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法视域下传统聚落人居空间逻辑透析
——以林浦村为例

2021-05-20 07:02张桂玲
闽江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街巷句法人居

张桂玲

(闽江学院海洋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传统聚落大多是自发形成的,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表现出自下而上的自组织性。一般的定性分析只是对人居空间形态进行简单的物化处理,无法揭示空间与自然环境、社会关系、地域文化间潜在关联性。空间句法将人居空间结构进行量化,通过构建各个空间之间的拓扑关系来解析空间特性的形成机制,有助于更加直观且理性地掌握传统人居空间的组构逻辑和文化内涵。

本文选取福州市林浦村作为研究对象,有以下几点考虑:1)林浦村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2)林浦村独特的选址格局使其较少受到城市建设的破坏,其聚落空间的完整性、原真性可以更加真实地揭示空间本质;3)林浦村属于典型的城郊融合型村落,在城乡双重要素的作用下其人居空间的形成机制更具复杂性和特殊性。对于这一类聚落的研究有助于更加全面地把握聚落空间的生成规律。

1 传统聚落人居空间与空间句法

吴良镛院士指出:“人居环境科学是一门以人类聚居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的科学。强调把人类聚居作为一个整体。”[1]从人居环境复杂系统看,传统聚落人居环境形态表现为“人”与自然环境、社会文化、聚落空间等长期相互作用、相互适应的结果,具有很强的组织性和地域性[2-3]。传统聚落作为承载人类生活的物质空间实体,受自然、社会、经济等深层结构的影响,往往通过显现的物象揭示隐含的社会内涵,例如很多聚落空间受宗族文化的影响呈现出以血缘宗亲为主导的聚居状态和空间特征。聚落空间布局通过空间的组织秩序传达出一定的社会群体关系和人文内涵。通过聚落内部街巷空间的布局与组织,可以探讨人居空间组构与自然环境、人类活动、政治制度、地域文化等的逻辑关系[4]。

空间句法是一种通过对包括聚落和城市在内的人居空间结构的量化描述,研究空间组构与人类社会生活之间关系的理论和方法[5-7]。句法视域下人居空间的研究,从人的行为活动、体验方式、空间认知出发,强调人与空间的社会逻辑关系[8]。在空间句法中,轴线分析法是研究聚落空间形态和结构的重要手段,根据街巷系统以最长、最少的轴线构建句法轴线地图,覆盖在聚落空间表面,通过整合度、深度、连接度、智能度等变量对空间的拓扑关系进行释义。整合度表示的是空间的可达性,指的是到达某一空间的转换次数,值越高可达性越好。深度值表示某一节点到其他节点的最短步长,值越大表明可达性越差。连接度是指与某一空间单元直接连接的空间数目,值越大反映该空间的连通性越强。智能度反映局部与整体之间的相关度,值R2介于0到1之间,当0

2 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的句法透析

2.1 林浦村概况

林浦村位于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城门镇,处于南台岛东北隅,是进入福州东部新城的门户,属于典型的城郊融合型村落,2007年成为第三批福建省历史文化名村,2019年被认定为第七批全国历史文化名村。村落北临闽江,南倚九曲山,隔江与鼓山相望,有内浦环绕成岛,独特的选址格局使其免受城市化进程的影响,整体聚落空间较为完整,具有传统村落的原真性。古村布局灵活且具有一定的秩序性,一条创建于清代的商业街贯穿村落南北,建筑几乎都沿着这条古街向两旁有序地分出并横向分布,形成典型的鱼骨状街巷格局。街巷宽窄不一,曲径通幽,经纬贯通,架构起村落的整个人居空间骨架。本文选取保存较为完整的村落核心区域作为研究对象。

2.2 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特征

街巷空间作为村民日常生活主要的承载空间,是聚落人居空间的基本骨架,组织着整个聚落的社会生活秩序。研究时在CAD中将林浦村的街巷空间转化成轴线,高度概括聚落街巷空间之间的连接关系,形成轴线图。林浦村街巷空间较为复杂,系统中共有171条长短不一的轴线。借助Depthmap 软件对该轴线模型进行运算,计算结果的数值高低用红色-橙色-黄色-绿色-蓝色等颜色的冷暖变化来表示。通过集成度值、连接值、控制值、智能值等对林浦村的聚落空间进行量化分析,可以直观地探究聚落人居空间的特征。

