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
20世纪伟大人物邓小平最大的业余爱好是桥牌。
桥牌是一项两两捉对对抗的4人扑克牌戏,三缺一即不能成局,高雅又充满对抗性的桥牌为邓小平终生所热爱。邓小平步入退休生活以后,朱成是他最为经常的桥牌搭档或对手之一。
这张打桥牌照片的标题叫“对手”
桥牌同样是朱成(1918-2008)一生的挚爱。他从太湖之滨走向长城脚下,来到未名湖边的燕园,携来一生波澜。纵然有多少跌宕,桥牌总和他相伴在一起,其中有15年经常和邓小平同桌打牌。最后,他也是手抚扑克,心情坦然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犹如告别了风浪的江河,平静地汇入苍茫大海。
且取一波水纹,看它如何折射朱成的一生?
1998年,为纪念邓小平逝世一周年,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举办了邓林拍摄的邓小平照片展览,其中选展了一张反映邓小平打桥牌的照片。时值邓小平85岁寿辰,照片中坐在邓小平左侧正考虑出牌的就是朱成。这张照片题为“对手”,后来在四川广安邓小平故居中长期陈列。
邓小平是伟大历史人物,自然会引起关切,哪些人常有机会同一牌桌和他搭档或对抗?毫无疑问,朱成是其中之一,前后十多年之久,直到牌桌揖别。
邓小平的桥牌对手或搭档通常是高手。对朱成牌艺极为首肯者是我父亲的燕京大学同学蔡公期。朱成是教蔡公期打桥牌的老师的老师,年轻时是协和医院外科医生,后来曾任北京军区总医院副院长。再向前推溯,他是燕京大学医预系学生,在未名湖边的日子里热爱桥牌,牌技日益精湛。在日后经常和邓小平打桥牌的日子里,他和友人叶家骏合译了美国桥牌名家马·哈代的专著《二盖一进局体系》,1988年由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在桥牌界很有影响。
祝家兄弟和燕园桥牌缘
朱成原名祝寿山。祖父曾先后在江西和山西为官,19至20世纪之交落户江苏吴县,受到新潮影响,他断了科举之路,要孩子接受现代教育。父亲祝海如于1924年毕业于东吴大学生物系。当时家境不宽裕,为此停学一年到邮政局工作,挣学费完成学业。
大学毕业后的祝海如先后在金陵女大和雅礼大学教书,也曾到南京政府卫生署工作。他和妻子生了5个男孩(老三早夭),老大就是本文主人公祝寿山,1918年生。
祝海如的表哥是著名医学家李宗恩,后来是协和医院院长。他的医学成就和供职深深影响了祝海如,使他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孩子都当上协和医院医生,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为此他在1936年下了最大的决心,考上了协和医院的研究生,把全家搬到北平,要儿子们都进入最好的教会中学,然后考上燕京大学医预系。因为协和医学院实行本、硕、博连读制度,主要从燕大“特别生物系”(即医预系)选拔优秀生进入研究生阶段学习。
这时,他的长子祝寿山已经考取中央大学医学院上完一年级,他硬是让儿子转学燕京大学医预系再从一年级读起。
祝寿山自幼聪明而且肯钻研,从小学跳班进入初中。他的英语从小出色,在東吴大学附中高中读书时曾在英语讲演比赛中获奖,此后顺利考入南京的中央大学医学院。他还是个体育尖子,进大学以后是学校万米跑亚军。中大老同学说到他时,总以为他是体育系的,因为常见到他在球场上。
祝寿山到北平上燕大,因为国文英文都出色,这两门重要课程获准免修。加上已上过一年基础课,他走进燕园头年里,用不着再多挣学分。余暇中精力旺盛的他在这年深深爱上了桥牌,非但自己打,教会了两个弟弟,还把没有上过学的母亲也教会了,在三缺一的情况下也能上阵,而且用英语叫牌。
两个弟弟祝寿河、祝寿嵩,到北平后进了北平育英学校,都是学习尖子。他们到北平次年即发生“卢沟桥事变”,抗战全面爆发。大弟弟祝寿河不能忍受日军侵略铁蹄践踏,1938年考入上海医学院,到上海的租界读书去了。老四祝寿嵩1940年考入燕京大学医预系,归因于他了解燕大有美国教会主办背景,在当时日军不能随意进入。祝寿嵩教会了要好同学蔡公期打桥牌。祝家三兄弟加上蔡公期,正好4人成局,上牌桌捉对厮杀,他们日后和邓小平打桥牌的局面,即是这样引发出来的。
奔向战火硝烟弥漫处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突然爆发,日美宣战,协和医学院和燕大一起被侵华日军封闭,部分师生辗转千里到大后方成都复学。这时,祝寿山也从已经沦陷的上海辗转来到了成都,进入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继续学习,1943年获博士学位,成为住院医生。
