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铭
【摘要】《战疫·我们》的构图经过仔细的考量最终选取肖像组合的形式,通过写实水墨的方式进行表现。同时在创作过程中,笔者不断反思和检查作品内涵挖掘是否到位,尽力避免过于标签化的造型动态和过于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力争完成一件单纯而又生动的艺术作品。通过此次创作实践,笔者不只是在绘画技法上有新体会,更是在对把握创作主题与情感表现深入探究方面有了新的认识。“再写实”是中国人物画在当今社会变革中值得研究的问题,“再写实”既是一个主观创造的思考过程,也是一个构建图像人文关怀的过程,需要尽力将其内涵表现出来。
【关键词】疫情;肖像;再写实
庚子新年钟声敲响之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有一丝隐忧与不安,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每天都关注新闻报道,居家隔离代替了串门拜年。那段时间见证了太多感人至深、逆向而行的抗疫故事,全国人民的心都众志成城地汇聚在一起。有些医护工作者是没有经过世事的90后、00后的年轻人,大家都是普通的人,医护人员也一样,面对一无所知的病毒谁都不可能做到无所畏惧,但他们凭着医者仁心的职业精神,义无反顾地冲向前线与死神战斗,这正是最感动人心的地方。在此大背景之下,笔者创作了《战疫·我们》。
对于《战疫·我们》这件作品创作的初衷,笔者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去表达对于奋战在武汉抗疫一线各行各业工作者的敬佩之情。在最初阶段,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创作形式和内容,在具体构思过程中考虑过将所有人物形象安排在一个场景当中,以群像的方式呈现,完成一张全景式的主题创作。但是由于表现对象职业的多样性,需要利用部分场景转换的形式将其串联起来,必然需要使画面体量变大,继而担心画面叙事不明、情节繁复,最终使主题变得模糊。同时也考虑过把表现对象限定為单纯的医护人员,目的是尽可能突出医务工作者在这次疫情中发挥着中流砥柱作用,但在笔墨形象试验阶段发现,抗疫状态下个体医护人员的神情与形象没有明显的变化,从作品技法视觉表现上来讲稍显单薄。并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医护人员的身份在舆论关照中渐渐被固化成一种趋向统一的象征意义,只能从肢体语言去表现人物的性格,很难从单一职业形象中发掘出想要表现精神合力的中心思想。对于这场疫情而言,我们都身处其中,每个人都在为战胜疫情而贡献自己的力量,通过不断尝试最终决定将创作的样式简单化,以单人肖像的形式,运用写实的水墨素描表现手法组合起来,形成一张以基层抗疫医护人员为主体,以及在各行业中为抗疫默默付出的人们为原型的群组式水墨肖像作品。其中在央视新闻官方微博连载发布了一系列各地援鄂医疗队医护人员的形象照,这些生动真实的形象更是直接增加了笔者对这件作品创作的动力。确定好创作形式后,根据画面实际安排,最终计划选择25位人物形象。通过电视媒体、微信公众号、微博新闻等媒介,收集了上千张在新闻中报道的人物形象,有的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但每个形象背后,笔者都在尽力去发掘每一个鲜活的故事。在形象选择方面,笔者刻意避开曝光度过高的人物形象,形象选择不仅包括在一线救治患者的医护人员,也包括在各行业坚守付出的普通百姓,尽力将人物形象定位在真实的工作状态之中。通过阅读浏览大量的新闻信息,发现了很多触动人心的个体,这些人物都让笔者有记录在画面中的冲动。平凡而又感人是选取这些人物最终的要求,其中山东援鄂医疗队的张静静,已圆满完成任务凯旋,在隔离期结束准备归家的当天不幸突发意外离世,让人唏嘘不已;武汉顺丰快递员汪勇在疫情最危急的时刻奔走在各大定点医院,将急需的物资送到医护人员的手上;广东医疗队护士朱海秀穿着防护服接受采访时在动情之处说道:“我不想哭,哭花了护目镜没法做事。”还有不知全名的建设雷神山医院的水管安装工熊师傅,在他坚毅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战胜疫情的决心与信心。这些鲜活形象都已在笔者的脑海里建立起来,逐渐串联成故事主线,慢慢在心里构建出作品的大框架。