2.2.1 整体布局的内聚性

林浦村的人居空间整体呈现以某一整合区域为核心聚集分布,并以该区域为主导在整个聚落中建立控制力,维持着聚落空间的组织秩序[10]。通过现状调研和句法分析的结合,可以得出林浦街、进士里及其周围的街道所形成的整合区域处于林浦村几何中心、交通中心、经济中心“三心聚合”之处,是整个聚落的核心控制区。整个林浦村以这条南北向的传统商街作为主要轴线,向外拓展组织街巷,构架起整个聚落的空间体系。

1)聚落的几何中心

将林浦村的村落边界抽象为四边形,依次将四边形的两个对角进行连接,林浦街、进士里及其周围街巷所围合的区域几乎与四边形的“中点”重合。图1表明林浦街、进士里等区域处于街巷的中心,对整个聚落空间具有较强的控制力,该区域是整个聚落的几何中心。

2)聚落的交通中心

对村落的连接度(图2)进行分析,发现村落整体连接性较弱。林浦街、进士里、魁梧大桥支路、村道、太保里,这些街道作为村民主要的出行空间,连接性较强。聚落外围的连接度相对较低,表明聚落的空间渗透性差,外来人员很难进入村落核心区,聚落具有很强的空间领域感。在平均深度方面(图3),林浦街、进士里、后街三条街巷的平均深度较低,说明要到达此区域所需要的空间数少,此区域为整合区,交通较便捷;村落西侧和东北角主要为短线,街巷交叉点比较多,说明空间变化快,每走几步就会出现空间的转折和相对独立的空间,空间的便捷性差,这些区域为分散区。智能度方面R2=0.625 592(图4),表明林浦局部空间和整体空间的融合程度较高,街道空间是聚落的核心轴线结构。同时也说明了林浦街和进士里等是整个街区的控制点。因此从句法分析的结果可以得出林浦街和进士里及其周边的整合区域是林浦村整个聚落中心性最强的区域,是聚落的主要出行空间。

3)聚落的经济中心

通过全局集成度(图5)分析,发现林浦街、进士里(Rn=1.174 39)后街(Rn=1.146 81)及其周围的集成度较高,说明此区域与周边街巷连接性较强、通达性好,为村民的主要活动场所。从局部集成度看(图6),林浦街、进士里的局部集成度最高(R3=2.372),说明林浦街和进士里作为村落的核心,人流量最大;其次是太保里(R3=2.316)、魁梧大桥支路(R3=2.216)。太保里集成度高主要是因为其是村落南侧进入聚落核心区的主要通道,而魁梧大桥支路作为村落外围交通,交通便捷,因此局部集成度也较高。因此从村民日常活动角度出发,林浦街、进士里及其与之相连的街巷全局集成度和局部集成度几乎一致,该区域为人群较为活跃的地区,是区域的整合中心。这与林浦街和进士里自古以来就是村落的传统商业街有关,在聚落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是村民进行商品交易的主要场所,经济活动频繁。

图1 几何位置分析Fig.1 Geometric position analysis

图2 连接度分析Fig.2 Connection analysis

图3 平均深度分析Fig.3 Average depth analysis

图4 智能度分析Fig.4 Intelligence analysis

图5 全局集成度分析Fig.5 Global integration analysis

图6 局部集成度分析(R3)Fig.6 Local integration analysis (R3)

表1 空间句法各参数值

2.2.2 社会功能的耦合性

将空间轴线图与村落的用地类型、村民的活动轨迹等相叠合,可以发现聚落布局与社会功能存在高度的耦合性(图7)。这种耦合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聚落人居空间结构与人的一种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系。

聚落作为人们生活的场所而存在,其空间布局是服务于社会关系的组织和活动安排的,故而街巷格局的演化总是以适应人类行为活动的形式进行,从而创造出更适宜与社会功能契合的空间结构[9]。从表2、图8可以发现商贸、交通、政治这3类功能类型的全局集成度和可理解度都较高,传达出它们作为社会公共功能的便捷性、开放性、活力性。句法地图对聚落布局的解释反映出林浦村以林浦街、进士里的整合区域为控制核心,由内向外自然地有序延伸的街巷格局。林浦街、进士里从清代开始便是林浦村的商业街,是主要的贸易场所,人群往来密集。在调研中发现,目前林浦街两侧仍然分布着一些商铺、菜市场,进行着居民日常的贸易活动。句法地图将街巷空间符号化,较高的集成度、连接度、智能度等也直观地反映出街巷作为商业街的便捷性和空间领导地位。反之旁边巷道则以此商业街为主轴,向外自由生长,尺度也相对较小,空间转折较多,便捷性较差,曲径通幽,符合村民日常居住需求和场所感知。村道和魁梧大桥支路南北贯通,轴线少而长,同样具有较高的集成度、连接度、智能度,与其作为村民与外界交流的交通要道的功能相适应,满足村民的交通需求。宗祠多处于整体集成度较高的轴线上,为各聚居区的核心,大多数聚居组团通过较少轴线的转折可以到达该公共中心,既保证了居住区的安静私密,同时又能使居民便捷地到达村落的公共区域[2]。以上研究表明林浦村的空间组织关系与村民的社会生活相耦合,是社会生活秩序的一种传达。