来到成都燕大的蔡公期因病休学调养期间,桥牌牌艺突飞猛进,能和大哥祝寿山打成对手了。他们经常在周六晚上打上一晚。打完牌,常由祝寿山复牌分析,促进提高。
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祝寿山希望回北平协和医院,正巧有派往北平的美国军方人士需要翻译,他得到这个机会,一个多月后搭乘飞机回到北平。这时协和医院尚未恢复,他就继续当了几个月翻译,延续到1946年初国共双方和美国在北平组成“军调处”解决“内战”危机,其机关就设在协和医院。
没有想到,就是这几个月的经历,给祝寿山往后的岁月带来极大跌宕,此为后话。
祝寿山在军调处成立后即离开,到北平德国医院当外科门诊医生。一天,军调处中共成员荣高棠带来一位病人看病,祝寿山诊断后认为必须马上住院治疗。但院方主管不同意,或许是生怕引来麻烦。
性格急切的祝寿山将白大褂一脱说:“我只管治病!要是不让住院我就不干了。”结果院方妥协,祝寿山治好了这位患者。新中国成立后,荣高棠带来这位当年患者,特地向祝寿山感谢,原来他是一位解放军高级将领。究竟是谁,祝寿山并没有在意。
在德国医院工作一段时间的祝寿山感到和院方难以协调,辞职到了天津妇幼医院,也不顺心,又辞职返回北平,还是想回协和医院。当时要到协和医院谋职的人很多,需要等待。他转请回到北平的二弟祝寿河帮忙。这时二弟已是北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出色的儿科医生,而且是中共地下党员。他知道,眼下解放区急需医生,就建议哥哥祝寿山到“那边”,“先去看看,如果不习惯就回来”。
祝寿山对解放区充满了好奇心,一口答应下来,由弟弟安排通过秘密交通来到晋察冀解放区,这一去改变了祝寿山的一生!
1947年深秋,祝寿山进入晋察冀解放区,第一步自然是参加集中“学习”,先填登记表。填表人说,你改个名字吧,以后要回去才方便。
改名,这是祝寿山没有想到的。急切之中,他想到了可以姓“朱”,这个字和“祝”发音相仿。
“那就姓朱吧,成不成?”祝寿山问道。
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成。”
“那就叫‘朱成吧。”祝寿山从此改名。再以后,他成家有了几个女儿,都以“朱”为姓。
1948年,朱成参加了由刘仁主持的学习班。华北野战军野战医院也设在那里。学习中,一个机要员患黑热病送诊,野战医院医生没见过这种病,误诊为胃病。一個偶然机会,朱成看到了病人,断然否定误诊,立即处置,将患者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
不久,附近一农民腹痛,找朱成去看看。原来是阑尾炎急性发作,送医院恐怕来不及了。事不宜迟,朱成果断地要来一把剪子,立即磨快,沸水消毒,就把手术做了。这两件事很有震动,“八路军来了神医”的消息传遍附近村庄。
学习结束,朱成留下来了,到新成立的杨成武兵团野战医院当外科医生。
与聂荣臻摆龙门阵,向杨成武要马
朱成要到野战医院了,一个战士找到他说:“首长找你。”
对“首长”这个概念,朱成不熟悉,以为就是个干部。
他被领进一间平房,空无一人,砖地上放一张帆布躺椅,旁边有个板凳。朱成想也不想,一屁股坐在躺椅上,然后就势仰倒,躺了一会儿。
门外传来轻轻脚步,进来一人,五旬上下,温文尔雅,见朱成仰面朝天躺着,就笑了笑,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说:“朱成同志,欢迎你呀!”
朱成欠身起来,说了声“你好”,又仰在躺椅上了,他觉得此人大概是机关文职人员,不是“首长”。
没想到来人递给他一支香烟。一看,是美国香烟。朱成在协和医院上班,工作语言是英语,平日里抽的就是美国香烟,现在断档好些日子了,他接过烟来点上。
从香烟判断,他觉得来人大概比机关文员的职务高些,不然怎么会有美国烟呢?大概是参谋人员了。这时,华北野战军刚刚获得“清风店大捷”,朱成不知详情,就问:“同志,你知道打清风店的事吗?”
“知道一些。”来人应声回答。
那就一定是参谋人员了。朱成在学习班的时候,“清风店战役”是学员间的大话题,有的说是我军吸引过来的,有的说是敌军自投罗网,莫衷一是。朱成正好借此机会以解胸中之谜。
来人很有兴致,将清风店战役的缘起、发展和结果,像讲故事一样,清清楚楚说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说完清风店,来人问起朱成,是什么地方人,家中情况,怎样学医?到部队有什么要求?
