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评

2021-05-20 21:45莫小闲陈慧旋
作品 2021年4期
关键词:老虎

莫小闲 陈慧旋

在镇雄

真的不想离开了

就在郭家河寻一个山头住下

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小村妇

像当地农户一样,种洋芋、苞谷

顺便也种带刺的玫瑰

还有各色太阳花

养一条叫阿黄的狗

养一只叫大白的鹅

再养一匹叫月亮的野马

尽管隐姓埋名已久

尽管脸上已经起了风霜

每逢月圆之夜

我还要悄悄骑马出去找我的男人

他仍在险恶江湖

他仍未与我相逢

归园田居

来访的客人走累了

在村民院子里就着石头坐下

悠然地点起一支烟

山间有风迎面吹来

门前有一条小溪

溪旁有两丛修竹,两棵芭蕉

三四个还不及入学的黄口小儿

一个镇雄人如是说

镇雄县地处云南省边陲

云贵川三省交界之地

三岔河口观日出

攀登高处,雄鸡打鸣

三省人间烟火齐苏醒

赤水源头,群山绵延

耕地被山脉全霸占了去

人口多如群山之木

若你去乡下走走

会发现有些人家

仅剩的一小块土地

不种苞谷,不种洋芋

任由野草、野花荒芜生长

一辈子勤劳的镇雄人

盼望死后把自己种进去

像树一样长出来

在那支寨与一只假老虎对坐

若非在那支寨,我断然不敢

直视一只老虎,并与它遥相对坐

我在水塘这边,它在水塘那边

旁边有:丛林掩映、曲桥流水

不知名的野花在开

老虎龇着牙,但已毫无杀气

它的姿态从容、安逸

仿佛老人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又像思想家正在沉思

老虎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

置身于这山水之间,世外桃源般的彝族寨子

我假装闭着眼小憩,却依旧心有焦虑

大湾古镇

罗甸河拐个弯,一行人就进了大湾古镇

两排木制的房屋低矮、残破

柱子、窗户上的红漆都斑驳了

时光变得陈旧、缓慢

天空中,不规则的电线、晾衣绳

兀自凌乱着。找不到好的镜头

反而被竹编的箩筐里新剥的玉米粒吸引

一粒粒的淡黄正在阳光里散发着质朴的气息

昏暗的豆腐坊里。忙碌的青年女子

有着齐腰长发,红衣衫的身影忽明忽灭

镜头对准她的时候,低眉浅笑得恰到好处

遇竹林寻七贤而不得见

随行者众。尹马带路

探访云笋产地

弱质纤纤的美人们

风一吹来,几乎站不稳

是日骄阳当空,有外来客人

娇嫩欲滴,无端耍小姐脾气

我们自顾自走在最前面

只管听竹叶低语

只管听远处琴音缓缓升起

雨霖铃

外面黑漆漆的,还在下雨

借着三分醉意,在灯下读你写的诗

蓝牙音响里,尧十三一遍遍唱

“秋天的蝉在叫,我在亭子边

刚刚下过雨。我难在么我喝不到酒”

琵琶的起调,佐以贵州方言

還有骂骂咧咧的脏话

几乎要把人的肝肠唱断

正是有一点快要清醒的时候

我在读你写的诗

这一夜的雨一直下到了天明

花瓶

有时它装下玫瑰

暗红色的情欲在水下涌动

有时它供养百合

精致的曲线

包裹着精致的孤独

更多时候

它空在那里

没有灵魂

没有内容

祖母

她那么矮小

那么慈祥

跟全天下的祖母没什么两样

她那么俭省

攒着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

颤巍巍的手抖动着

像一枚深秋的叶子

掏出一把又一把苍老时光

这几年总无端想起

儿时我对她许过的诺言:

让她睡全世界最柔软的床

不再是干草铺就的

住童话里城堡一样的房子

不再四处漏风漏雨

现在,她真的睡得很安稳

一次也没有回来我的梦中

童年

现在,我们说起童年

约等于说起某个夏夜

缓缓摇动的蒲扇

置于星空之下的竹床

一台黑白电视机吸引了

所有孩子的目光

那时候,生活过于贫穷

大人们整天在太阳底下劳作

洗去一身疲惫之后

难得露出朴实的笑脸

说着东家长,道着西家短

不担心被星星偷听

鬼怪也离孩子们很远

我们睡着以后

乡村也就睡着了

我们长大以后

祖母就躲到天上去了

古典爱情

以前写一封书信

要将昏黄的油灯拨了又拨

送信的马要跑得断了腿

中途要换好几个驿站

要么沾着露水

要么日已黄昏

一个爱字才刚刚看到开篇

现在,高铁和飞机太快了

一天一夜就足够爱了一个来回

以前要送你一件礼物

没有什么淘宝包邮的爱情

多是祖传或贴身物件

不见得多值钱,但你收下了

可就不许反悔

以前情到深处,男女会许下诺言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现在年轻人情到深处,还未及许诺

丈母娘就出现了

慈悲

凌晨三点了

输液过后,我独自开着车回家

真好,路灯都亮着

街边的广告牌还在闪烁

五颜六色的,一个人也不会恐惧

真好,宵夜摊还有人没有散去

还跟这个城市一样醒着,一个人也没有孤独

真好,红绿灯路口不需要排长队

城市的道路宽阔许多

但我还是尽量把速度放慢一些

在狭窄的地方,遇见每一辆车都让一让

反正不会比今夜更晚了,不会比一个人急诊

感觉更失败更糟糕了

因为无所依傍也就更加,心如止水

对整个城市,充满无尽的感恩与慈悲

春风吹又生

一咬牙剪掉了齐腰长发

那些缠绵缱绻

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也一并剪掉了

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就让头发疯长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不爱的时候

就该一刀两断

反正所有的头发

春风吹

又生

我爱你

多么俗气的一句话啊

自古以来,没任何女人对它感到厌倦

这几年,我每说一次就想哭一次

听一次就想死一次

一生,就这样了

书,读了些

男人,阅了些

爱情,体验了些

生离死别,经历了些

游戏,也玩了些

一生,就这样了

如今,他在天堂

我在人间。两不相欠

我读书,写作,逛街

白昼是我的,夜晚是别人的

我的心与肉体,偶尔也告别

我知道,男人累了的时候

也要童话

九月,在南京遇见合欢花开

在南方,合欢是五月就开过了

有些事物的凋零

也在此之前,有了预兆

或许比这更早。

譬如,外婆离世

之前,我和母亲给她擦拭身子

女人的一生如一面鏡子呈现

那些隐秘,堆积着往事

爬满每一条沟壑

生命的起伏于无声的河流深处淌过

母亲低声抽泣着,而我年幼懵懂

只觉察到一些东西

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往后

退去。有一双手带走外婆

到时光暗处

蛰伏起来。数年了

她一直没有回来我的梦中

如今,我站在合欢的花隙间

影影绰绰的光,漏了一地。

想起守灵那夜,母亲的脸

与遗像上外婆的脸,骤然重合

责编:郑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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