图7 空间结构与用地的耦合Fig.7 Coupling of space structure and land use

图8 功能类型的可理解度分析Fig.8 Comprehensibility analysis of function types

表2 聚落空间与社会功能的耦合性[11]

2.2.3 聚落文化的隐喻性

传统聚落在长期的演化过程中,形成了特定的社会结构和人文精神,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聚落人居空间的营造受乡规民约、村落文化、宗教信仰等的影响,空间的组构关系往往映射出某种人文思想和场所精神,但是由于文化本身的潜存性,一般的平面无法将其特征和属性完全显现[11]。

图9 重要建筑的分布Fig.9 Distribution of important buildings

图10 文化要素分布Fig.10 Distribution of cultural elements

林浦村历史悠久,形成了以尚书文化、闽学文化、宗族文化、皇权文化为代表的文脉体系。同时村落历史遗迹众多,现有各级文保单位17处,已登记为不可移动文物单位30处,尚未登记3处。这些都是村落人文内涵的体现,但在平面上只能分析其空间位置,通过建筑的规模、形制、色彩及空间的组织来进行判断其文化归属感,无法深层次地揭示其隐含的社会文化结构。句法地图对空间拓扑关系的构建,可以传达出空间所具有的“控制力”及其与文化要素的关联性。将句法轴线图的分析结果与文化要素相叠加,林浦村文保单位、重要建筑在地图上表现为沿着高集成度轴线分布的特征。特别是宗祠呈现整体相对离散,而局部相对集聚服务于相应的聚落组团,这种整合与分散的空间组织秩序传递了村落空间的场所精神以及空间要素与文化属性之间的逻辑性。宗族文化的意蕴通过村落的空间布局和组织得以体现,整个村落居住组团形成以宗祠为核心向外拓展的空间组织秩序(图9、图10)。

3 传统聚落人居空间形成机制

3.1 自然环境的限定

林浦村的聚落空间形态一定程度上是顺应自然条件的表现。林浦村后为九曲山(狮子山),前为濂江,左边为九曲江,右为快速路。水系与道路共同限定出聚落的边界,同时决定了聚落相对紧凑、封闭的空间布局。水系阻隔了村落与外界的交流,使得村落免受城市化进程的影响,从而使得聚落西侧和北侧布局相对内聚,空间渗透性较差,形成传统聚落空间肌理;滨水空间沿线的街巷多为短轴线,便捷性较差,该种街巷形式构建了较好的传统人居空间组织秩序。村落东南侧紧邻城市道路,受城市开发建设影响较大,建筑布局相对比较规整,表明村落由早期的传统聚落空间形态向现代化空间形态演化的趋势。

3.2 社会需求的影响

图11 公共空间开放性分析Fig.11 Analysis of public space openness

传统村落的生长与演变是渐进而自然的,村民的习惯与需求会不断地渗透在其所生活居住的环境中[12]。根据人与空间之间的交互关系可以将公共空间的户外活动分为必要性活动、自发性活动、社会性活动[13]。不同社会生活对空间需求的差异性决定了空间的开放性程度(图11)。在林浦村中必要性活动表现为村民的生产生活,承载空间表现为以商业街、村道为主的线性交通空间。在连接度分析中,通过171条轴线将聚落的空间进行概括,图2中林浦街和进士里的颜色为红色,表明连接度最高,交通便捷性强,是聚落的活动中心。村落自发性行为侧重于日常的邻里交往,如街巷、凉亭、广场等,从图10中可以看出这些空间主要位于街巷的拐角处或聚落的开敞空间;从图2至图6可以发现这些日常交往的街巷空间多以短轴出现,句法参数值也较低,表明空间曲折复杂,不易被人理解,这主要由人们日常活动需求所决定。传统聚落中村民日常的邻里交往对空间的便捷性要求不高,不强调空间的公共开放,反而追求通而不畅、曲径通幽的街巷空间形态,反映出乡村生活的淳朴和悠闲,与城市快节奏生活方式形成鲜明的对比。林浦村林姓家族累世聚居,村落空间形成了以林氏宗亲血缘关系集聚为主的传统村落空间肌理,建有多处林氏祠堂和家庙(图10),因而村落的社会性行为主要是宗教、宗族活动。这些活动通常在宗祠、家庙、角亭、村口、寺庙等空间展开。祠堂、庙宇等作为村民主要的精神寄托和活动场所,公共性较强,在空间结构中具有很强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处于各聚居组团的核心,因此祠堂、庙宇等周边的集成度较高,可识别性较强(图12)。这些社会活动关系决定了村落空间网络在保持传统封闭性时仍需具备适度的开放性,这种空间组织秩序与其说是环境布局的表现,不如说是村民社会组织形式的一种映射,具有其内在的社会逻辑[14]。

