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
跟八九十岁的老人家在一块儿,常能听见他们彼此打听。
“喂!某人还在不在?好久没看到了!”
“那个谁谁谁,早该死了!还拖着呢?”
死,明明是个忌讳的字,但是对于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刺激。遇到朋友驾鹤西去,仍在的老人,会齐赴灵堂,谈笑风生,丝毫不见伤恸,倒真像饯行,托死者先去另一边打点,等等大伙就跟去的意思。
也不知,老人心里是真不感伤,到了这个年岁,在山上的朋友,要比在城市里的多得多,对死亡已经看淡?还是觉得自己得了上寿,已活够本,而处之泰然?抑或活着年老多病,早没了意思,反不如驾归道山?
而那些子嗣,则在老人故去之后,挂红贴金地办喜丧。那喜之意,是感念上天,已经赐予老人上寿,还是暗庆总算脱了这个包袱?毕竟是死去,难道因为老人长寿,生者就能不伤心吗?
倒是有一位孝子说出道理:“想想!老人家死时,已经九十多岁,而我也快七十岁了!七十岁的人,自己都把死看淡了。再说老妈妈能走在老儿子之前,得个死后哀荣,正该为她高兴才是;如果我先死,让九十老母送葬,才可悲呢!”
又听过一位老先生笑呵呵地说:“死,对年轻人是回事!当年三十多岁见朋友早死,又害怕,又伤心,后来死了祖父母,死了老爹老妈,又送走了一大堆老朋友,心早麻木了!所以上天是有美意的,让我们由死亲人、死朋友,到自己死,一步一步学着认识死!看得淡!”
记得读过一个西方的真实故事:
一群老先生集資买了一瓶珍贵的老酒,约定由活到最后的人独自享用。
老人们纷纷去了,终于传到最后一人的手上。但是当他打开包装,才发现那美酒已被换为清水,其中夹着一张字条——
“对不起!我偷喝了!但你要同情我,因为我早早地就自知活不过你!话再说回来,现在只剩你一个,喝也没意思,不如别喝,改天过来再一块儿喝吧!”
(陈福民摘自《意林·原创版》2021年第2期,韦尔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