有人谈论创作这种抗疫主题作品是无感情的,因为作者本人没有感同身受的体验,画出来的作品只是为了主题而创作。诚然,疫情期间复制图片式的创作多如牛毛,各个单位都想为抗疫出一份力,不管作画者的水平怎样,不管作品内容是否同质化,更不管作品内涵的表达,一时间各类“抗疫主题创作”线上展览蜂拥而至,充斥在各种媒体上。有时新闻发布一张照片,紧接着第二天就会有这张照片延伸出各种版本的“艺术作品”诞生在网络上,这种跟风式的创作风气着实让笔者感到一丝不解,也让笔者对创作有了更深刻的反思。最后网络上发布一篇题为《放过这些抗疫英雄们吧》的文章,把矛头直指这些作品,直陈艺术创作最核心的要素是审美格调和精神指向,而不是粗制滥造的跟风歌颂,这才使得社会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根本性的舆论引导。我们都是这场疫情的亲历者,并不是趋向于单纯的猎奇心理旁观发生的一切,会为逝去的生命惋惜哀叹,也会为取得的胜利振臂高呼,笔者耗费了大量精力去发掘抗疫期间的人和事,迫切想要去关注每天发生的任何新闻点,仿佛身处其中而产生了强烈的共情,可以说这张作品的创作动机和热情是笔者近几年来最高的。因此创作题材的选择无关于创作者是否必须身在其中,而在于创作者是否用心去体验和追求其中的情感意义,是否真正洞察到人性最真实最纯粹的一面,人间百态我们无法体验所有,但可以选择最能触动自己心底情感的故事。通过经历这样的过程,也使笔者不断反思和检查作品内涵的挖掘是否到位,尽力去避免过于标签化的造型动态和太过于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力争去完成一件单纯而又纪实的艺术作品。最初对于具体创作形式,也并没有确定的表现想法,尝试使用泼墨晕染的方式去表现人物,这种方法用笔比较轻松,笔墨层次感也很强,但笔者发现将若干张形象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整体笔墨显得稍微有些凌乱,人物的特征表现不够明显。因为这是一张肖像作品,所以笔者尝试回归原点,用最具象的形式和笔墨,通过类似水墨素描的方式呈现出来。其实这种创作形式挑战性很大,首先纪实性的创作要求对人物的特征把握要基本到位,造型是最关键的要素,有些形象即使笔墨表现到位,造型刻画不够到位,也是坚决舍弃,从而更进一步打磨人物形象,争取在形象和笔墨之间找到平衡点。其次考虑丰富每张作品的笔墨语言,尽可能去区分每个人物的笔墨表现技法。除了每个人物笔墨表现有所区别,在作品整体笔墨设计上也找一些变化,例如笔墨明度层次的安排,每个形象表现松紧的节奏,利用淡墨晕染方法丰富画面元素等等。最后再考虑人物设色,主要集中在脸部,过多的色彩搭配会弱化表现主题的单纯意义,因此从始至终对于颜色的使用都非常慎重,脸部色调基本统一成灰赭色,在不同人物角色或男女之间稍微区分一下色调,力求使画面整体保持色调统一。每个人物肖像都有具体的职业和姓名,借此来增强作品的纪实性和主题性。这些有名有姓的形象包括了医务工作者、基层民警、快递员、外卖小哥、医院建设工人等,上到院士专家,下到基层百姓,都囊括在这件作品中,全面诠释了全民抗疫这一主题。现在回看这些形象还是有种莫名的感动,深刻感受到危难来临之际,中华儿女所具备的那种守望相助、共克时艰的坚定信念。作品的题目《战疫·我们》基本符合所要传递出在抗疫中我们命运与共的核心信息,题款使用了黄色仿古纸,可以弱化单一的头像重复以及整幅画面单一颜色的情况,丰富作品层次。关于作品名称字体的选择,笔者的想法是作品以独立群像的形式呈现,力图给观者带来一种庄重且纪实的感受,所以尝试了宋体字来表现。在作品题款中写到“驱病魔,斩瘟神,众志成城,共守华夏魂”是对这段时间以来,见证国家举全国之力支援湖北,全国人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取得举世瞩目的成果,对抗疫取得最终胜利发出的感慨之声。