图12 宗祠集成度分析Fig.12 Analysis of the integration of ancestral halls

3.3 宗法礼制的控制

传统聚落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其空间形态受文化的作用较为明显,在自由灵活的空间布局中往往蕴含着深层次的社会文化结构,例如宗族血缘关系、宗教信仰、民俗风情、乡规民约等。林浦村的空间布局表现出一种受宗法礼制控制下的组织秩序,聚落整体呈现出以传统围合院落为主,以宗族血缘的亲疏关系而聚居的传统村落肌理[11]。在林浦村中村落的公共空间结构与宗族息息相关,“七代五尚书”的林氏宗族影响最为深远,林氏宗祠、家庙随处可见[15],呈现整体分散,局部团块聚集的分布规律。通过图10可以看到整个聚落分成6个聚居区,宗祠在聚居区中处于全局集成度较高的位置,每个聚居区都围绕着宗祠展开,划分成各自的空间领域。这种空间组织秩序传达出宗法礼制对空间布局的控制力,具有很强的文化逻辑性[16]。

4 对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维育的启示

4.1 林浦村人居空间的维育

通过句法模型的构建与分析,不仅可以对林浦村的空间形态进行高度概括,同时可以揭示其空间特征与自然、社会、文化间的作用关系。研究表明林浦村空间布局与功能要素、文化要素的分布有着一定的耦合性,并以某一核心为主导控制着村落的整体布局,而这种空间组织规律又受自然环境的限定、社会需求的影响和宗法礼制的控制。因此林浦村人居空间环境在保护与发展时要遵循其空间组织秩序,综合考虑自然、社会、文化各要素的影响,强化聚落的整体构架,提高街巷的便捷性和可识别度。林浦街、进士里作为传统聚落的核心轴线,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可以适当拓宽街道尺度,对沿街建筑进行保护和整治,同时植入新的功能业态,存续其空间活力。林氏祠堂、庙宇等是居民的主要公共场所,在加强对建筑的保护和修缮的同时要提高空间的便捷性和感知度,强化其空间组织模式与社会组织形式的耦合度。村落滨水空间整体较为封闭,要提高空间的渗透性及与村落核心区的联系性,从而实现村落整体结构的融合。同时林浦村属于典型的城郊融合型村落,在城乡双重要素作用下,人居空间特色的维育既要保持传统聚落的原真性,同时也要结合村落发展需求具备一定的开放性。

4.2 一般型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的维育

传统聚落作为人类的聚居空间,其空间形态是人与环境、社会、文化长期相互作用的结果,表现出一定的自然逻辑、社会逻辑和文化逻辑。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的维育不能只停留在空间层面,而要透析空间组构背后所隐藏的社会、文化的深层结构关系,这样才能准确把握聚落空间的生长规律,维持其空间活力。同时结合时代背景和村落发展需求,在尊重空间组织规律的基础上,优化空间整体架构,强化局部与整体的融合性,提高村落的可识别性[17]。在存续村落活力的同时进一步推进重要公共空间的塑造,积极培育新的活力点,实现村落的有机发展。

5 结语

传统聚落人居空间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借助空间句法模型对林浦村聚落空间拓扑关系进行量化分析,可以更加全面深入地总结其空间特征并揭示潜存的空间逻辑。林浦村人居空间存在整体布局内聚性、社会功能耦合性、聚落文化隐喻性的特征,这种空间特质的形成受自然环境的限定、社会需求的影响和宗法礼制的控制。自然环境一方面限定了聚落的空间边界,另一方面又与村民形成了良好的人地关系;功能需求上,不同的社会组织形式决定了不同的功能需求,从而影响了空间的形态;文化层面上体现出宗法礼制对空间组织的主导性。传统人居空间组构与自然、社会、文化存在相互依存、交互的关系,因此传统村落在保护与发展时要准确把握空间组构规律,以此为依据提出相应的规划策略。本次对于传统聚落人居空间组织逻辑的透析,不仅是进行人居空间环境整治的关键,也是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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