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雯,解 丹
河北工业大学 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天津 300401
紫荆关关城位于今河北省保定市易县,现为紫荆关镇镇政府所在地。紫荆关防区内关隘大部分位于今河北省保定市涞源县,防区内地形以山地为主,军事条件优越,自古就是重要的军事要塞。其军事作用在明代最为显著,与居庸关、倒马关统称为“内三关”。
在军事部署上,微观来看,紫荆关有大小群隘作为屏障进行防御;中观来看,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龙泉关、娘子关利用山地的分布,由东北至西南连为京师以西的防线;宏观来看,紫荆关位于宣府、大同二军镇与内相接的咽喉之处,阻挡着自西向东由大同镇攻往京师的蒙古族军队。
马水口位于河北省涿鹿县,是明宣府镇与真保镇相连的枢纽,与紫荆关路同属真保镇管辖。马水口原是紫荆关防区内的一个重要关口,随着明代京师以西防御情势愈加严峻,逐渐从紫荆关下脱离出来,自成一路与紫荆关路平级。紫荆关路与马水口路的关系十分密切,因此对紫荆关军管体系的形成过程进行研究必须同时厘清马水口路从紫荆关路脱离的过程。
紫荆关对于防备蒙古族军队进攻以及巩固内边防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将领等级和军权不断提升背后的明代整体军事情势与战略的变动也有相应的研究成果,然而对紫荆关的防区范围以及军管体系的真实情况的考证一直以来有所缺失。对此部分史实的还原有利于丰富和充实明代军事历史的研究,以地方的视角侧面反映出明代整体的军事情势变化。
文中所引古文主要来源于《四镇三关志》与《西关志》,这两本志书均写于明代,是对紫荆关各方面情况与信息记载最为全面与详细的军事志书。《四镇三关志》主编为刘效祖,嘉靖二十九年进士,官至陕西副使。而书纂于万历二年,成于四年。《西关志》主编为王士翘,嘉靖十七年进士,嘉靖二十六年任巡按西关御史时主持编纂,成书年代不详,应不早于嘉靖三十九年[1]。两书相比,《西关志》记录更为详尽全面;《四镇三关志》成书更晚,内容更多,且官方资料充分,更具权威性。两本书互为补充,共同描绘出明代紫荆关的大致面貌。但由于编写年代、主编官职不同,对相同的信息记叙有所出入,如紫荆关路的防区范围、紫荆关与重要城池的相对位置等,需要进行辨析。
明朝历史上紫荆关多次处于战争中心,反复的战乱促使紫荆关防区建设和军管体系不断成熟。明正统年间,由于大宁都司和开平卫内迁埋下的隐患,明朝边防形势陡然严峻。这一时期蒙古瓦剌部落崛起,时常南下侵扰,作为外边的大同、宣府的防线被瓦剌部落频繁攻破,紫荆关所在的真定、保定一带逐渐演变为新的北部边防防线。
正统十四年(1449年),真、保地区发生了明朝开国以来最为紧急的政治危局“土木堡之变”,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挟持英宗侵犯紫荆关及长、孝、景三陵,“十月丙辰,(太监)喜宁引虏骑攻紫荆关,副都御史孙祥与之相持四日,虏骑由他道潜入,腹背夹攻,关破”。促使京军、民兵大量参与到紫荆关一带的防御当中。
“土木堡之变”后,明朝整体军事战略由主动出击变为被动防守。到正德、嘉靖年间,蒙古各部实力增强,开始频繁南下侵扰,真、保地区战事呈快速增加趋势。“景泰三年(1452年),虏寇犯倒马关,都御使陈泰修城增兵御之”。“成化十九年(1483年),小王子从大同攻入紫荆关及真定、保定府”[2]。“正德九年(1514年),小王子连营数千,逼近宣大边境,九月,寇白羊口及浮图峪”。“正德十一年(1516年),小王子又犯宣府,攻破城堡二十余处,宣府告急”[3]。正是这一时期频繁的战事和关隘不断被攻破的战况促使真保镇及紫荆关路大量增设军官,增派军队,军管体系迅速完善。
紫荆关下属的堡城在志书记录之中出现不同的记载。其中《西关志》与《四镇三关志》记载不同,《四镇三关志》中又出现了前后不同的记载,最终紫荆关路和马水口路的防区范围要依靠多处记载综合判断。
对紫荆关路防区范围在《四镇三关志》形胜考与《西关志》紫荆关卷中都有记录,有略微出入,但主要信息一致(见表1)。在《西关志》中,紫荆关卷一中关隘部分清晰总结了紫荆关下辖堡城的名称、数量、统领官员以及隘口的名称、方位、行政管理关系及紧要程度。具体包含金水口、盘石口、黄土岭、奇峰口、乌龙潭、马水口、大龙门、沿河口、浮图峪、乌龙沟、白石口共11个堡城,96处隘口。
在《四镇三关志》形胜考中记录紫荆关防区包含金水口、盘石口、黄土岭、奇峰口、峰门岭口至乾河口、乌龙潭口、马水口、大龙门、沿河口、浮图峪、乌龙沟、白石口,可算得共93处隘口。
表1 《四镇三关志》与《西关志》中紫荆关路防区范围记载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the Territory records of Zijingguan in the the Four Towns And Three Passes And Western Passes.
