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国
丰子恺17岁时,曾作为预科生就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在那里,他第一次見到了李叔同老师,即后来的弘一法师,李先生时任他们的音乐老师。
丰子恺后来回忆道,当年他和同学们上李叔同先生的音乐课,“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严肃,新鲜”。最初上音乐课时,预备铃声响过,以为先生总要迟到的同学们闹嚷着推门进入教室后,不由吃了一惊:只见身材高而瘦削的李叔同先生,身穿一袭整洁的黑布马褂,早已端坐在讲台上,讲桌上齐整地放着点名册、讲义,以及授课笔记和几支粉笔。而摆放在讲台一侧的教学用钢琴,布罩已取下,琴盖已打开,琴谱已摆好。还让同学们感到诧异的是,李叔同先生在身后两块可上下交替升降的黑板上,已把本节课所要讲授的要点及学生应掌握的内容,清清楚楚写好了板书。丰子恺说,“他们的唱声、喊声、笑声、骂声以门槛为界限而忽然消灭。接着是低着头,红着脸,去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后来上音乐课,上课铃响时,学生们早已端坐在各自座位上。“他(李叔同)站起身来,深深地一鞠躬,课就开始了。”
一道门槛,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以门槛为界限,进入教室的学生一眼发现李先生端坐在讲台上。本来老师上课时端坐在讲台上再正常不过,而李叔同端坐在讲台上,会给人以“温而厉”的印象,想来不外是跨进教室这道门的李叔同,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你看,不等上课预备铃响,他先已做好预备工作,不仅取下钢琴布罩,打开琴盖,放好琴谱,连板书也提前写好。而他端坐时既透着威严,又充满爱的表情,更让人解读到他上课前的情绪酝酿,这就像一个出色的舞台剧演员,往往会在演出前早早来到后台,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始酝酿情绪,以便一会儿上场后,更好地进入角色。这样的演员,也早已在心里“以门槛为界限”,知道自己跨入舞台这道门后的职责所在。而有无这样的“界限”意识,正是考量一个演员或教师出色与否的重要因素。显然,在丰子恺看来,正因为身为老师的李叔同先生有“以门槛为界限”的执念和自觉,也因此使学生们蓦地警觉到身为学生的应有作为。
(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