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那个风雪夜

2021-05-20 15:12魏铁桩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2期
关键词:汝阳县孩儿山梁

魏铁桩

上世纪60年代,在豫西山区的一个小小皱褶里,一个极其普通的孩子降临在一户农家,孩子白白胖胖,虎头虎脑,人见人爱,这家主人心里乐开了花。先前,他们夫妇已经夭折过两个孩子。

孩子大约到半岁,生病了,治好了,好了又继续害病,断断续续,一直害到3岁,虎头虎脑的白胖小子,被疾病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脖子细得连自己的头也支撑不住。男人和女人,操尽了心,受尽了累,孩子整日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邻居们都说,这个孩子,不行了,放弃吧,听天由命吧。男人和女人,一度犹豫,心想,我们的命真的这么苦吗?不给孩子治疗吧?这孩子看人的眼神同一般孩子一样有力;治疗吧,几年下来,花了不少钱。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去80里外的县医院为孩子看病。只要有一线希望,决不放弃。

腊月的某个傍晚,屋外天寒地冻,漫天飞雪。孩子又抽搐起来,男人和女人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带上家里仅有的36元钱,拜托邻居的大嫂照看着门户,每人披了一块塑料布,抱着坚定的信念,匆匆上路了。80里路,对于现在的交通条件来说,也就是幾十分钟。那时,一个乡里只有乡政府有一辆公车。时值年关,况且大雪纷飞,山路早已被厚厚的白雪掩盖。

天色昏黄,雪花越飘越大,蜿蜒起伏的山径上,杳无人迹,唯有他们踏雪的沙沙脚步声敲破这空山雪谷的宁静。走了约一个小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孩儿他爹,咱去汝阳县人民医院,到那里人生地不熟,可咋办啊?”女人嗫嚅道。

“孩儿他妈,你是着急迷了,咱村的杨老虎医生在那里上班。”借着漫山遍野的雪光,男人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孩子给我,你拿行李,稍微歇歇。”

“不用,我还能坚持一会儿。”男人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朝女人瞅了一眼:“路滑,你慢些!”路是很窄,沟壑早被大雪盖住了。山道上的积雪没过脚踝,稍微不慎,随时就会跌入深谷。

夜深沉,路漫漫,北风呼啸,雪片打在他们的脸上,火辣辣的痛。翻过一道山梁,那挟雪的寒风,吼叫着直往他们的脖子里灌,男子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孩儿他娘,来把我的大棉袄穿上,把孩子包好!”男人说着,将上衣脱下裹在女人身上,女人的眼角湿润起来。

翻了几座山梁,男人的肚子叽里咕噜响了起来,男人说,有点儿饿。女人从蓝花布的包裹中取出玉米面、红薯面掺杂的窝窝头递给男人,男人啃了几口,用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寂静的夜里,呼啸的风声,男人咀嚼凉馍的吱吱声,还有他们鞋里雪水挤出来的呱唧呱唧声。

“咱到哪里了?”

“快到上店了,距县城还有30里。”

女人接过孩子,男人说:“别怕,孩子一定会好的!”他们走在村子附近时,村子里传来几声鸡鸣狗吠,给这风雪之夜平添了些许生气。

男人说:“你累不累?”

“不累!走吧。”女人坚定地说。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到了汝阳县人民医院。

敲门,打听杨医生,很快办理了入院手续。杨医生吃惊地说:“这孩子贫血,急需输血,你们带了多少钱?”

“36块。”

差得太远了,男人和女人无语。

杨医生说:“我也无能为力啊!”

“这样,输我的吧。”男人挽起袖子,伸出右胳膊。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是输我的吧!”女人毫不犹豫地把右胳膊伸了出来。

“不,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是输我的吧!”

“一定要输我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喊道。

杨医生将女人领进化验室,不大一会儿,一袋殷红的血挂在简陋的输液架上,连接孩子的塑料管里由白变红,耀眼的红色液体徐徐地流进孩子体内……

杨医生从口袋里羞涩地掏出5元钱递给男人说:“去外边买点儿热汤,你们暖暖身子。”

……故事里的男人是我的父亲,女人是我的母亲,那个生病的孩子就是我。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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