这与公认的紫荆关路防区范围大相径庭,隘口数量几乎为乌、浮、宁、白、盘隘口之和的两倍。同时,两种描述中都将马水口归于紫荆关路防区内,这与真保镇下包含马水口路的史实也不相符,需要进一步研究与考证。
在《四镇三关志》中,形胜考、军旅考、经略考中都对紫荆关路有记载,表达的信息却有所不同。形胜考中记录有真保镇下紫荆关疆域、倒马关疆域、龙泉关疆域、故关疆域。军旅考中记录真保镇下有紫荆关路、马水口路、倒马关路、龙固关路。经略考中记录真保镇下有马水口参将、紫荆参将、倒马参将、龙固参将。比较可知,在形胜考中缺少“马水口路”部分,且志书记载马水口路在紫荆关路之后设立。因此,可初步推断《四镇三关志》形胜考与《西关志》紫荆关卷中的紫荆关路防区范围包含了后来的马水口路。
这一推断在《四镇三关志》经略考中可得到印证,此处记载马水口参将分守沿河等地方,包括沿河口官兵一营、大龙门口官兵一营、金水口官兵一营;紫荆关参将分守浮图峪等四地方,即浮、白、乌、宁。说明紫荆关路防区中的部分地区实际上是马水口路的管辖地区。
至于记载有所出入的原因,推定如下:马水口路的设立晚于紫荆关路的设立,在马水口路设立参将之前,紫荆关路管理着之后紫荆关路与马水口路的防区范围。在马水口设参将之后,众多关隘也不是一次性划归到马水口路中。嘉靖年间,明朝对真保镇作了大量军事调整,具有先发性,而志书作者编写书册时,多依据已有资料整理而成,具有滞后性,导致《四镇三关志》与《西关志》记录的内容不符,《四镇三关志》内前后内容也出现差异。
《四镇三关志》中记载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设紫荆关路参将,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设马水口路参将。而在《西关志》中记载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添设紫荆关分守参将一员,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添设马水口把总与守备一员,两者对紫荆关设立参将的时间记录一致,却在马水口路参将设立时间上的记载有较大出入,可通过紫荆关有关章疏制敕进行辨析,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之前的章疏同时出现在两本书中,可以作为参考。之后的章疏仅出现于《四镇三关志》。
在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的《增修紧要边隘添设官军防御以保安畿辅疏》中有“合无于马水口照依浮图峪事例添设守备把总二员,李家岭比照插箭岭事例添设把总一员,推选素有谋勇才干以充兹任,俱听臣等与保定副总兵紫荆关参将节制。就将马水口、大龙门口、沿河口三总地方,令其马水口守备专管;其截鱼湾、石夹子沟、蒸饼石、神圈儿、马连山、乌龙沟,炮架沟、煤窑沟、双陀儿、芒儿沟、长岭口、长桥儿、天桥儿等口,令其李家岭把总专管”[1]。据此可知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在马水口设立守备,仍听从紫荆关参将的调遣。守备是参将下一级官员,只有设参将驻守才标志着路的设立。因此可知此时马水口路还未正式设立。
一直到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在《周边防以御虏患疏》中有“紫荆关东至沿河口三百余里,中间隘口五十余处,西至吴王口三百余里,中间隘口六十余处,皆属本关参将所辖,以一参将往来应援,势有不及,力复不周。宜于大龙门、倒马关各添设参将一员,大龙门参将以所留茂山等卫班军二千名,倒马关参将以所留定州、真、神三卫班军二千名随住,而以紫荆关参将移于浮图峪驻扎;紫荆关以东大龙门参将主之,紫荆关以西浮图峪参将主之,插箭岭以西倒马关参将主之,各相机趋赴应援”[1]。
由此可知,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设立大龙门参将,由于大龙门归于马水口路管辖,此参将就是后来的马水口路参将,说明此时马水口路尚初步设立,还未正式设立。
《西关志》中章疏只记录到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再无后续记载。在《四镇三关志》中还可找到之后的制疏与题奏,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的《巡抚都御史艾希淳议处要害疏略》中有“紫荆关沿河口地极孤悬,而马水、金水等接连保安、怀来、蔚州大川,尤为冲斥,合无于马水口添设参将一员,东起沿河口总,西抵金水口总一带,边隘属之管辖,乌龙沟总起至白石口总止,仍属紫荆关参将管辖”。[1]
综合以上信息可知,在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之前,紫荆关管辖着由沿河口至吴王口,东西跨度六百余里,隘口数量一百余个的广大区域,侧面印证志书中对紫荆关路防区范围描述的前后差异。
马水口设参将前,紫荆关以东的地区都由大龙门参将主管,其中就包括奇峰口、乌龙潭,因此可以确定,马水口路下的堡城包含沿河口、大龙门口、马水口、乌龙潭、奇峰口。马水口路参将在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设立,且管辖从沿河口到金水口一带。而紫荆关路下包含乌龙沟下、浮图峪下、宁静安下、白石口下、盘石口下共5个堡城,每堡下隘口只得参照《四镇三关志》记载,共45处隘口。紫荆关路与马水口路的防区范围与关隘数量可最终确定。
