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终于被逼进城了——送孙子上学。把孙子送进学校,老刘没事了,到附近的公园里去打发他的时光。
公园里有打牌的,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赌博,不管大与小;有下象棋的,争得脸红脖子粗,他只知道马走日象飞田;有唱戏的,他那嗓子只配吆喝牲口……唧唧啾啾喳喳,他竖起耳朵,寻着鸟叫,到了公园西南角:这儿有一片树林,一棵棵树上挂满了鸟笼,一只只鸟儿比赛似的亮着歌喉。
老刘只站在外围看。他想的是,城里的鸟,是让人玩的,乡下的鸟,是让人看的。
家住白露河大湿地,天上飞的水中游的,树上垒巢草丛做窝,哪儿都是鸟。
这儿的人收庄稼,落下的五谷杂粮,不拾不捡;这儿的人捕鱼,用的是四指眼(能插下四根手指头的大网眼)的网,只逮大的,漏掉小魚……他们也不说,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些是留给鸟儿吃的。
老刘,院里西南角,扎着一个整体网箱,这网箱是鸟儿收容所。尼龙网破了再换钢丝网,他收养过多少鸟儿了?他曾在河边看见一只鸟,脚上缠着一团野麻丝,哀鸣一声,翅膀无力地拍了几下。他把它抱回网箱,耐心呵护着。来个脖子上挂着长短镜头拍鸟的,来找水喝,认出是凤头??,几张照片放在了朋友圈,很快来了记者。老刘却把着门不让进:别打扰它!鸟儿是有感情的,他救助过的那些鸟儿,还时常回来看他,在院里从容地踱着脚步,摇头晃脑地对着他鸣叫,他会抓出玉米或小麦,哗的一把撒出去。
老刘给儿子提出一个请求:想养鸟。儿子知道爸做梦都有鸟儿的鸣叫声,只是在哪养呢?房子不大,楼层又高。老刘说他把鸟笼挂在窗外就行了。老刘开始养鸟了,老刘不是有钱的主,他买,只买那些生病的撞伤的衰老的鸟儿。
这些鸟儿,一经老刘的手,咋就精神起来了?有人叹着气说,唉——我要知道它还能这样,我咋也舍不得出那个价钱就给你了。老刘说你是玩弄鸟,我是心疼鸟,哪能一样吗?
除了送孙子上学,养鸟成了老刘生活的主题,他开始跑花鸟市场了。他去买鸟儿也买鸟食,他去买红药水也买其他药品,他把那些炸毛的勾头的瘸腿的鸟儿买回来,养着养着,翅膀有力地扑棱起来。
若是再提到市场上去卖,真能卖个好价钱!这让公园里那一群玩鸟的人惊羡不已:凭这个本事,老刘以鸟养鸟是没问题的,还能赚大价钱呢。
一位老哥缠他几天了,一心想买他的一只百舌。这鸟儿被老刘调教得通人性接人腔说人话,可爱极了。价钱出得也高,还说老伴去世了好找个叙话的。老刘不卖,旁边的鸟友也来劝他,他还不卖。老刘说,你们在哪见我老刘卖过鸟?我只养鸟,不卖鸟!
放着钱不知道挣,这老头,是倔还是傻啊。
窗外挂满了鸟笼。天要刮风,天要下雨,还有楼下楼上左邻右舍也有提醒。这鸟儿一见光亮就开始叫,这是他们最后需要睡觉的最好时光。儿子也只得让老刘把鸟笼收捡到阳台内。
趁国庆假期,老刘说我要回一趟老家了。这些鸟儿你们也不会养,我把它们都带上。怎么带呢?老刘早想好了。他找环卫工人,借来了一个大马力的三轮电动车,七八十里的路,电够用了。
老刘拉了一车子鸟笼,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鸟儿蹦蹦跳跳,一路上给他唱着歌,引来了无数的目光。他载着一车鸟儿,也可以说他载着一车鸟鸣回老家了。
儿子可以肯定,村里的老老少少会把老家院子围得热热闹闹,老爸,此时,正该逗着这只鸟儿跳舞,逗着那只鸟儿唱歌;逗着鸟儿给这个叫“帅哥帅哥好”,给那个喊“姐姐真漂亮”了。儿子打心眼里支持,只要老爸开心,用鸟儿来显摆一下也是可以的。
假期快结束了,老刘这才回来,拉了一车的空鸟笼子。
爸,你只送鸟,不送笼子,人家搁哪养啊。
没送人,放飞了。驯了几天,才飞走。怕它们一时半会觅不到食,半路上我又买些谷子送回去,撒在了屋檐下,从这吃了最后一口食走的,知道回这找。你没瞧,围着我舍不得走啊,给我心里弄得也不是个滋味……
老刘说着,又逛花鸟市场去了。
【作者简介】杨帮立,河南淮滨人。作品散见《人民日报》《百花园》等报刊,有作品获奖并入选语文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