谈得融洽,朱成有时高兴得哈哈大笑,在躺椅上将皮鞋跷得老高。他突然想到,应该问问这位健谈者姓啥名谁,而且感到此人非同一般,大概就是一位首长,他问:“首长,你是谁呀?”
“我是聂荣臻。”
朱成一下子惊呆了,仰躺着一时竟直不起腰来。原来在华北抗日战场与日军司令冈村宁次对垒,眼下与蒋介石、傅作义大军决战的解放军统帅就坐在自己面前。
面前的聂荣臻将军平易近人,朱成意识到这正是聂司令的统帅气度。不过自己太尴尬了。
聂荣臻看出了朱成的尴尬,笑着又递给他一支香烟解围。
离开了聂荣臻以后,朱成到兵团司令杨成武处报到。
杨成武回忆录中记载了当时情景。他正与部下说事,外边进来一个人,二十八九年纪,中等身材,穿着簇新军装。
杨成武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
“什么事,你说吧。”杨成武处事快捷。
“我来找你要马。”
“找我要马?”杨成武大为惊诧,华北战场上,他还没有遇到过直面向他这位司令员要马的人。杨成武身边的人也惊讶了。
来人自我介绍:“司令员,我叫朱成。这是(华北军区卫生部)叶青山部长叫我带给你的信。”
杨成武听说过朱成的名字,而且聂荣臻司令员已经有交代说,杨成武兵团要进军绥远,远离根据地医院。打仗难免有挂彩的,叫朱成跟你去。一旦出现负伤好及时动手术,免得耽误了。
对聂司令的关照,杨成武十分感激。他的兵团刚刚组建,像朱成这样的优秀外科医生极为难得,他已经确定把朱成分到医疗队随军行动。指战员看到有医疗队随行,心里就踏实许多。
杨成武接过叶青山的信一看,原来是要求给朱成一匹好马。信中说这个医生非常爱马,毛主席初到城南庄时,他对毛主席从延安带过来的小青马也是看了又看,和养马饲养员交上了朋友。
杨成武后来在回忆录中说:其实,叶青山不说,我们也要给朱成一匹马的。对于知识分子,我们向来都是特殊照顾的。朱成向我要马,当然要解决,还要叫他满意。
杨成武当即下令,要警卫员牵来自己的枣红马送给他。本来还想和朱成聊聊,因实在太忙,只好说:“朱成同志,你就骑我的马吧。大走马,性子又温和,骑在上面像乘船。以后有空时,咱们再聊。”
朱成骑上杨成武的马,乐呵呵地走了。
没有想到,朱成骑了一阵子,觉得走马不过瘾,又找到杨成武,希望换上一匹好跑马。杨成武再次满足他的要求,又将自己新乘用的好马给了朱成。
在风云跌宕的日子里
投身革命,投身血火相搏的战争,朱成的一把手术刀,治愈了数不清的战士,将许许多多战友从死神那里夺回人间,“战场神医”声名远扬。后来他向弟弟们回忆,太原战役时,他主持野战手术,30多小时连续手术,到了极困倦时,就用冰水浇头,眨眨眼睛继续手术。
朱成变了。北平解放后,他和几个兄弟到表伯李宗恩家里见了一面。当年的祝寿山离去时,西服革履,吸美国烟。如今朱成战场归来,光头,黄布军装。离开表伯家时,朱成把大家抽剰下的烟头拾起来包好,说带给部队战友分享,兄弟们都惊住了。
接着他随杨成武兵团赴朝鲜参战,又完成了许多战场手术。1952年7月,67军军长李湘因伤口细菌感染,病情迅速恶化为败血症。朱成想尽办法救治。“联司”决定送他回国治疗。然而朱成判断,李军长病情已无法挽回,不会超过8天,可以请他吩咐完未尽事宜。李湘果然在交代事毕之后牺牲于战场。朱成的诊断使大家感叹不已。
朝鲜停战后,朱成在1953年4月回国,到华北军区总医院任科长,此后较多从事医疗管理。
也许是以前路途平坦,朱成归国以后,慢慢地麻烦来了,问题就出在他曾当过几个月军调部的美军翻译,他得反复检查。然而,每遇到检查似乎难以过关的时候,杨成武将军就解救了他,使他恢复工作。而在写检查烦闷的日子里,和弟弟们加上蔡公期打桥牌,是解除纏身烦恼的好办法。
但是,“文革”风暴里,杨成武将军受到迫害。株连所至,一损俱损,朱成也受到难以言喻的迫害和冷遇,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被放逐到渤海之滨的唐山柏各庄农场,前后8年。再后来,平反并恢复名誉不久的杨成武将军夫人赵玉珍得知了朱成近况,表示关心。若干天之后,朱成“保外就医”,接着恢复自由,恢复工作,1980年任北京军区总医院副院长,时年62岁。
任副院长不久,军队改革退休制度。任现职不过一年多的朱成主动要求退下来。人事主管干部告诉他,上面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以你的资格,如果明年离休,职务还可以提一级。朱成听了立即说:“不知道此规定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你给我马上办。”