真保镇下四路之中,紫荆、倒马最为紧要,龙固、马水次之。紫荆关路军管体系不断变化,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经过嘉靖年间频繁的调整与调动达到成熟,其标志就是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马水口路从中脱离,自成一路,真保镇下由三路变为四路。具体而言,紫荆关路的军管体系的形成主要经历了以下过程(见表2)。
表2 紫荆关路军管体系形成过程Table 2 Formation Process of Military Management System of Zijingguan
嘉靖二十三年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紫荆关路下第二个守备马水口的设立,防御范围也随之调整,将本属紫荆关管辖的马水口、沿河口和本属浮图峪管辖的大龙门口划至马水口下。“于马水口照依浮图峪事例添设守备把总二员,将马水口、大龙门口、沿河口三总地方,令其马水口守备专管”[1]。在李家岭、马水口、插箭岭添设了把总官一职,军管体系更具层级性。嘉靖二十四年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前,紫荆关参将辖区范围最大,“东至沿河口三百余里,中间隘口五十余处,西至吴王口三百余里,中间隘口六十余处,皆属本关参将所辖”[1]。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增设多位将领,同时增设大龙门参将与倒马关参将, 保定副总兵暂驻紫荆关,紫荆参将移至浮图峪,浮图峪守备移至白石口,军事权力整体升级,军队人数也大大增加。表2(续)时间图示重大史实[1]嘉靖二十五、二十六年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李家岭把总改驻乌龙沟,为乌龙沟把总。嘉靖二十六年(1546年),“于浮图之北曰乌龙沟、南曰白石口,各添把总一员,是三把总者,鼎之星罗以悍蔽紫荆,然皆统于浮图守备 [1]。嘉靖三十三年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于马水口则议添参将,白石则议添守备”。“马水口既设参,将该口守备官移至沿河,名曰沿河口守备,把总官移至金水口名曰金水口把总,俱听马水参将节制”[4]。“(白石口)见设把总名位似轻,合无将把总改为守备,”[4]
嘉靖四十四年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由于乌龙潭距紫荆关较远,将其划至马水口管辖。“紫荆关所属乌龙潭总下,有王平口,设置宛平县地方,相距紫荆关三百余里,奸军勒抽商税, 私采禁林,居常法所不维矣。口距沿河守备八十里,盍若改而属之,不尤愈于远属紫荆耶”[4]。
由表2可知,紫荆关军管体系的形成过程中主要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嘉靖元年(1522年)之前,此时紫荆关只有一守备驻扎,之后设立兵备副使却又裁革,其下只有白石口一千户,兵权轻但管辖范围广。第二阶段,嘉靖元年(1522年)至嘉靖二十年(1541年)前,嘉靖元年恢复紫荆关兵备副使是紫荆关军管体系即将变动的标志,而且此时的兵备副使为内三关统领,管辖居庸关、紫荆关及倒马关,兵权重,管辖范围广,嘉靖二十年(1541年)之前设浮图峪守备将一部分疆域划拨出管理,与紫荆关平级,此时紫荆关仍未设参将,尚不能称之为“路”。第三阶段,嘉靖二十年(1541年)后,嘉靖二十年(1541年)提出设立紫荆关参将,次年(1542年)正式设立,标志着紫荆关路的确立。在此之后,紫荆关路下各隘口逐渐有守备或把总驻扎,原属紫荆关管辖的马水口、倒马关地位逐渐提升,直至与紫荆关平级,紫荆关路下的各堡城、隘口的层级也逐步明确,形成了紫荆关路军管体系(见图1)。
明朝中后期,明朝政府对内边长城的军管体系、建筑工事、戍守官兵等各方面边防事务进行全面提升。具有先天防御优势和重要交通地位的内三关脱颖而出,紫荆关便是其中之一。此时期的军事志书中《四镇三关志》与《西关志》对紫荆关有大量详细记载,在紫荆关路防区范围的界定上,通过辨析确定了紫荆关管辖着乌龙沟下、浮图峪下、宁静安下、白石口下、盘石口下共45处隘口,且紫荆关路为嘉靖二十一年(1541年)建立,马水口路为嘉靖三十三年(1553年)设立。
图1 紫荆关路军事管理体系示意图Fig.1 Military management system of Zijingguan road图片来源:作者据《四镇三关志》《西关志》整理绘制
在紫荆关军管体系的形成过程上,由兵备副使到紫荆关参将,由“白石口止千户一员”,到“参将—守备、把总、管总—管口官”三个层级,其过程并不是单纯的授予官职,而是伴随着分管辖区的反复变动和防区范围的扩大、缩小。最终在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确定。这一过程集中发生于正德、嘉靖年间,受到了“土木之变”的影响,也与蒙古族频繁南下袭扰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