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不能只爱男作家

2021-05-23 14:46巫小诗
读者·原创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竞技场共情罪犯

巫小诗

我的女性意识是什么时候开始觉醒的呢?大约是儿时看童话的时候。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经典童话绘本,叫作《老虎还是美女》。说从前有一个有权势的国王,他把国家的法庭变成了一个竞技场,罪犯不进牢狱,而是在竞技场做一道选择题。

罪犯面前有两扇门,他必须选择一扇打开,其中一扇门背后是美女,另一扇门背后是老虎。若选择的是美女,罪犯会被当庭释放,并且与美女当场举办婚礼;若选中老虎,罪犯将命丧虎口。

国王的女儿和一位平民坠入爱河,国王大怒,决定在竞技场审判这位年轻人。国王让他在两扇门里选择一扇,要么死于虎口,要么迎娶一位陌生的美女。

审判的这一天,公主也坐在观众席,竞技场上的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公主。公主早已知晓门后的秘密。他注视着公主,公主趁他人不注意,指了指右边的门。年轻人得到暗示后,义无反顾走向了右边那扇门。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没有人知道右边那扇门里是老虎还是美女。

没人知道公主做的选择究竟是“你活着就好,别的都不重要”还是“与其看你抱得美人归,我宁愿看你死”。

所有人都在好奇结尾。

可童年时我的关注点一直在别处—门后那个女孩好可怜啊,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吗?

她是一件物品吗?凭什么门被打开,她就得和眼前的陌生人结婚?

老虎來到这竞技场,尚且可以美餐一顿,她来这儿得到了什么?得到一段和囚犯的婚姻吗?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从国王到看客,从作家到读者,都觉得这个“奖品”的设定是合理的,只有我这个很多年后的小读者在高举着疑惑的手。

可能说这些,会有朋友觉得我从小就是一个热衷于抬杠的人—不过是一个童话故事,较什么真?

不,我不是在跟童话较真,我是从童话里看到了一些越想越可怕的“约定俗成”,我在和这种约定俗成较真。

类似的疑惑,后来蒲松龄给了我更多。《聊斋志异》里的书生总是很穷、很瘦弱,是内向甚至自卑的。然后,在某个看不下去书的夜晚,美女就出现了,莫名其妙地爱他,莫名其妙地死心塌地。

她们图啥?

非常莫名其妙。

当然,我没资格和美女们共情。但哪怕再平凡的女性,以身相许总得有一个理由吧?支撑她做这件事的信念是什么呢?我没有看到。

她们是工具人,是物化的、扁平化的,像门外长着的一棵树、蹲着的一只猫似的,作者不需要给读者理由,也不需要给她们的行为以动机,推开门就可以娶走,夜半三更就会来敲门。

这两部文学作品,大约是我幼年时期女性意识的觉醒,我意识到了和女性的共情,而不是和作者的共情。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整个人是抽离的。

后来读张爱玲、三毛、萧红、严歌苓、李娟……她们同时给了我“作者”和“女性”的视角,我因此接收到更同频的自由、浪漫和爱,我的女性意识也渐渐血肉丰满起来。

写这些,不是为了性别对立,《老虎还是美女》也好,《聊斋志异》也罢,我认可它们的文学价值,都很值得阅读。我也认可这两位作家的才华和人品,某些桥段不必深究。可是,在文学帝国中,女性文学只占了几座不算太大的城池。一个小女孩的成长,若非她执意走进这几座城,在主流的道路上,她接触女作家的概率是不高的,甚至是极低的。

如果一个小女孩的成长中只读男作家,只爱男作家,会怎样呢?

她会不会觉得,女性是一道配菜,是可以物化的,是婚恋的被选择方;美貌是女性人格的标尺,是每个女性都应该具备的品质,如果没有,就是一种失格;至于智慧和勇敢,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作为成熟读者,蓦然回首有一点儿后怕。

未来我有了女儿的话,我想我会在给她看的文学读物上有所甄别,不是一股脑儿把经典必读都塞给她,男女作家的比例也要均衡一下,读家国情怀,也读儿女情长,读宏大叙事,也读细腻心思,读历史是怎么来的,也读花儿是怎么开的。

我希望她多问一些为什么,而不是觉得那些都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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