通过创作这件作品,笔者不只是在绘画技法上有新体会,更是在对把握创作主题与情感表现深入探究方面有新的认识。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是笔者喜欢花精力去研究的方向,在当今纷繁复杂的艺术风格中,真实鲜活的形象造型尤其让笔者感到心里踏实。写实主义绘画的发展演变在美术史进程中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尤其在人物画上表现得特别明显。从魏晋时期的“瘦骨清像”的审美,到宋代写“真”的自觉,再到清代丁皋《写真秘诀》的论述,都对写实造型有具体要求。在新时代人物画中,写实的概念不仅包括了准确的人物造型和完整的空间场景,同时也要具有完整的笔墨体系、富有特色的个人风格及立意鲜明的主旋律。这是对传统写实绘画的进一步探索与要求,是将写实概念由客观到主观的转变,最终达到主观写实的目标要求。在当今,提倡要“为民写真”,为劳动人民造像。这要求画家要走出画室去生活中体验,努力转换“他者”的创作身份,更要深入地发掘表现对象的生活语境和性格特点,找到作品立意最佳切入点,生动表现每一个人物形象,只有更充分地深入生活,作品才能更好達到艺术的高峰。
“再写实”是中国人物画在当今社会变革中值得研究的问题,对于这方面的探索,有几点值得思考:第一,要保留以线造型、以线为骨的笔墨表现方式,这是中国画区别于其他画种最本质的元素。不能太过留恋西方单纯形式主义的水墨构成样式,其审美根源来自西方艺术思潮。千余年来中国画的艺术兴衰发展历史以及改革开放以来对于“传统”的争论与反思,可以窥见敦煌壁画中西方艺术融合的飞天人物造型,以及任颐笔下受西方造型影响的人物、线条的元素始终在其中占据主要地位,这些都非常清晰地印证中国画是如何保持其强劲的生命力和独立的艺术审美,那就是保持中国画特有的笔墨味道,强化以线造型、以线为骨的审美趋向,抛弃笔墨“折中主义”的幻想。第二,对于写实风格的中国人物画来说,形体造型的意象感觉必须要外化于形,摒弃照抄图片造型及拼凑客观人形的创作方法。要使人物形象更加传神,既要有“气韵生动”“传神阿堵”的精神指向,也要有“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的主观意识。有些作品形象完全复制图片形象的外形,皴擦阴影,甚至衣纹数量和样式都拷贝得一模一样,这并不算是写实风格的中国人物画的审美范畴。绘画最重要的是表现形而上的精神,要给人传递出精神的力量,往往人物的造型把控能力决定了作品的格调与水平,特别是要强化线条在中国人物画造型语言中的主导地位,将客观物象转化为线的形式,因此要把控形神之间的微妙关系。第三,强调“再写实”是一个构建纯粹意象造型的过程。“再写实”的基础是写实的创作风格方式,“再”是我们重点思考的抽象问题,是建立有别于以往传统造型方式的手段。“再写实”既是一个主观创造的思考过程,也是一个构建图像人文关怀的过程。一方面造型的面貌要结合人物的精神状态呈现出来,在当下的多元社会,现代人的形象与生活方式留给人物画广阔的意象表现空间,因此要在创造意象造型方面多下功夫。另一方面要明确作品反映的是当代社会中的人,即使没有表现对象的生活体验,也不能缺少深入的人文关怀,要将目光投向生活最闪光动情的时刻与场景,越深刻的人性分析,在创作构思阶段的主题切入点就会越深,作品中主观表现力就会越强,“再写实”所传递出来的意义内容也就越丰厚。
人物创作要尽可能贴近我们的社会,倾听社会的时代脉搏,抓住最能打动人心的人和事,尽可能深刻地发掘“人性”,找到表现主客体关系的平衡点,才能将生活的感触生动地反映到画纸上,创作出感人至深,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作品。新时代的社会需要有新的形象作品,反映出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也要主导积极向上的社会主旋律,这是每一个人物画家所面对的时代课题和历史责任,甚至要用毕生精力去探索、追求。疫情终将过去,生活还要继续,致敬那些仍坚守初心的人们。
注释:
*基金项目:2019年度广西高等教育本科教学改革工程重点项目《中国著名医学人物题材融入中国画课程教学模式创新研究》(项目编号:2019JGZ135)。