他从此就是一个北京普通老头,骑自行车过普通人的生活,常和燕大同班老同学王世襄(初入燕大在医预系,后转国文系)一起钻胡同、探市场,切磋各种游艺,品尝民间美味。
成为邓小平的桥牌搭档和对手
老同学王世襄是民俗学大家,著名“玩家”,琴棋书画乃至养鸽子蟋蟀各尽其妙,桥牌上却输朱成一筹。离休后的朱成在桥牌上倾注心血,经常和燕京、协和时代的牌友们打桥牌,还结识了新朋友——“两航起义”飞行员,抗战中往返“驼峰航线”的“飞虎队员”周炳,他毕业于西南联大,是中国桥牌协会理事。他们交流密切,一同研究国际上新出版的桥牌书籍和《洛杉矶时报》上每周一版的桥牌牌局。朱成和叶家骏(原中国铁道学会副秘书长)合译美国马科斯· 哈代桥牌专著《二盖一进局体系》也在这一时期。离休后的朱成牌艺进入更高层面,担任过一段时间北京女子桥牌队教练。
他不时和爱好桥牌的弟弟祝寿河打桥牌。祝寿河不仅是哥哥朱成走向革命的引路人,而且将他引入了与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打桥牌的牌友队列。
祝寿河以儿科成就著称,其实医学知识非常广博,造诣很深,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北京友谊医院儿科主任时已兼任市委书记刘仁的保健顾问。20世纪60年代初,邓小平业余时间打桥牌,常由刘仁组织搭档,祝寿河在那时就与邓小平打过桥牌。进入改革开放年代,邓小平恢复了桥牌活动,王汉斌、王大明,还有蔡公期多有参加,其中也多有祝寿河。
20世纪80年代中期,祝寿河身为友谊医院院长,忙得不可开交,体力牌力渐渐有些跟不上了。由他推荐,哥哥朱成参加了进来,而且得到了邓小平多方面认可,最终成为经常“值班”的牌友。祝寿河则从牌桌边渐渐隐去,1987年病逝。
与邓小平搭档或作为对手打桥牌,有的人来得多,有的得来少,80年代中期,朱成、蔡公期、乔廷相成为相当固定的桥牌搭档,邓小平的警卫秘书张宝忠把他们打牌叫做“值班”,是指他们经常每周多次与邓小平打牌,还相随邓小平到过北戴河、上海、深圳等许多地方。
他们为人处世都是严谨的,遵守牌桌规则,打牌就是打牌,不谈也不问别的。就是打牌的事情也不向家人言及。
晚年的朱成向女儿说起的唯一特例,是1990年8月初的一天,邓小平在打桥牌,牌桌上有朱成。突然,秘书推门进来向邓小平报告,萨达姆的军队今天占领了科威特王宫。邓小平听了,用浓重的四川音说了两个字:“玩火。”然后继续打牌。
生活之河静静汇入大海
1994年秋天以后,晚年的邓小平不再打桥牌,原先“值班”的桥牌小组也就不复存在。但是他们几个早年好友还在一起,打着桥牌进入了21世纪。
进入新世纪,朱成有更多的思考,对这个世界的变化,他想得很多很广泛,就像打桥牌那样,一张牌出手,可能连带出多少变化,在脑海里都会演化出来,深化下去。他自有苦苦的探求。
晚年的朱成对电视转播足球也有极为浓厚的兴趣,观看比赛直播常常通宵达旦。他对啤酒的爱好也不可抑制地发展起来,以致饮食结构都发生了变化。他每天要喝大量啤酒,主要就是普通的燕京鲜啤,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喝,吃米饭吃菜渐成配角,有时就是点缀一下。甚至可以这样说,在他生命最后几年里,饮用啤酒是他维系日常生活的主要饮食。2006年第18届世界杯足球赛,每当有合适的转播,他就备足了啤酒坐在电视机前,那是他愉快的时刻。
他一生都保持了很强的幽默感。临终前三天,女婿买回一些螃蟹进了家。他看到了,对女婿说:“给我留一只。”其实,他不能进食已经好几天了。
临终前一天的早晨,他告诉家人,现在你们可以把我送医院了。入院以后,他谢绝再进行治疗和抢救。到下午时头脑依然清醒,当医生开出补液药方,护士要给他输液的时候,他对护士们说:“我的血管脆弱,补液已经没有意义,不需要了,谢谢你们!”第2天早晨,他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享年90岁。
(2019年4月15日初稿,2021年4月校阅。)
(作者为《人民日报》海外版原副总编辑)
责任编辑 周峥嵘 姚亚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