奴隶们像沙丁鱼一样被压缩在船中,绑在一起,无法抬头或移动。加上晕船和疾病,抵达时存活下来的奴隶可能不过半数。中途死亡的奴隶尸体,被直接扔入海中。有时,由于已死的奴隶在船舱中未被发现,和尸体绑在一起的奴隶无法动弹,被气味和恐惧包裹。
开普海岸城堡
幸存者抵达他们从未想象过的陌生土地,在美洲的种植园开始他们无尽的劳动,许多奴隶在抵达美洲五六年后便会死去。
奴隶城堡最让我震惊的,无疑是城堡的美丽与邪恶并存。城堡方方正正,通体白色,伫立在蔚蓝的大海中间,被椰子树包裹,看上去纯洁、美丽、神圣。
开普海岸城堡的教堂,正下方两层垂直不过几米的距离,便是生不如死的地牢。教堂中是殖民者的祈祷声,地牢中是奴隶的哀嚎声。殖民官员的房间可俯瞰大海,清凉的海风带走非洲太阳的暴晒,地牢中却是浑浊恶臭闷热的空气和永久的黑暗。
绝大部分在美洲的非洲裔的祖先,都是通过奴隶贸易被运送过去的。奴隶制剥夺了被奴役者的人权、土地、语言、名字、历史、精神信仰,导致奴隶失去自己的身份认同;黑奴们被重新命名,运往美洲各地,被迫学习新的语言,并被给予新的身份——这也是当代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的根源。
加納不仅拥有大量奴隶贸易遗址,还因为较早独立,曾在泛非主义运动中起到领袖作用。这使加纳成为非洲侨民寻根之旅的重要目的地。
埃尔米纳和开普海岸城堡的大部分游客,都是来寻根的非洲裔美洲人。他们身穿纯白的衣服,来吊唁和瞻仰自己的先祖,同时寻找自己在非洲的身份认同。2019年是首批奴隶被运抵北美殖民地400周年,加纳旅游局将其打造为“回家的一年”,以此吸引海外的游客。但加纳旅游局用奴隶贸易遗址和跨大西洋奴隶贸易进行旅游业开发,也遭到一定的批评。
如今的开普海岸,是貌似繁华却贫穷的渔村,市井之中难以看出奴隶贸易的痕迹。我随着向导在村中穿行,烈日炎炎、空气潮湿,我买了一瓶玻璃瓶装可乐,一口气喝了一半。当我路过坐在室外吃饭的村民,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问我可乐是不是不喝了,不喝的话能否把剩下的给她。
我将可乐瓶子递到她手中,她毫不介意地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